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以降,能夠修煉的人很少,能夠修煉到通玄的更少,而能夠達到第四境逍遙之人,可以說只有一兩人而已。
在今個一千年來,除了兩百年前蜀山三皇之亂時突破的燕秋是逍遙境,至今天,再次出現(xiàn)了一位逍遙境的皇者。
三年前,青天谷一役,雖說是兩位天師進入妖界,但天下修行到通玄之上的人都知道,其實只有一位。
寂真自縛梁國金陵兩百年,修為高絕已至第四境,但說到底只是修為而已,論境界還沒有達到那一步。然而誰也沒有想到,三年之后,寂真從妖界歸來,已然真正踏足那個境界,世間逍遙。
“不假于物,不受于形,不落輪回,跳出三界,法天地真意,世間逍遙?!边@便是帝師對于第四境逍遙的評語。
可以說,能得證逍遙,才有資格去爭天界那唯一的帝位。
圣佛寂真腳踏祥云而來,在其四周有圣光佛國,天女散花,奇珍異獸爭相顯化。到了第四境之后,一切道法與異象便是通玄王者也難以理解。
比如張季痕所凝煉的精氣神融于紀雍體內,便是通玄第二境的唐勾也看不出絲毫的異樣,但寂真一句佛號,便識其本質,強行將他所有精氣神熔煉而出。
反觀紀雍的氣勢則完全跌落,不僅難以保持以往的修為,更是在跌境,原本已經是第一境圓滿的修為,已經不在。
更有身上的紫金仙人氣運被張季痕的精氣神消耗,已經完全消散。
南山上清虛觀中的南昆侖不知通過什么方法一直關注著此地的情形,在仙人氣運消散的瞬間,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臉色。
然而紀雍依然沒有看那位出世足以讓人間界沸騰的第四境,而是盯著唐勾眼神冰冷,語氣決然,“將夏唯潔放出來?!?p> 張季痕見紀雍修為跌落,已無踏水之能,連將紀雍扶住,身形往海岸邊而去。
寂真盤坐在東海虛空,靜默地看著張季痕道:“這少年的一切,你可知曉其中利害?”
張季痕運起真氣穩(wěn)住紀雍體內已經如脫韁野馬的氣機,這才仰望著寂真道:“人間界多一個籌碼不好嗎,何必要押賭注在一人身上?”
寂真沉默一會兒,雙眼卻是盯著紀雍問道:“難道你也是這樣打算的?”
唐勾、張季痕不明所以,在這個時刻,紀雍這個還沒有接觸到那個層面的小修士又知道什么。就連他也是因為別的原因,才知曉以后將要發(fā)生的大事。
而唐勾也僅僅隱約知道一些鳳毛麟角,不然,在看到那個女子真身之后,他也不會執(zhí)意拼到受傷,也要將其鎮(zhèn)壓。
但下一刻,他便瞪大了雙眼,在紀雍的丹田之中,有一縷極其淡薄的白色光華騰起,逐漸形成一個人影。
那人影看不清臉,像是隨時可以被海風吹散,但他就這么頑強的出現(xiàn)在了紀雍身前,“望著”寂真幽幽地道:“你終于踏出了這一步……”
紀雍先前還有些震驚,但想到三年來無比頑強的那一團純白劍氣,心里已然有了一些猜測。
寂真微微一笑,身形落下,盤坐在紀雍面前,或者說是這位虛化的人影面前,正色道:“第四境只能有那幾個位置,現(xiàn)在是僧多粥少,你應該知道的。”
人影看不清臉龐,但紀雍還是能夠想象到那臉上露出的輕蔑笑容,“我不看好你的那位?!?p> “不是我的那位,是天帝和我共同認可的那位?!奔耪娴恼Z氣依然平淡,他看向紀雍,他的眼里自然能夠看到他額頭上別人無法看到的那個幽冷的符文。
在無數(shù)年以前,那個讓整個三界都陷入浩劫的妖皇,傳說中也是有這樣一枚符文,刻在那位妖皇的胸口。
而在那次浩劫之后,三界沉淪,文明出現(xiàn)斷節(jié)。
“孽反復!”寂真越往深處想,就連他也越加的感到一股寒意從心底蔓延。
“是的,孽反復。”那身影再次強調,卻想起了他和這個少年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那個倔強的孩子或許很偏激,但正因為失去的太多,所以才會懂得守護。守護心里他值得守護的東西。
所以,他相信,以后的那個可能站在最頂峰的人,也能守護整個三界。
因為,他是人。不是那俯瞰世間的仙,也不是那自以為是的神。
寂真再次沉默了,但他害怕冒險,孽反復,這是天諭,生性如此,如何改變。
“阿彌陀佛?!奔耪嬉宦暦鹛枺旖且缪?,一聲轟響起,整片金陵上空,在一場突如其來的瓢潑大雨之后,再次出現(xiàn)了一場讓凡人難以理解的海市蜃樓。
“母親你看,那是不是西天極樂世界?”在金陵城中平凡的庭院中,那位打定主意后要做李釋暄第二的小孩兒指著天空驚叫。而屋里出來的婦人卻趕緊將小孩兒抱進屋里,發(fā)抖的身體跪在地上往天上不停禱告:“佛主莫怪,佛主莫怪……”
那名叫方吝的少年郎看著母親的樣子,抬頭望著天,第一次出現(xiàn)了一個大逆不道的念頭:憑什么你要高高在上?
