第五十九章 在河流里行走的人
一只巨大的貓頭鷹從天而降,落在狼身上,而這只狼正巧掙開我的手,露出尖牙回頭咬去。
我意識到的那一瞬間,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畫面。
不知道狼有沒有咬到貓頭鷹,也不知道貓頭鷹有沒有傷到狼,這個畫面出現(xiàn)的下一刻,狼就被撲騰著翅膀的貓頭鷹帶著翻滾了出去。
感受著那雙翅膀拍出的狂風,我也終于回過神來,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伸手抓住旁邊的刀,而和狼搏斗了一次的貓頭鷹,也撲騰著翅膀飛了起來。
當貓頭鷹離開狼身上的瞬間,我握緊手里的刀,對準狼露出的脖子,用力地捅了進去。
“??!”
腎上腺素激增,怕它不死,我啊啊大叫著拔出刀,像個瘋子一樣又捅了下去,就這樣來來回回捅了好幾下,直到狼徹底不動了,我也徹底沒了力氣。看著血肉模糊的狼尸,我跪在旁邊,大口的喘息,腦子里還是一片空白。
巨大的貓頭鷹在空中盤旋了一會兒,隨后俯沖下來,落在了狼的尸體上,翅膀掀起的風吹到我的身上,令我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zhàn)。
它開始用自己粗壯的利爪和尖銳的喙啄食狼的尸體,一雙圓咕隆咚的眼睛,像是深淵一樣深沉。
它是來救我的,還是單純將一匹狼當成了獵物?其實無論哪一種設想,都不可能發(fā)生在一只貓頭鷹身上,可我卻覺得,這兩種設想都有可能。
我用力的吸了一口氣,寒冷的身體逐漸暖和起來,“謝了,梟兄?!蔽蚁蛩槐鼞醒笱蟮仄沉宋乙谎?,繼續(xù)啄食狼尸,我回過身,走回火堆邊,把已經(jīng)烤好的狼肉串在一起背起來,就立刻去追羅玉堂。
我本來的計劃就是在這里等于福海和吳闌珊,可已經(jīng)等了大半天,他們兩個沒等過來,反而把羅玉堂等來了,再不回去的話,恐怕就沒有時間了。
盡管我不想這么認為,但是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于福海和吳闌珊,恐怕不會回來了。
我剛想走,聽到了貓頭鷹拍動翅膀的聲音,我回過頭,它又把翅膀收束到后背,我不再關(guān)注它,朝漆黑的夜色里走去。
我回來時的路徑是對岸,不過天已經(jīng)黑了,我不能再冒險過河,就從這邊的岸邊往回追溯,當然,羅玉堂肯定也在這一岸,所以我還是沒有離開森林,從森林的邊緣往河流下游段走。
胸前剛剛結(jié)痂的傷口又被那只狼撕了個粉碎,比第一次遭遇狼的襲擊時還要疼。雖然這是一個好消息,證明我的傷口沒有潰爛——在我昏迷的時候,吳闌珊幫我清理過。可是,這種疼痛還是嚴重影響了我的行動。
怕衣服再黏連在傷口上,我又把衣服脫了,減緩了行走的速度,幸好,狼肉喂飽了我,否則我恐怕連這段路都走不下去。
今天晚上,這片森林里的物種沒有再在河里聚集,但狼嘯聲卻此起彼伏,每一次傳入我的耳朵,我都能感覺到身體的顫栗。
下輩子,狼恐怕就是我的心理陰影了。
從我和陳輝他們分別的地方回到草棚,我用了一上午,大概五六個小時,從草棚出發(fā)追上他們,恐怕這么點時間就不夠了,因為羅玉堂也追他們而去,所以我有點著急,雖然減緩了速度,但卻從來沒有停下來休息過。
在黑夜里想要找到人,幾乎是不可能的,我和他們擦肩而過,都未必會知道,陳輝他們前進的時候一定會躲藏起來,所以,我只能注意一直在河流里行走的蔣興川了,我只希望,我回來的時候蔣興川還沒有倒下,他一旦倒進河里,就算尸體不被沖走,我也不可能看得到。
一直到第二天,我也沒找到蔣興川,眼見著天正放亮,我累得眼冒金星,雙腿發(fā)軟,幾乎要崩潰了,心里想著蔣興川是不是真的死了,我已經(jīng)走過了頭——那樣的話我和陳輝他們也會徹底失散。
羅玉堂也不見蹤影。
我準備歇一歇,就在這時,遠處流入霧靄中的河流里,一個同樣隱入霧靄中的人影若隱若現(xiàn),是因為天逐漸亮起來的緣故,我才發(fā)現(xiàn)了他,于是顧不上休息,強打精神,再一次啟程,追了上去。
我們的距離并不算是遠,可我已經(jīng)覺得筋疲力竭了,那種隨時都會追不上的絕望感令我忍不住奔跑起來,同時扯著嗓子喊道:“陳輝!”
