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公館的餐廳中,秦海天的大太太馮玉華與三姨太許曼坐在餐桌旁,仆人們站在兩側(cè),餐桌上擺著滿滿的各色川菜。
馮玉華的眼神中有一種冰冷的偏執(zhí),仆人們都小心翼翼的觀察她臉色的變化。
馮玉華問道:“文寬怎么還不回來?菜都要涼了?!?p> 許曼答道:“大姐,他可能有事在外面吃了,您先吃吧?!?p> “不成,我要跟兒子一起吃?!瘪T玉華說完,指著餐桌上的辣子雞,道:“辣子雞涼了就不好吃了,拿下去重做一盤?!?p> 許曼連忙吩咐仆人:“快拿下去重做一盤”
仆人無奈的將辣子雞端走。
馮玉華看了一眼時鐘,說道:“文寬這孩子真是的,整天忙得都不著家,這樣下去可不成,身體要累壞的?!?p> 許曼安撫馮玉華道:“大姐,文寬已經(jīng)是大人了,他自己會有分寸的。”
這時秦海天走進餐廳,許曼起身道:“老爺,您來了。”
秦海天坐到餐桌旁,道:“這么多菜,趕緊吃吧。”
馮玉華瞪了秦海天一眼:“不行,我要等文寬回來一起吃?!?p> 秦海天嘆了口氣:“別等了,等也回不來了?!?p> 馮玉華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她盯著秦海天道:“你說什么?誰回不來了?你再說一遍!”
許曼連忙對秦海天使眼色,秦海天卻置之不理,今天他的心思有些亂,不想再陪馮玉華演戲了,便說道:“你再怎么折騰,文寬也活不過來,何苦呢?”
馮玉華的眼神變得兇狠起來,她猛然起身掀翻了餐桌。
仆人們立刻七手八腳的收拾起來,他們動作熟練,一看就知道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種場面。
馮玉華聲嘶力竭的對秦海天吼道:“你放屁!我兒子沒死!他沒死!他還活著,他等一會兒就回來吃飯!”
許曼連忙安慰馮玉華道:“對對對,大姐,文寬一會兒就回來,咱們先進屋歇會兒?!?p> 許曼將馮玉華攙出餐廳,馮玉華邊走邊哀嚎:“我兒子沒死,他沒死……”
秦海天將周水生叫到身邊,讓他去請醫(yī)生來給馮玉華注射鎮(zhèn)定劑,周水生匆匆走出餐廳。
秦海天看著地上的一片狼藉,恰如他此時的心情。
這時,秦海天的二姨太云水仙哼著小曲兒溜溜達達的走進餐廳。
仆人們紛紛向云水仙問好,云水仙一概不理。
云水仙坐到秦海天身邊,撇了撇嘴道:“又來這么一出,能不能換點新鮮的?文寬都死了一年了,天天這么鬧,也不嫌累得慌!”
秦海天瞪了云水仙一眼,問:“你上哪去了,一身酒氣!”
“跟孔月紅打牌,然后出去喝了點兒?!?p> “我正好有事找唐昆,你讓孔月紅幫我約一下他?!?p> 云水仙起身像蛇一樣坐到秦海天的大腿上,用甜得膩人的聲音問道:“行啊,那你怎么謝我?”
秦海天不耐煩的:“我跟你說正事兒呢!”
云水仙:“孔月紅說日本人最近逼著老唐抓共黨,老唐都好幾天沒回家了。”
“我明天必須見到唐昆?!?p> 云水仙有些奇怪:“什么事兒這么急?”
秦海天:“讓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別婆婆媽媽的!”
云水仙摟著秦海天撒嬌道:“你看你,讓人家辦事兒還橫眉豎眼的。行,這事兒包在我身上。”
深夜,徐輝已經(jīng)睡著,梁春剛卻無法入眠,他站在窗前靜靜的望著夜幕中的上海,心中卻翻江倒海。
是啊,將兒子的生死寄托在別人手中,這種滋味實在不好受。
更令梁春剛感到沮喪的是,為了求秦海天出手救梁斌,他把隱藏在心底最不愿提及的秘密說了出來,這個秘密他本來是想隱藏一輩子的。
當(dāng)初梁春剛不讓梁斌來上海,原因之一就是不想讓梁斌與秦海天離得太近,可梁斌為了學(xué)習(xí)話劇卻執(zhí)意要來,好在上海這么大,梁斌與秦海天之間沒有發(fā)生任何交集,梁春剛也就漸漸放心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時隔二十年,命運終究還是要讓這對有著血緣關(guān)系的父子見面。
如果梁斌知道自己隱瞞了他的身世,他會原諒自己嗎?如果梁斌知道秦海天是他的親生父親,他還會把自己當(dāng)成他的父親嗎……無數(shù)個如果在梁春剛心中糾纏著。
也罷,只要秦海天能救出梁斌,梁春剛已做好了承擔(dān)任何后果的準(zhǔn)備。
秦海天坐在許曼的臥室中一言不發(fā),左手不停的揉搓一枚古幣。
許曼端著一杯牛奶走過來,將牛奶遞給秦海天,道:“老爺,把牛奶喝了吧,有助于睡眠?!?p> 秦海天接過牛奶,喝了一口,又放到桌子上。
“老爺,您好像有心事,能跟我說說嗎?”
