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在一年前,有一頭巨鯨闖過了蓬萊仙山的陣法禁制,那是蓬萊仙山一千年以來第一次進來外界之人。
那巨鯨的背上馱著兩個人,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一個是天真無邪的小孩兒。
小孩兒入了蓬萊閣的寶物歲月鏡中,而那女子則住在蓬萊仙山上的一座島之上,至今已快將近有了一年的時間,其間也沒見這清冷的女子與何人有過交集,反正就這樣,蓬萊閣的人像是遺忘了她,而唯一在她身邊徘徊的是那頭巨鯨。
話說當初伊傾城帶著寧仙奇海外尋找蓬萊閣,在海上遇到巨鯨作亂,伊傾城見其頗為不凡,便以之代步,在海上流浪近乎一月之久,這才找到了傳說中的蓬萊。
伊傾城赤著腳,坐在海灘上,浪潮揚來,打濕了她的腳、和她那幾乎不染塵埃的白色衣裙。
此時的她沒有帶著面紗,無疑她的美貌三界少有,在這夕陽西下的海邊,金輝灑在她潔白無瑕的臉龐上,足以叫那神仙都為她貪念凡塵。
她坐在沙灘上,就這么自然而然,對有些人來說,一舉一動之間永遠都是那么優(yōu)雅,那么讓人賞心悅目,挑不出一絲一毫的不和諧。
而她,注定就是這一類人中的佼佼者。
“你是時候該離開了?!彼p輕地開口,不知道是對著誰在說話。但大海中的那個生物知道。
一聲清脆的聲音悅耳動聽,從海中傳來,它自從進入了這片禁制之中,便被此地獨有的清靈之氣吸引,在這個地方修行僅僅一年不到,卻讓它靈智大漲,與三歲小孩兒無疑。
“當初留你在此也是為了以后你不再禍亂東海,也算報答你相送之情?!币羶A城語氣從來都是這么不急不緩,做任何事都有她的理由,從不逾越原則。
“現(xiàn)如今你的母親已經來尋你,蓬萊閣該當有此一難,而我卻成了因果關系之人?!?p> 她心頭不禁有些感嘆,那命中似乎難以躲避的年輕人,也正是因為這頭巨鯨,讓他們有了再一次的聯(lián)系。這其中的因果宿命,誰又能真正的說得清楚。
海底的生物仿佛聽懂了她的話,微微一陣沉默后,發(fā)出一聲不舍的哀吼,在大海之底,一大片陰影退去,離開了蓬萊海域。
“小姐不必擔憂,順其自然就好?!?p> 今古奇譚的聲音傳來。它乃是上古奇珍,號稱三界瑯環(huán),世間發(fā)生的一切自會有一絲痕跡留下,自如在雪地中經過,縱是鳥兒飛過,也會留下一絲風痕。而這些蛛絲馬跡便會反映在今古奇譚之上。
“有的人故作聰明,有的人推波助瀾,不管目地是什么,卻注定讓他成長起來?!苯窆牌孀T冷笑,也有些唏噓之意。
對于天地這盤棋來說,很多人都只配做棋子,而做持棋的人,永遠都是那幾個三界的無上人物。
稍微停頓了一會兒,今古奇譚又問道:“那艘鬼船的事怎么處理?”
伊傾城目光微微顫動,反問道:“你有辦法?”
今古奇譚啞口無言,一切陰謀在實力面前都會如泡沫一般隨手被戳破。
“既然沒有辦法,何不徒增一個變數(shù),給自以為三界亂不起來的那些人一個響亮的耳光?”伊傾城嘴角帶著淺笑,說起這些陰謀詭計依然讓人目眩神迷。
今古奇譚默然,它一直都知道,自家主人不僅身份高貴,更有了不得的智慧、無上的勇氣、和遠大的抱負。而那個理想,足以讓人前仆后繼的去幫她實現(xiàn),而它也知道,寧仙奇只是第一個,也是最重要的一個。
忽然,伊傾城有些愣神,在她面前的一處水洼之中,一群白衣人已經帶著兩個外鄉(xiāng)人來到了島上。
她看向水鏡中的那個面帶青銅鬼面的少年,思緒卻不禁回到了那天晚上,月下的第一次見面。
不管這小孩兒是怎樣的身份,對于他的遭遇來說,伊傾城還是十分同情的,但命運就是這么有趣,不管她想或不想,以這個年輕人的性情來說,他們以后的道路只會越來越遠,背道而馳,難有交集。
水鏡中紀雍突然皺了皺眉頭,抬頭望了眼虛空,而眼中又有著滄海桑田的演變,一個呼吸間,水鏡中便已變得模糊一片。
伊傾城一聲冷哼,揮手將水洼中的積水打散,突然神色又變得溫柔起來,低聲自語道:“可憐了小潔那丫頭?!?p> …………
“怎么了?”張季痕發(fā)現(xiàn)了紀雍的異樣,后者搖了搖頭,繼續(xù)跟著慕清璃他們一起走進了蓬萊閣中。
此地不愧有洞天福地、人間仙境之名,空氣中天地精氣流動有條不紊猶如道道水渠,灌溉著整片島嶼。仙氣繚繞的空氣更加讓人心情愉悅、靈臺清凈。
如在此地修行,必然會少很多不必要的心魔煩惱來打擾道心,心神寧靜、上善若水,方得道法真意。
蓬萊閣中,有一座仙山懸浮虛空,眾人踏在云彩之上,經由這云彩法器度過虛空,落于其上。
