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池看著面前血流漂櫓的場景,記憶深處的那件恐怖的往事便開始一戳一戳地刺激著他的大腦,讓他幾乎有些呼吸不過來。
而尚辭乍然見著這樣慘烈的景象,一時沒忍住反胃吐了?!皫熜?,嘔......”他用手死死捂著嘴巴,不想讓口中的穢物臟了黎池的眼睛。
“你還是吐出來吧?!崩璩囟⒅伾粩嗉由畹难?,語氣沉重,“若是弄臟了手,這里可沒有清水給你凈手?!?p> 水能夠滌盡污濁,在這里卻成了奢望。
木船靠岸的時候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然后便悠悠地靜止不動了。一面破爛的旗幟扎在堤岸處,在風(fēng)里獵獵作響。布滿裂痕的木匾倚靠在旗柱上,上面有兩個用木炭寫就的歪斜大字,笨拙粗爛。
“水寨?!崩璩乜粗矩疑系哪莾蓚€黑字,輕若蚊蠅地念了出來。
“水寨?”尚辭把自己吐得頭暈?zāi)垦:?,這才覺得稍稍好受了些。他縮在黎池身后,腦袋微微探出來,“這是個土匪寨子?是那伙水上匪賊的?”
這么問了幾句,他心里又忍不住編排——人家一般都叫“黑風(fēng)寨”、“猛虎寨”,要多威武就有威武,要多雄壯就有多雄壯。這個勞什子“水寨”,不會是因為在水上所以就得了這么個名吧?
還真是無趣得緊。
黎池沒有回話,長腿一伸便踏上了這方被鮮血浸淫的土地。
尚辭感覺到身前一空,小心臟便也跟著一抖?!皫熜郑阕呗c?!?p> 兩個人雖然行走時極度小心,但白色衣擺處還是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腥臭的血液。但因為云夢澤弟子的云袍具有自動排濁的功效,他們身上的衣裳很快又變得潔凈如初。
這座島嶼四面環(huán)水,可謂渾然天成的巧妙。
二人進入水寨之后,發(fā)現(xiàn)這里竟是一個小型村落。除卻堤岸的那些尸體,村落里的羊腸路上亦是躺著戳滿窟窿的尸體,同樣面色猙獰、血流不止,昭示其生前遭受了極大的痛苦。
黎池神色一暗——從進來為止,自己見到的尸體就算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恐怕水寨里的人都死光了。那兇手究竟是有著怎樣的深仇大恨,才會把這一整個寨子的人都屠殺殆盡?
而且這種身上戳滿血窟窿的死法......
他蹲下來細(xì)細(xì)翻了幾具尸體,這便瞥見他們衣領(lǐng)下的隱蔽處有幾縷攀緣上來的暗黑游絲。黎池神色微變,正想再進一步探查,卻被尚辭的突然警示給打斷。
“師兄,你左側(cè)草叢里有個黑影!”
黎池立馬循聲打出一道符咒,同時將腰際的長劍一把抽出。這個地方血尸遍地,詭異至極,因此他出招亦是用盡全力。枯黃的草叢還帶著甜膩的血腥味,銀色劍光破空斬草,劃開重重迷霧。
然而目光所及,出現(xiàn)在面前的,卻是一個身穿粗麻布衣的小少年。除了一張白凈的小臉,他全身上下都被鮮血浸染,尤為滲人。見有人一劍刺來,那小少年清亮的瞳仁里映著突如其來的寒芒劍光,一時間竟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
黎池心下一凜,手中力道旋即向旁邊卸了幾分。
于是,這柄日后被世人稱為神劍的破世,就這樣明晃晃地一頭扎進了混著血水的泥濘里,劍身嗡鳴不休,似乎在訴說著天大的委屈。
“我的天!”尚辭在邊上看得那叫一個心驚肉跳,他忙不迭趕上前去把黎池的佩劍拔了出來,然后哆哆嗦嗦地遞還給原主。
劍鋒處滴下幾道混著泥濘的血水,濺落在黎池的云履上。他面色不善地看了眼此刻“不堪入目”的佩劍,一言不發(fā)就開始施用清潔術(shù)。足足用了五六遍,確定自己的寶貝佩劍一塵不染后,他這才冷著臉把它拿回來重新別好。
“那個,你沒事吧?”尚辭一邊在心里吐槽黎師兄令人發(fā)指的潔癖,一邊偏頭看向那小少年。
小少年似乎才緩過神來,此刻聽得有人問話,他便“撲騰”一聲坐倒在地,瘦小的身軀不住地顫抖著。他眼眶微微發(fā)紅,襯得桃杏小臉更是白凈,而死死抿住的嘴唇像極了一彎倒弦月,讓人幾欲伸手將他這副愁容撥正回來。
尚辭仔細(xì)打量著他,腦中立馬得出一個結(jié)論:這小家伙,長得還挺好看的。
緊接著,他心底亦難免升起些許愧疚——都是因為自己方才大驚小怪,才使得黎師兄險些就傷了這個天真可愛的小家伙。
他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再度開口,便見這個天真可愛的小家伙用滿是鮮血的手抹了抹臉頰,口中狠狠啐道:“操,嚇?biāo)览献恿耍 ?p> “......”尚辭本想說出口的安慰話語忽然就這樣噎住了。
“你是這水寨的人?”黎池忽而出聲,語氣平淡。
“老子是!”小少年很有氣勢地瞪了回去,但因為黎池差一點就將他給砍了,語氣里不免帶了些怪罪的意味。“操!你剛剛差點殺了老子。”
“......”生在匪賊窩的孩子,說起話來果真是“與眾不同”。尚辭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小少年在黎池面前左一個“老子”又一個“操”,忽然覺得自己有些肝疼。
這如同謫仙下凡、純凈無邪的黎池師兄,應(yīng)最是聽不得這些污言穢語,他會不會一怒之下把人給打了?尚辭咽了咽口水,睜著雙大眼睛繼續(xù)看下去。
黎池面色如常,目光在他滿是鮮血的身體上一掃而過,“這里發(fā)生了什么事?”
“你自己不會看嗎?死人了,死光了?!毙∩倌攴藗€白眼,拍拍有些發(fā)軟的小腿肚子,然后又站了起來,“真是白瞎了這么雙好看的眼睛。”
黎池依舊沒有什么反應(yīng),但尚辭可聽不下去了。他略一皺眉,立馬欺身上前鉗住這小少年的衣領(lǐng),口中威脅道:“你嘴巴放干凈些。一個七八歲的小屁孩,瞎說什么‘老子老子’......”
“你才七八歲的小屁孩!你全家都是七八歲的小屁孩!”小少年聞言頓時炸毛了,二話不說直接一掌拍在尚辭的肩頭,眼中閃過郁氣,“老子十三了!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