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空調(diào)的通風(fēng)孔不停往外送著風(fēng),綁在上風(fēng)的紅絲帶抽瘋般抖動,說明空調(diào)一切正常。李滿福卻渾身燥熱,絲毫沒感到?jīng)鲆?,他抓起桌上瓷盤里的絲巾,擦了一把汗,扔回桌上。
他伸手摸向口袋,忽然想起戒了快大半年了。他把抽屜一個個拉出來,又重重關(guān)上,他想找一根煙,還想找一個打火機,事情發(fā)展的軌跡和他此刻的情緒一樣有些失控。
他一把拉出最后一個抽屜,用力過猛,抽屜砸在地上。剛開的一瓶止痛藥在地上蹦了兩下后,蓋子脫落,一堆白色藥丸沖出來,作對似的四散著鉆進書架、柜子、沙發(fā)底下的縫隙里。
李滿福眉頭緊皺,一團火憋胸中,一腳把一顆藥丸踩在腳底,晃動鞋頭直到擰成白色的粉末。
高亮進來的時候,他正站在窗口,雙子酒店在夕陽下一片火紅,像在熊熊燃燒,這讓李滿福的怒氣稍稍平息了些。
高亮帶上門,李滿福就背對著他開腔了。
“高董事長,你辦事可真漂亮,你就是這樣回報的?”
“放心,亂不了?!备吡梁敛粸殁?,在他看來面對李滿福比面對死板的劉鵬輕松多了。他拿起水杯顧自在飲水器前接了一杯冷水,一口氣灌下去,又接了一杯放在茶幾上,在沙發(fā)上坐下,架起二郎腿。
“放心?”李滿福轉(zhuǎn)身帶起一陣風(fēng),“電話都打到我辦公室來了?!?p> “一切盡在掌握之中,慌什么?”高亮慢慢悠悠喝了一口水,心想李滿福未免有些小題大做了,堂堂局長害怕一個莫名其妙的電話。
“掌握,你掌個屁,”李滿福說,“我告訴你,不管他們說的那破東西是什么,你趕緊給我想辦法甩出去,否則——”
“否則?”高亮斜起嘴角看著他,“否則什么,魚死網(wǎng)破,還是同歸于盡?”
“雙子酒店屁股下的屎有多臭,你比任何人清楚,隔著十條街都能熏死人。”
“這么多年,也沒見李大局長你熏死,”高亮冷冷一笑,“你知道,我不干就得掉腦袋?!?p> “你干了,我得掉腦袋,”李滿福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住胸口的疼痛,“今晚9點鐘行動,你跑路吧?!?p> “跑路,跑去哪里,洛鷹回來了,”高亮說,“找到我女兒之前,我哪都不去?!?p> “那你就去牢里找吧?!?p> “就算地獄我也得找?!?p> “那你就去?!崩顫M福一腳踹翻桌上的茶杯,不停喘著粗氣。
“實話跟你說,他們說的東西就是金翅蝶,它根本就不在我身上,”高亮說,“至于你的善意,我會慎重斟酌?!?p> “另外,我希望你盡快幫我找到當年你們行動的總指揮,我有秘密告訴他?!备吡脸鲩T前又補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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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午,辦公室里的人都風(fēng)風(fēng)火火,內(nèi)勤在跟打印機較勁,一份份空白文書從打印機里飛快吐出來,很快被蓋上鮮紅的章。大隊長在跟手銬較勁,砸在手腕上,又拿鑰匙打開,往卡齒上抹了些油,接著試驗?!岸鼓槨痹诔閷?、柜子里到處翻找警官證,嘴里不停嘟囔著“明明壓在這里的”。
走廊上不時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和響亮的“報告”聲,支隊長辦公室的門開了又關(guān),關(guān)了又開。
時寒和李大頭呆坐在辦公桌前,像是透明的空氣。支隊長的那句“抓緊準備,注意保密”和“豆臉”看他時怪怪的眼神像魚刺卡在時寒心頭。
“隊長,這是…有行動?”時寒湊上去說,“要不,我一起做點什么?”隊長告訴他,沒什么行動,抓幾個小馬仔,簡單。時寒說想跟著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總不能真像支隊長說的燒燒水,掃掃地。隊長朝他笑笑,只說如果沒什么事,他和大頭可以早些回去,明天早點過來幫著做點筆錄就行。
這話在時寒聽來,跟“您歇著別添亂”沒什么區(qū)別。他一直認為自己沒什么優(yōu)點,唯一優(yōu)點就是倔,越不讓參加,就越是要參加。
他瞅準機會把“豆臉”堵在了男廁蹲坑里,各種連踢帶踹,外加花式灑水,逼得“豆臉”討?zhàn)埦头??!昂汀p子酒店’有關(guān),我只知道這么多,李局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p> “謝了?!睍r寒扔下手中的肥皂盒,直奔李滿福辦公室。在電梯門口迎面撞上了一臉怒氣的一個胖子。
這一層除了辦公室工作人員和秘書之外,只有李滿福一人,看樣子十之八九吃了李滿福的槍子,敗興而去。時寒只是覺得這人眼熟,只是記不起在哪里見過,直到進了李滿福的辦公室也沒能想起來。
時寒一進門一股沉悶的氣息鋪面而來,地上散落著被子的碎片,水和泡開的茶葉灑了一地,秘書正撿拾著一顆顆白白的藥丸。
李滿福叉腰站在窗口,看著一輛黑色寶馬越野車從緩緩升起的欄桿下鉆出去。
等秘書出去,李滿福直截了當發(fā)話:“想?yún)⒓有袆???p> 沒等時寒回答,李滿福就接著說:“不讓你和大頭參加,就是我的意思。”
“憑什么,你沒權(quán)力這么做?!?p> “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下級服從上級,我當然有權(quán),”李滿福用后背回答他,“你以為提前解除禁閉,就沒問題了,你的辭職報告呢,現(xiàn)在交過來,我今天批明天上會?!?p> 李滿福轉(zhuǎn)身看著負氣而去的時寒,心中感慨,或許劉鵬、石生是對的,錯的是他,他想的太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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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亮將出逃,設(shè)法阻截,為你所用。待電。”劉鵬迅速將1號發(fā)來的一連串神秘數(shù)字翻譯成文字,又立馬刪除。這一串數(shù)字同時也讓他意識到,1號是真正的1號,他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全力配合。
可高亮為何要出逃,高亮的出逃又意味著什么。他遇到了什么危險,是洛鷹?還是公安?如果是洛鷹,那高亮肯定掌握了一些見不得人的秘密,不管這秘密是不是和什么金翅蝶有關(guān),但至少說明1號提供的信息有價值。
但如果這危險來自公安,就復(fù)雜了,要么是和李滿福鬧僵了,要么就是李滿福泥菩薩過河準備棄車保帥。可1號似乎又不愿意讓高亮落入公安之手,或者說不愿讓他落入李滿福之手,以1號信息之靈通,他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會不會是李滿福試圖殺高亮滅口?
這一想法很快被劉鵬否定了,以李滿福的城府之深和權(quán)力之大,要滅了高亮易如反掌,根本不需要等這么久。唯一解釋得通的就是李滿福也同樣在尋找這些東西,他拿到這些東西又是為了什么?
劉鵬正滿腹疑慮,手機忽然劇烈抖動起來,是1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