眾人退去,獨流慕清璃、紀、張三人往仙山而去。
在一片不大寬廣,不大高聳的樓閣中,他們終于見到了蓬萊閣的主人。一位白衣白眉白發(fā)的青年道人,手持拂塵,目光如平靜的水面,嘴角掛著溫和的淺笑,白衣羽袍更顯其人的仙人氣質。
“貧道太素見過兩位道友?!蹦前滓掳酌及装l(fā)的道人開口,起身相迎。
張季痕見禮,一番俗套的客氣之后,雙方落座。
張季痕打量了一眼道士太素,心頭暗贊不已,見其頭發(fā)須白,渾身上下不透絲毫氣勢,一眼望去如璞玉,又如一覽無余的平靜海面。只有細微感應,才能感受到那平靜深處的恐怖暗流。
又觀其仙胎暗淡,得盡返璞歸真之意,張季痕心頭更驚。傳說仙胎之上有:無垢無漏天人道體,而今一見才知古人誠不我欺。
一番打量之后,太素雖未講一言,卻讓張季痕豁然開朗,道途一片坦途,不啻與指點之恩。
張季痕起身行禮,由衷感嘆道:“自經聞天人,才知紅塵牽。一語不曾言,道似在人間?!?p> 太素依舊心如止水,在他身上,紀雍第一次看到道者應該有的出塵意與逍遙意。
太上忘情卻有情,莫約便是說的太素的此種境地。
人間除了燕秋這位成道的妖師之外,還是有逍遙天人的。而寂真和尚雖說擺脫了金陵的困境,也只能算是半個,得的只是能算小逍遙,而不是大逍遙。
當然對于這些,張季痕不懂,因為他還沒有真正觸及那個領域,而紀雍更是不懂,因為他還差得太遠。
“世人皆說蓬萊閣上境界最高,若要以境界而論,真人與當今天帝如何?”張季痕不禁問道,旋即自己也有些想發(fā)笑,沒想到這樣愚蠢的問題,也會出自他的口中。
太素笑而不語,潔白無瑕的手指落在身邊的茶盤上,絲絲微塵懸浮而起。這位看似年輕實則比燕秋都要年長的道人微微笑道:“萬物有成理而不說,萬事有道而不自知。我們缺少的不是求道的堅決,而只是少一顆純粹的道心?!?p> 張季痕若有所得,紀雍若有所失,慕清璃若有所思。
“無跡道友,貧道想請你幫一個忙,不知可否?”太素見三人都回過神來,這才開口說道。
張季痕自然滿口答應,畢竟指點之恩,到了他這個境地,足以讓他更進一步。
太素又望向紀雍,笑容溫和地道:“至于這位小道友有恩于蓬萊,清兒,你送他去一趟鏡花樓吧,至于什么時候能出來,就看他的造化。”
慕清璃聞言,雙眼微抬,皺著眉道:“師父……”
太素抬手阻止她繼續(xù)說話,望向紀雍笑道:“前些時候已經有一個人在里面了,看來你們挺有緣分,不知能不能相遇?!?p> 說完望向也有些吃驚的張季痕道,“我們走吧?!?p> 出了仙山,兩人騰云駕霧往瀛洲而去,途中張季痕問道:“道長所說的鏡花樓中是否有貴派的仙器歲月鏡?”
太素微微點頭,顯得毫不介意外人使用歲月鏡,而后又道:“清兒這孩子命中應有此劫,此劫度過則三界逍遙,此劫不過,萬事休提?!?p> 張季痕猜測道:“和紀雍有關?”
太素轉過頭,瀟灑一笑:“與孽有關……”
…………
在一片神秘不可知之地,一位衣衫襤褸的少年走到河邊,捧起清澈的水流鋪在臉上。
忽聽見有一聲鷹啼至上方傳來,那少年抬頭咧嘴一笑。那哪里能稱為天空啊,分明便是一片混沌。
其實在少年才進來之前是沒有生靈的,但在他來這里之后,這片天地便有了生機。
一年里有了凡人,兩年中有了生物,再一年有了日月,再一年有了大大小小的部落。
這一切都是因為這個年輕人,但年輕人并沒有高高在上,而他一如既往的平凡,只是做一個將自己放在很低處的凡人。
時間在不停的流逝,他也不知道自己來了這里多少年了,只是知道,他今天終于可以出去了,因為這片天地已經再也容不下他那些奇異的想法。
“或許這是一個念頭構成的世界吧?!鄙倌昱R走時第一次猜想,因為他也僅僅只是在臨走前想,畢竟如果他一直有這個想法的話,這里因為他才出現(xiàn)的凡人會有危險,這片天地會有危險。
終于,在太陽光的照耀下,他離開了,身形慢慢虛化,消失在了這片虛假的世界之中。
這一天里,有人出歲月鏡,有人進歲月鏡。
但命運就是這么奇特,兩人并沒有相遇,更不要說打招呼了。
當然,對于滄州局勢不是怎么好的黃庭仙宗來說,這位閉關將近一年的小師叔出關畢竟是一件好事。
“慕姐姐,你來接我出去的嗎?不用了,我都認識路。”
鏡花樓中,走出一位年輕人,莫約十七八歲的模樣,明眸皓齒,俊朗非凡。雖說衣裝不整,但也難掩其瀟灑不羈之意。
慕清璃淡淡地瞟了一眼對于她來說,只是一年不見的年輕人,輕輕的撂下一句話,讓這位自詡風流倜儻的年輕人頓時窘迫不已。
“寧仙奇,穿好褲子再跟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