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離示意冷梓里進去后，就坐在靠椅上沉思不語，她是翎燕的主治醫(yī)師，比誰都清楚翎燕現(xiàn)在的身體情況。與六年前那場大戰(zhàn)的后遺癥相比，十幾年的身體虧損才是關(guān)鍵。縱然她是背負盛名的‘貞潔’，當(dāng)年也虧是召喚了賢者武器聯(lián)合她的外公的能力，這才把人從鬼門關(guān)拉回來?？涩F(xiàn)在……
伴隨著莫離輕扣桌面的聲音，時間從她的指尖一分一秒的流過，姆貝爾和江玄祀面面相覷，誰都不知道怎么開口。
沉默許久，江玄祀才開口：“嫂子，翎姐姐她……”
“還是老樣子?！蹦x頭疼不已，“你也知道你翎姐姐的性子，完全不聽勸告?！?p> “這樣下去，遲早會出事吧？”聽聞莫離這么說，江玄祀不免擔(dān)憂起來，“要不要告訴姐夫？”
“告訴他也多大用處，只會徒增煩惱。說不定還會激化他們的矛盾?！蹦x托腮看向窗外，“這幾年他倆不是吵架就是冷戰(zhàn)，要不然你以為為什么伊修現(xiàn)在不在學(xué)院里？”
“但總得尊重姐夫的知情權(quán)吧？”江玄祀不是很贊同莫離的提議，“說到底，翎姐姐和姐夫是夫妻關(guān)系?！?p> 莫離朝門那呶呶嘴，“你看她聽不？”
“額......”回想起翎燕的倔脾氣，江玄祀也是一陣頭疼，“好吧，我知道了。”
江玄祀與翎燕其實沒有血緣關(guān)系，但齊安旭跟江玄祀是表兄弟關(guān)系，齊安旭又跟翎燕是發(fā)小；所以在稱呼上江玄祀稱翎燕為姐姐是沒錯的。
“目前還是沒辦法根治翎老師的病嗎？”姆貝爾有些不解。
莫離無奈搖頭，表示對眼前的情況束手無策，“心病還需心藥，但她從不告訴我。而燕姨到現(xiàn)在都還下落不明，拈花夫人更是不知所蹤。唯一能了解翎這六年的人都不在，我能做的只是盡可能將她的身體養(yǎng)好，還有重新穩(wěn)固她異能的根基?！?p> 莫離口中的拈花夫人是翎燕的師傅，同樣也是上一任的‘懶惰’，也是位一等一的天選者，實力不可小窺，自從將賢者之位交付于翎燕之后就不知所蹤。有的人說她戰(zhàn)死沙場；也有人說她歸隱山林再也不過問世俗......各有各的說辭，也不知道哪個才是真的。
總而言之就一句話，找不到人。
所以現(xiàn)在莫離除了惆悵就沒有別的辦法，她討厭這種無力感可又沒辦法。她缺席了翎燕的這十五年，她沒法想象自己的好友在十五年里經(jīng)歷過了什么，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盡最大可能治療她的傷，也是她唯一會的東西，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窗外的櫻花隨著季節(jié)的變幻開始凋落，一片片的花瓣有的隨著風(fēng)去了遠方；有的落到地上，一時間土地染上了淡淡的粉色?？赡x無心欣賞這幅美景，她第一次覺得治療一個人僅是如此的累，讓她不禁詢問自己值得嗎？
她起身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的景色喃喃自語：“春天要結(jié)束了……”
她記得有人說過，有的人就像是一陣風(fēng)，來無影去無蹤；任憑你怎么想抓住他，他都會溜走。曾經(jīng)她還嗤之以鼻，現(xiàn)在她終于明白這是件十分悲傷的事。她甚至沒法跨過那個障礙去擁抱那個遍體鱗傷的人。
曾經(jīng)她還能信誓旦旦的的跟別人說翎燕最喜歡什么，最討厭什么；可再次見到她時，莫離開始不斷問自己，現(xiàn)在的她還是那個最了解翎燕喜好的人嗎？經(jīng)過了長達十六年的分別，她拿什么去證明她是最能明白翎燕心中所想的人？
明明現(xiàn)在都快夏天里，為什么她會覺得這么冷？透過玻璃的光沒有以往的熾熱，只讓莫離覺得心涼；世界仿佛變得毫無生機，就連最愛的充滿生機的綠也成了灰色。
誰又能告訴她，到底該怎么辦？
“嫂子？”江玄祀看著消沉下去的莫離有些擔(dān)心，“你還好吧？”
“嗯，我沒事?！蹦x轉(zhuǎn)過頭，好似剛剛暗自傷神的不是她，“我去給你們泡點茶，小梓出來了記得叫我?！?p> “嗯，好的?！?p> ————————————————————————
進到房間的冷梓里和翎燕相顧無言，冷梓里一時間不知道怎么面對眼前這個人，導(dǎo)致房間里的氣氛逐漸凝重。
最后還是翎燕先發(fā)話，她靠在墻上顯得極度放松，“好久不見，梓里?；蛘呶以摻心惚砻茫俊?p> 冷梓里抿抿唇，過一會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叫我梓里就好，翎燕表姐?！?p> “呵呵......如果是勉強自己這么叫的話就算了?！濒嵫嗤犷^，幾縷白發(fā)順著她的動作垂到胸前，勉強蓋住她胸前的血污。
冷梓里在原地躊躇會徑直上前，她的手里還有莫離交給她的藥品和繃帶。她跪坐在床上直視翎燕，“我現(xiàn)在幫你換藥，并且根據(jù)莫離老師的要求幫你疏通精神領(lǐng)域，沒問題吧？”
“沒意見?！濒嵫嗟淖旖俏⑽⒐雌穑晕⒆奖憷滂骼飺Q藥。
“......”