在三個老婆中,秦海天最喜歡也最信任的就是許曼。許曼性格賢淑,又曾留學(xué)法國,眼界寬廣,與船家女出身的馮玉華和娼妓出身的云水仙自是不同。
秦海天道:“今天,一個二十年沒見的老朋友來見我,他說他兒子被76號抓去了,還說我必須救他兒子,因為他兒子其實是我兒子?!?p> 許曼有些疑惑:“您說的跟繞口令似的,我有點沒聽明白?!?p> 秦海天笑了笑,道:“沒聽明白就對了,這事兒一兩句也說不清楚,睡覺吧?!?p> 秦海天和許曼躺到床上,許曼伸手關(guān)了燈。
睡夢中,秦海天又墜入了那可怕的夢境,他看到他的兒子秦文寬身中數(shù)刀,衣冠不整的死在酒店的床上,額頭上被人用刀刻著五角星。
鮮血淌在秦文寬臉上,讓他的死相顯得愈發(fā)令人恐怖。
秦海天猛地從夢中驚醒,滿頭大汗的坐了起來,將許曼驚醒。
許曼連忙坐起來:“老爺,您怎么了?”
秦海天喘著粗氣:“我又夢到文寬死時的樣子了!”
許曼幫秦海天擦汗,道:“老爺,事情都過去一年了,您不要再跟自己過不去了?!?p> “一年了,還沒抓到真正的兇手,這始終是我的一塊心??!”
“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那個連環(huán)殺手只要再作案,就一定能抓到他。老爺,這不是著急的事,您總這樣會搞垮身體的。”
秦海天握住許曼的手,道:“多虧有你在身邊,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么熬過這一年?!?p> 許曼:“老爺,您是秦家的主心骨,現(xiàn)在時局這么亂,為了這一大家子人,您一定要放寬心,把身體養(yǎng)好,這樣我們才都有個依靠?!?p> 秦海天輕輕拍了拍許曼的手,緩緩躺下,許曼躺入秦海天懷中。
金碧輝煌的大世界餐廳坐落繁華的霞飛路,富商巨賈進進出出,生意十分興隆。
一輛轎車停到餐廳門口,楊銳下車打開車門,唐昆下車后走進餐廳。
秦海天和云水仙已在包間等候,餐桌上擺著豐盛的菜肴。
服務(wù)生將門推開,唐昆走進餐廳,秦海天和云水仙起身相迎。
云水仙滿面春風(fēng)的走到唐昆面前,道:“唐處長,好久不見。月紅怎么沒來?”
唐昆笑道:“她有點事情來不了?!?p> 秦海天與唐昆握手,道:“唐處長百忙之中抽空前來,秦某感激不盡?!?p> 唐昆:“秦先生客氣,承蒙您請客,唐某再忙也得來?!?p> 云水仙:“唐處長快請坐?!?p> 三人坐到餐桌旁,服務(wù)生走過來為三人倒酒。
云水仙:“唐處長,我怕耽誤您時間,就先讓他們上了菜,您想吃什么,盡管吩咐?!?p> 唐昆:“您太客氣啦,這菜點的有水平,很和我的胃口?!?p> 秦海天:“唐處長,事關(guān)人命,我就跟您開門見山了。我朋友的兒子被抓進76號,受了不少苦。那孩子確實不是共產(chǎn)黨,我可以為他作保。”
唐昆:“那孩子叫什么名?”
秦海天:“叫梁斌?!?p> 唐昆想了想:“好像有這么個人。秦先生,您可能不知道,現(xiàn)在的共產(chǎn)黨隱藏得很深,前段時間南京方面挖出了一個共黨內(nèi)奸,那個人已經(jīng)干到了副部長的職位,可以說什么也不缺,要不是一個共黨叛徒把他供了出來,大家想破腦袋也想不到他會是內(nèi)奸。這年頭,人心難測呀,沒準(zhǔn)兒哪天你一看報紙,我也成了共產(chǎn)黨了?!?p> 云水仙媚笑道:“唐處長真會說笑,您要是共產(chǎn)黨,我立馬就跳黃浦江?!?p> 唐昆笑道:“那不成,我們家月紅可少不了你這個牌友?!?p> 三人一起笑了起來。
秦海天:“唐處長,笑話歸笑話,還是要請您多多幫忙。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那孩子的人生才剛剛開始,要是不明不白的被扣上共黨帽子,恐怕兇多吉少。還請您高抬貴手,以后有什么事情用到秦某,秦某在所不辭?!?p> 秦海天對云水仙使了個眼色,云水仙拿出個布包打開,里面包著十根金條。
云水仙將金條放到唐昆面前,道:“唐處長,區(qū)區(qū)薄禮,請笑納。”
唐昆斜眼看了看金條,道:“秦先生太客氣啦,既然您看得起我,我就交您這個朋友,您就等消息吧。”
秦海天舉起酒杯:“多謝唐處長,我敬您一杯?!?p> 唐昆也舉起酒杯:“不敢不敢,以后在法租界還請您多多配合我們工作?!?p> 云水仙笑著舉杯道:“從今天起咱們就是一家人了,用不著這么客氣。”
唐昆故作惶恐道:“那不成。咱倆要成了一家人,秦先生該不高興了?!?p> 云水仙媚笑道:“唐處長,您真壞,干杯!”
三人笑著碰杯,將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