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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浦江之瀾

第二章 一個兒子,兩個父親

黃浦江之瀾 文豐山喬 3698 2020-01-06 14:25:58

  徐輝是星火劇社的編劇,也是梁斌的好兄弟,他剛剛起床,頭發(fā)像鳥窩一樣凌亂,為了寫劇本他已經(jīng)三天沒出門了。

  徐輝剛咬了一口面包,敲門聲就急促的傳來。

  徐輝放下面包問道:“誰呀?”

  門外傳來夏蘭的聲音:“是我,夏蘭,快開門?!?p>  徐輝一聽是夏蘭,連忙放下面包,快速捋了捋頭發(fā),將門打開。

  夏蘭匆匆走進屋內(nèi),她也是星火劇社的演員。昨晚的劇目沒有她的戲,她便在家休息。她剛剛聽說了昨晚劇社發(fā)生的事,急得連忙過來找徐輝。

  “這么早過來,出什么事了?”徐輝問道。

  夏蘭焦急的:“你還不知道?昨晚劇社演出時,76號的特務(wù)突然出現(xiàn)在劇場,殺死了婉平,把梁斌也抓走了!”

  徐輝驚道:“什么?!有這種事!他們?yōu)槭裁礆⑼衿???p>  夏蘭道:“我聽人說婉平的真實身份是共產(chǎn)黨?!?p>  “婉平是共產(chǎn)黨?不可能吧?”

  “先別說這些了,梁斌被抓進了76號,那里是全上海最有名的殺人魔窟,咱們得趕緊想辦法把他救出來!”夏蘭急得眼睛里閃出了淚光。徐輝連忙安慰夏蘭道:“你先別急,讓我想想。76號把梁斌抓起來,一定以為梁斌是婉平的同伙,想從他口中挖出共產(chǎn)黨?!?p>  “要不咱們趕緊去巡捕房報案?”

  徐輝搖頭道:“沒用的,梁斌已經(jīng)被帶入日占區(qū),法租界的巡捕沒權(quán)力進入日占區(qū),報案也無濟于事?!?p>  夏蘭焦急道:“人命關(guān)天,我們不能在這兒干等著呀!”

  徐輝想了想,道:“這樣,我去日占區(qū)打探梁斌的消息,你立刻去給梁斌的父親發(fā)電報,讓他趕緊來上海。走!”

  梁斌的父親梁春剛接到夏蘭的電報心急如焚,他雖然遠在東北,但是對76號的惡名也早有耳聞,于是他立刻從大連上船趕往上海。

  梁春剛他的妻子袁露早逝,梁斌是他們唯一的兒子。淞滬會戰(zhàn)國軍撤離后,梁春剛給梁斌發(fā)了好幾封電報催他回東北,可梁斌卻堅持留在法租界繼續(xù)搞抗日話劇,那時他就擔心梁斌會出事,現(xiàn)在果然應(yīng)驗了,這孩子真是讓人操心啊!

  梁春剛到達上海,徐輝將他接到自己家中。徐輝和夏蘭又給梁春剛詳細講了梁斌被抓的經(jīng)過。

  梁春剛雙眉緊促道:“婉平那孩子怎么會是共產(chǎn)黨呢?這年頭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夏蘭道:“伯父,婉平已經(jīng)沒了,現(xiàn)在關(guān)鍵是梁斌!”

  徐輝道:“伯父,我覺得梁斌未必是共產(chǎn)黨,但萬一被76號屈打成招,他也有性命之憂!”

  梁春剛后悔道:“唉,真是怕什么來什么。當初我就不讓他來上海,可他非要來搞什么話劇,現(xiàn)在弄到這番地步!都怪我不該那么縱容他!”

  夏蘭:“伯父,現(xiàn)在不是自責的時候,咱們得趕緊想辦法把梁斌救出來!”

  梁春剛:“我是他爹,當然著急把他救出來!可我在上海人生地不熟,到哪去找門路呢?”

  徐輝撓了撓頭:“是呀,從76號撈人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夏蘭:“要不我去找記者朋友曝光76號的惡行?”

  梁春剛:“不行!我們現(xiàn)在沒有證據(jù),萬一76號殺人滅口,然后矢口抵賴,那豈不是害了梁斌?”

  夏蘭著急道:“那怎么辦?”