冷梓里小心翼翼地解開翎燕的襯衫紐扣，露出了早已染血的繃帶；她盡可能避開傷口幫她將布條拆下，但在拆解的過程中難免會碰到傷口，可翎燕的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仿佛受傷的不是她一樣。
等繃帶全部拆解完后，冷梓里這才清楚的看到繃帶下隱藏的傷疤；傷口自鎖骨向下直到肚臍，連里面的肉都被翻了出來。雖然經(jīng)過莫離的救治傷口早已結(jié)痂，可它還是猙獰地在那彰顯自己的存在。
“疼嗎？”冷梓里邊上藥邊問。
翎燕垂下眼簾看著人的動作，平靜道，“還好，之前受過比這還嚴重的傷?！?p> “表姐你......經(jīng)常受傷嗎？”冷梓里停下動作問道。
“啊，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p> “......”
一時間又回到了剛剛的局勢，翎燕也不說話就靜靜地看著冷梓里幫自己上藥。
“我們已經(jīng)多久沒見了？”冷梓里打破沉默發(fā)問。
“一年了吧?！濒嵫嗷卮鸬?，“畢竟你也不想見我不是嗎?！币蓡柧浔徽f成了肯定句。
“那是因為你一直不肯告訴我姐姐的下落。”冷梓里的語氣突然加重，下手的力道也突然重了些。
翎燕的表情還是沒有變化，她從冷梓里進來開始就一直沒變過表情，一直都是淺笑著看她。
“生氣了？”
這不是很明顯嗎？冷梓里冷著臉繼續(xù)上藥，“你這是明知故問。”
“我還以為你不會發(fā)火呢?！?p> “別把我和你相比?！崩滂骼锓畔率种械乃幤?，拿起繃帶幫她重新包扎重新遮住那猙獰的傷口，“我是人不是圣母，會生氣是必然的。”
“哦？是嘛——”翎燕歪頭，嘴角上揚，“還真是出乎意料呢?！?p> “……”冷梓里的手頓了下，又繼續(xù)包扎，“激怒我對你有什么好處?！?p> 翎燕保持著笑容，“這不是太長時間沒見忍不住嘛?！?p> 真是個惡趣味……
冷梓里皺眉，心中有些不悅，“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樣，表姐?！焙竺鎯蓚€字特意加重了。
“抱歉抱歉?！濒嵫嚅]上眼，雖是說著道歉的話，可語氣里卻沒有一點抱歉的意思。
“……”冷梓里開始懷疑她會不會被她這位惡趣味十足的表姐氣死在這里。
“你先好好的在學(xué)院里學(xué)習(xí)，她的事就別瞎操心了?！濒嵫嗍栈貞蛑o的表情，直視冷梓里的眼睛叮囑道。
面對突然嚴肅的翎燕，冷梓里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等反應(yīng)過來后質(zhì)問，“憑什么？她是我姐姐！”
“就憑你現(xiàn)在還太弱。”翎燕冷笑道，“哪怕我現(xiàn)在重傷，可只要我動動手指頭照樣還是能取你性命?！?p> “那可是暗冥，是連我們十四賢者都得警惕的存在。你只是學(xué)生，別把跟暗冥的戰(zhàn)斗當(dāng)成是過家家。”
“我……”冷梓里語塞。
“如果你把這一切當(dāng)成兒戲，我現(xiàn)在就可以直接讓你退學(xué)，回到你的溫室去。”翎燕緊盯著臉色不斷變幻的冷梓里，毫不留情地批評她天真的想法，“你現(xiàn)在最好明白這一點，戰(zhàn)爭不是兒戲。”
“等你什么時候明白了，想清楚了，我再告訴你她的下落。”
“否則在那之前，你想都別想?！?p> 冷梓里聽著翎燕毫不留情的話語，除去不甘心之外她也不得不承認她的這位表姐說的確實沒錯。她確實太弱了，抱的想法也太過于天真。
什么只要找到姐姐就可以讓她回來這些想法全是她的白日夢，世界上哪有這么容易的事。要是這么簡單，那些受制于暗冥的人早都回來了。一直抱著這種想法的自己簡直愚不可及。
“抱歉……”冷梓里緊咬下唇小聲道。