……
張季痕面無表情地拾起了浣溪,寂真卻沒有看他一眼,始終看著那個虛幻的人影。
張季痕輕彈浣溪劍身,整個天穹之上的佛國微微一顫,梵語之聲卻更加的浩大宏偉。
“冥頑不靈!”那人影呵斥道。寂真面色不變,雙手第一次分開,天穹上的佛國攬于手掌之上,輕飄飄的往紀雍眉心上的符文按下去。
唐勾面色潮紅,那可是真正的第四境啊,這樣的出手對他來說也是完全難以抵抗的。
如果通玄有高低,高低猶如溝壑,那麼第四境的風景卻不是通玄能夠看明白的。
因為通玄在天地,逍遙在天外。
手掌還未碰到紀雍的眉心,他便已經被那手掌中浩瀚的梵音震暈。
張季痕手持浣溪不再彈劍,一劍橫檔在紀雍眉心之前,那難以琢磨的無跡劍意肆意揮灑,整片天地震動,在整片海灘之上濕潤的細沙逐漸變得干燥,而后風沙四起。
東海的巨大海浪被無形的劍氣阻擋在海岸邊,如果從高空俯視下,可以看到整個海岸線不斷清晰,那些海水浪潮不斷被無形的氣機往后推讓,海浪方向不再是往岸邊拍去,而是難以理解的往大海中洶涌。
但盡管有如此之能,依然阻擋不了那一掌中佛國。
寂真面色毫無變化,而張季痕卻是整個虎口撕裂,嘴角溢血。手中的浣溪被那一掌壓出了驚人的幅度,逐漸其上的溪水改道,因為有一絲裂紋出現(xiàn)在了浣溪劍身上。
就在這時,那巨浪之中,唐勾猛然從中沖出,一拳打在張季痕的手臂之上,張季痕本就竭力對抗寂真,豈會想到那唐勾竟然不顧自身傷勢來阻止他,這一拳卻是將浣溪打偏,而后直接被寂真一掌震飛。
“你是在試探我的底線嗎?”站在紀雍身前,一直被寂真忽視的人影終于開口,但寂真依然不聞不問,那只手掌,堅定而又決然。
在張季痕的劍被震飛后,那掌中佛國已然開始觸到了紀雍的眉心,那枚符文浮現(xiàn)在青銅鬼面之下,第一次主動的,讓整片天地涌起精氣洪流!
“夠了。”那人影怒喝,在剎那間天象大變,原本已經褪去烏云的天空,頓時電閃雷鳴。
有一道劍光破滅萬物,穿破云層落下,而目標就是盤坐著的寂真!
寂真渾身一震,僧袍鼓動,眼中凝重,“你還真不想回歸人世了?”
單手揚起,掌中佛國光華大盛,迎向那破開天穹而來的劍光。
轟然一聲雷鳴,無形的氣浪炸開,東海海嘯云騰,遠遠望去,可以看到整個東海區(qū)域的天空上,絲毫云氣不存,一碧如洗,顯出那巍峨青天。
整個東海海嘯翻天,三十六島水災成患,自東海龍宮建立起,第一次有水災出現(xiàn)在了東海龍宮的范圍之內。
龍宮之中傳來一聲龍吟,頓時海浪平復。
龍島邊緣,一個絕色女子站在碣石之上,身旁還有一位少女,天真浪漫,光著小腳丫在戲水。
聽到龍宮深處傳來的龍吟之聲,這位少女也露出了憤怒的樣子,皺著小瓊鼻,卻顯得更加的可愛。少女道:“什么人在東海那面打架啊,還要不要龍活了?!?p> 那位絕色女子聞言哭笑不得,憐愛地揉了揉少女的頭,將她整個發(fā)髻揉得毛毛躁躁,引得少女一陣不滿的白眼,這才說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啦?!?p> “小溪才不是凡人,前些時候來的老爺爺說過,我是天龍?!鄙倥首魍赖牡溃∈植逯氀?,一副天下第一的架勢。
絕色女子白了她一眼道:“那老頭說得話你也信啊,果然沒長大?!?p> 其實這位少女雖說表面上看起來已經有了十四五歲的樣子和身高,但在龍宮的人都知道,這個少女是在三個月長成這個樣子的。
……
東海鬧騰,但海岸上已經安靜了下來。
“那個女子我會帶到雷音寺下鎮(zhèn)壓五百年,如果這少年能五百年成逍遙的話?!奔耪媛氏却蚱瞥聊?。
那個人影默默的松了一口氣,或許他付出的代價很大,但終究是讓這個固執(zhí)的禿驢松口了。
“五百年后自見分曉?!比擞罢f完,深深地看了眼紀雍,而后對張季痕說道,“你,不錯?!?p> 說完,身形消散在天地間。
張季痕低著頭,眼眶卻紅了。
當年有個少年執(zhí)著于劍,在烽火山上對抗天威,但卻只有僅僅的幾人知道,那一天從天上來了一個背著斷劍的年輕道人,在他旁邊指點著他的每一劍。
至此以后,他成為了凡人口中的劍仙,而道人,依舊是道人。
寂真長談一聲佛號,對著被張季痕削去一臂的唐勾道:“金陵氣運已失,你好自為之。”
說完,寂真御空而起,一步一幻滅,消失在西方,和他一起消失的還有李府中的那位被紀雍牽掛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