沒有人回應我。隨著我的接近,那個人影從霧靄中露出來,變得不再虛幻,我繼續(xù)喊道:“陳輝!”
還是沒有人回應我。一股不安的感覺掠過心頭,他們應該就在附近跟蹤蔣興川才對,難道睡著了?
“王漢!老楊!”
已經(jīng)快要接近他了,我才停下來,一邊大口的喘息一邊觀察著周圍,然而這片充滿霧靄的森林格外死寂,流水的聲音和蔣興川趟河的聲音被放大了無數(shù)倍似得,充斥在我的腦子里。
氣順過來了,我再次追上蔣興川:“陳輝!王漢!老……”
一種強烈的沖擊感忽然間哽住了我的喉嚨。像是忽然跳躍到另一個相似卻完全陌生的世界似得,一瞬間,我的眼睛就離不開正往河流下游段行走的蔣興川了,只覺得他的背影,一點都不對勁。
呼吸再次變得困難起來。我顫抖著身體,在蔣興川后面亦步亦趨地走著,看著他濕漉漉的衣服、交錯抬起的腳踝、橫陳的壯腰,寬闊的后背,以及完全沒有頭發(fā)的,疤疤癩癩的后腦勺。
我的腦子嗡嗡的響。
異形生物已經(jīng)脫離了他的身體嗎?不可能的,沒有這么快的……不,完全有可能,蔣興川就要死了……怎么可能會這樣?
這不是我心里冒出的第一個想法。
在看到那個光頭之后,我心里冒出的想法不是這個。
一股涼氣順著腳底板一直沖到天靈蓋,我倒吸著冷氣,走到河邊,趕上他,看到了他的側(cè)臉。
不是蔣興川。
正在河里行走的不是蔣興川,是于福海。
我呆呆地站著,看著他微微仰著頭,漸漸的超過我,漸漸的被霧靄淹沒,喉嚨里竟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一直到他走得遠了,我的壓力才驟然消失,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慌感,又一次壓迫向我。
“禿子?”
我叫了一聲,他沒有答應,我失魂落魄地追上他,超過他,看向他的正臉以求確認,可是沒有錯,也不可能有錯,蔣興川和于福海的側(cè)臉,我怎么可能分辨不出來呢?
怎么會變成這樣?于福海跟吳闌珊在一起,怎么就走進了河里呢?
“于福海!”我又扯著嗓子喊了起來,可是由于太過激動,喊到最后一個字的時候已經(jīng)變成模糊不清的破音了。
為什么是于福海?不是蔣興川?是誰把他們調(diào)換了嗎?還是……我根本沒有追上蔣興川。
他們還在前面,所以我喊陳輝他們才沒有應聲,他們根本就沒有在這里。
是吳闌珊干的嗎?她對于福海下手了?可就算是她,她到底是用了什么辦法,讓于福海跟著了魔似得,躺著河流往下游走?
大腦里仿佛在尖叫,整個世界都仿佛在扭曲。我捂著脖子用力的呼吸,以保持冷靜,可完全冷靜不下來,而于福海還在往前走。
我毫無意識地跟上,用手肘用力地撞擊著太陽穴,腦子里尖叫的聲音終于消失了,扭曲的世界也慢慢地恢復過來,我再次看向于福海的臉,他的臉上干干凈凈的,帶著一種仿佛著迷一樣的表情。
沒有,沒有。衣服上沒有異形生物,腦袋上也沒有,凡是露出身體的地方,都看不到異形生物的痕跡。我知道,異形生物會變色,會偽裝,但是于福海身上連水腫的痕跡都沒有,異形生物都沒有襲擊它,但并不排除異形生物藏在他衣服下的身體里。
在他再一次邁出腳的時候,我看到一只黑色的異形生物順著他的腳踝鉆進了褲腿里,我腦子陣陣發(fā)麻,不敢想象一扒開他的衣服,就能看到他全身都是異形生物的樣子,然而那副畫面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我的大腦里。
我只覺得渾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就在這時,從他褲管里進去的異形生物,又從他的褲管里爬出來,掉進了河里,我瞪著眼睛看它的去向,可是沒有看到,河里的浪模糊了視線,轉(zhuǎn)眼間它就不知所蹤,跟融化了一樣消失了。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心里又產(chǎn)生了一絲難言的希望,喊道:“禿子?死禿子!你醒醒!嘿,醒醒!”
他沒有清醒,我又繼續(xù)嘗試,也不知道叫了多少聲禿子,順帶還往前數(shù)了好幾代長輩,可他就是毫無反應,就好像他的靈魂已經(jīng)死了似得,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