  梁春剛深深嘆了口氣,道:“看來我只能舔著臉去求那個人了?!?p>  徐輝:“您要去求誰?”

  梁春剛沉吟道:“那個人上海灘沒有不認識他的?!?p>  徐輝:“您不會認識杜月笙吧?他早跑香港去了?!?p>  梁春剛:“杜月笙也要對那個人禮讓三分?!?p>  夏蘭好奇的問:“伯父,您說的到底是誰呀?”

  梁春剛終于說出了那個人的名字:“秦海天。”

  徐輝和夏蘭驚訝的看著梁春剛,又彼此對視了一眼。秦海天的大名在上海灘無人不曉,梁春剛居然認識他?他倆都覺得有些難以置信,可事到如今,又不得不信。

  坐落在法租界的秦公館是一幢中西合璧的建筑,既顯得富麗堂皇,又透著沉穩(wěn)大氣,一看就是出自建筑大家之手。公館大門外站著幾個打手,不時的觀察來往的路人與車輛。

  秦海天正在秦公館的書房內(nèi)擺弄幾枚開元通寶。書房內(nèi)陳設(shè)著高高的書架,上面擺滿了燙金封面的名貴書籍,這些書籍統(tǒng)統(tǒng)一塵不染,甚至連抽出過的痕跡都沒有。

  秦海天聚精會神的給古幣除銹,其實他對古幣蘊含的考古價值沒有絲毫興趣,他只是單純的喜歡錢,希望這些古幣能給他帶來滾滾不斷的財運。

  敲門聲響起,秦海天頭也不抬的說了聲:“進來?!?p>  秦海天的保鏢周水生輕輕推門走進書房,來到秦海天面前。

  “老爺,外面有一個叫梁春剛的人想見您。”

  秦海天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梁春剛?”

  周水生道:“對?!?p>  秦海天放下開元通寶,沉思片刻,道:“讓他進來?!?p>  周水生:“是。”

  周水生走出書房,秦海天將古幣放入抽屜。不一會兒,梁春剛走進書房。

  梁春剛客氣的向秦海天微微鞠了一躬,問候道:“秦先生好。”

  秦海天注視梁春剛良久,方才開口道:“咱們有二十年不見了吧?!?p>  梁春剛謙恭的笑了笑:“有了,您身體可好?”

  “果然生僻了,居然用您稱呼我了?!?p>  “今非昔比,到什么時候說什么話?!?p>  秦海天仔細端詳梁春剛,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跡,不再是二十年前那個青春飛揚的他了,可能自己在他眼中也是如此吧。想到這里,秦海天不禁感到一絲心酸,可老于世道的他不會讓這種情感寫在臉上,只是淡淡的說了聲:“坐吧?!?p>  梁春剛:“謝秦先生。”

  梁春剛坐到椅子上,依然保持著謙恭的態(tài)度。

  一個使女走進書房為兩人倒茶,之后離開了書房。

  “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秦海天問道。

  “在東北開了家山貨店,糊口而已?!?p>  秦海天盯著梁春剛的眼睛,問道:“袁露還好?”

  梁春剛臉上現(xiàn)出一絲尷尬,低聲答道:“她去世十五年了?!?p>  震驚和悲傷讓秦海天沉默了片刻,他感覺喉嚨有些干澀,但他壓制住心中的傷心與憤怒,問道:“怎么去世的?”

  “得病?!?p>  “什么病?”

  梁春剛嘆了口氣,道:“已成故人,多問無益,都是命。”

  秦海天聽到這里,眼睛里射出一絲兇光,問道:“命?你當初偷偷把袁露從我身邊帶走了,沒照顧好她,現(xiàn)在跟我說這都是命?!”

  梁春剛哀傷的答道:“如果可能,我愿意用我的命換她的命,可世間事豈能都如人意?”

  秦海天在江湖上沉浮已久,他能看出梁春剛這些話確實是肺腑之言,于是他平復住激動的心情。

  使女又推門進來,走到秦海天身邊,對他輕輕耳語道:“老爺,大奶奶又犯病了。”

  秦海天輕聲答道:“我等會兒過去。”

  使女:“是。”

  使女走出書房。

  梁春剛客氣的問道:“秦先生,我是不是打擾您了?”