翎燕別過頭，“別跟我道謝，我只是受她囑托而已?！?p> “……”冷梓里重新看向翎燕，眼中少了剛進來時的敵意，語氣也輕快了不少，“表姐你是怎么受的傷？”
“秘密?！濒嵫嘤只謴?fù)剛剛的樣子直接忽略這個問題，“記得保密?！?p> “好吧……”冷梓里癟嘴，結(jié)束了手上的動作，“什么時候一起喝杯咖啡？學(xué)院里有家咖啡館挺不錯的。”
翎燕想了想，“等我傷好了吧?！?p> “好。”冷梓里用自己的異能疏離起翎燕的精神領(lǐng)域，使她能舒服點，“如果可以……”
翎燕知道她想說什么，不過這次她沒有拒絕，“好?！?p> “謝謝?！?p> “不必。倒是我應(yīng)該道歉，瞞了你這么久?！边@次的道歉語氣誠懇了不少。
“沒關(guān)系，你也是為我好?！崩滂骼锸鑼?dǎo)完精神領(lǐng)域，舒緩一會跟翎燕說道，“之前是我太任性了，該道歉也是我道歉才是?！?p> “是嘛……”翎燕笑了，比起剛才的假笑，這次的笑容真了許多。
“表姐，你能告訴我為什么你的精神領(lǐng)域會亂成那樣嗎？”冷梓里不解地問道。
剛剛她疏離翎燕的精神領(lǐng)域時發(fā)現(xiàn)，對方的精神領(lǐng)域完全就是一塌糊涂。有的地方直接出現(xiàn)了裂縫，甚至還有支離破碎的現(xiàn)象。這個情況是極為危險的，稍不小心精神領(lǐng)域就會全盤崩潰。一般人在剛遇到這種情況就應(yīng)該及時治療，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這樣對人百害而無一利。
“這個啊……”像是問到了什么禁忌，翎燕的手拽緊身下的床單，“是詛咒罷了……”
詛咒像我這樣的人竟然還活著……
“因為時家吧?！崩滂骼锇櫭迹Z氣里滿是對她口中時家的不滿，“當(dāng)年的事我也略知一二，可表姐你已經(jīng)脫離那個家了，他們怎么還不放過你？”
“呵呵，誰知道呢?！濒嵫鄬Υ瞬皇呛茉谝?，“僅僅是時如嫣的話，還不足以取我的命。時艮才是關(guān)鍵?！?p> “表姐你最好小心些，時艮的城府很深，別著了他的道。你現(xiàn)在的身體虧損很嚴重，不適合戰(zhàn)斗。”身為治愈系的她也難免嘮叨，從異能的反饋上知道，她的這位表姐身體虧損比她想象的還要大，要是一直拖下去遲早會要了翎燕的命。
她現(xiàn)在完全可以體會到莫離的手足無措了。她這位表姐的身體情況可不是能用糟糕來形容了，只能說是非常糟糕，離鬼門關(guān)就差那一步之遙。
從進門開始，她就一直打量著翎燕。雖然有一年未見，可她從未見過如此狼狽的她。除去胸口的那處傷外，不管是額頭還是嘴角，甚至是襯衣上全都是血；手還被鐵鏈拴著，手腕還磨破了皮；一只眼纏上了繃帶，白發(fā)上也有許些干涸的血塊。
“你現(xiàn)在可比莫離啰嗦了。”翎燕微微勾唇，擦去了嘴角的血，“我的傷別跟伊修講?！?p> “我知道，莫離老師剛剛也是這么囑咐我的?！?p> “但表姐你要知道，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崩滂骼锸帐昂敏嵫鄤倓倱Q下的繃帶，擔(dān)憂地看著她，“表姐夫遲早有一天會知道?！?p> 翎燕苦笑一聲，“我和他現(xiàn)在除了吵架和冷戰(zhàn)以外，其余的我完全不知道怎么開口?！?p> “……”冷梓里看著沉默的翎燕，整個房間除了那扇窗戶再沒有別的色彩，她不清楚翎燕看到的窗外的景色是怎樣的，但這可能是她唯一能看到的色彩。
冷梓里站起身，懷里是收拾好的東西，“或許你們應(yīng)該靜下心談?wù)?，畢竟夫妻沒有隔夜的仇?！?p> “或許吧?！濒嵫嗫s起一條腿，“你先走吧，我想靜靜?！?p> “嗯……”冷梓里一步三回頭，“那，下次見?！?p>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