  秦海天淡淡的說:“沒什么,家里的事。”

  秦海天拿起茶杯喝了口茶,之后看著梁春剛,道:“二十年不聯(lián)系,突然來見我,一定是有事吧?”

  “秦先生,這次來找您確有急事相求?!?p>  “什么事,說來聽聽?!?p>  “我兒子被76號抓去了,76號懷疑他是共產(chǎn)黨,要把他屈打成招,我想請您幫忙救救他。”

  秦海天往茶寵上澆了點茶水,道:“這事兒有點麻煩,我在法租界還有點人脈,可是在日占區(qū),我也是愛莫能助呀?!?p>  梁春剛連忙懇求道:“秦先生,看在咱們相識二十年的份兒上,您一定要幫我這個忙!如果需要錢,我傾家蕩產(chǎn)也湊給您!”

  秦海天沉吟道:“你把問題想簡單了。上海的形勢你也清楚,除了法租界和公共租界,都是日本人的天下。想從他們手里撈人無異于虎口拔牙?!?p>  梁春剛突然起身跪到秦海天面前,懇求道:“秦先生,我知道我有對不起您的地方,但我就這么一個兒子,請您無論如何也要救他!”

  秦海天起身扶起梁春剛,道:“你這是干嘛?咱們當年在天津的時候也算是生死之交,你的事我沒有不管的道理,只是這件事咱們需要從長計議?!?p>  梁春剛:“從長計議我兒子就沒命了!”

  秦海天看著焦急的梁春剛,心中忽然有了一種復仇的快感。二十年前,梁春剛帶走了他最心愛的女人,現(xiàn)在卻只能苦苦哀求自己去救他的兒子,這就是報應(yīng)。

  秦海天知道此時的梁春剛心里充滿了難堪、無奈與屈辱,這讓他暗爽不已,可是想到二十年前的兄弟之情,他又不忍心直接拒絕梁春剛,于是他決定委婉的推脫。

  秦海天問道:“你兒子叫什么名字?”

  梁春剛連忙答道:“叫梁斌?!?p>  “這樣吧,我先叫人去打聽一下。憑咱們當年的情誼,你的事我不能不管,但是現(xiàn)在的局勢你也清楚,稍有不慎就會惹火上身,我盡力吧?!?p>  梁春剛忽然苦笑起來。

  “你笑什么?”秦海天問道。

  梁春剛止住笑容,道:“看來我不把實情說出來,您是不會盡力的。”

  “實情?什么實情?”

  梁春剛沉默片刻,終于下定了決心,道:“我本打算把這件事爛在肚子里的,看來現(xiàn)在不得不說了。當年袁露跟我走的時候已經(jīng)懷孕了。梁斌雖然被我養(yǎng)大,可他是你的親生兒子?!?p>  秦海天立刻變了臉色:“什么?!”

  梁春剛重復了一遍:“梁斌是你的親生兒子?!?p>  秦海天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梁春剛,那目光仿佛要把梁春剛刺穿。

  “你說梁斌是我兒子?我憑什么相信你的話?”

  “哪個男人愿意撒這種謊?”

  “袁露當初為什么不告訴我她懷孕了?”

  “她本來想告訴你,可那時你為了還賭債,居然把她家祖?zhèn)鞯挠駢嫯斄耍X得你是個無法托付終身的人,就對你隱瞞了。”

  秦海天終于壓制不住內(nèi)心的怒火,吼道:“無法托付終身?當初在天津我還為她殺了日本人呢!”

  梁春剛:“你殺了日本人后,她說不想再跟你過提心吊膽的日子了,要去武漢投奔她的姑媽,我實在放不下她,就跟著她去了武漢。但有一點我可以對天發(fā)誓,在那之前,她沒有對不起你,梁斌確實是你的親生兒子?!?p>  秦海天沉默片刻,他感覺自己有些失態(tài)了,這件事情他必須仔細斟酌一番再做決定,于是他對梁春剛說:“你先回去等我消息吧?!?p>  梁春剛起身道:“好的,秦先生,拜托了!”

  梁春剛向秦海天鞠了一躬,走出書房。

  秦海天閉上眼睛靠到沙發(fā)上,陷入了沉思。

  周水生走進書房,來到秦海天身邊,道:“老爺,大奶奶在餐廳坐著不走,您快去看看吧。”

  秦海天有些疲憊的睜開眼睛,嘆了口氣,起身走出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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