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陳春生和蘇冬梅就像活在海里的兩條魚，無時無刻不在感知著海水的變化，卻對這個變化無可奈何。他們能做的，只是游得更快一點，或者奮力搖一搖尾巴，試圖躍出水面，看看海面上面的陽光。

　　誰都無法阻止一只蝴蝶扇動它的翅膀，但是你能想象扇動翅膀帶來的結果竟然是海水的質變嗎？

　　于是有人試圖做點什么去影響海水繼續(xù)惡化，他天才地提出來自己的解決方案：大學擴招。

　　從一個看似與經濟形勢無甚關聯(lián)的教育問題入手，必定不會招致過多的反對意見，卻勢必影響社會的經濟形勢，不得不說這個手段確實高明。這就好比沒有直接對惡化的海水采取任何措施，而是在最初那只叫做“下崗”的蝴蝶旁另外放飛一只叫做“大學擴招”的蝴蝶去扇動翅膀，而這只蝴蝶一定會受到大家的歡迎和喜愛：高等教育普及是有利國家有利社會有利民族有利每個家庭的大好事??！

　　放飛這只蝴蝶背后的邏輯是，中國的家庭，不管窮還是富，有權有勢還是草根家庭，都不會在孩子的教育上吝嗇。因此，第一，一個家庭一旦有孩子上大學，必然會帶動一系列的消費；第二，假如正處于青春期旺最盛階段的高中生無所事事無處可去，而社會上又游蕩著為數(shù)眾多無所顧忌的下崗工人，二者相遇不大可能發(fā)生讓人愉悅的畫面。而把他們旺盛的精力和充溢著荷爾蒙的身體關進風景如畫的校園里四年時間，實在是一個對個人對家庭對社會對國家都負責任的辦法?？纯窗?，我們從來就不缺能夠提出令人拍案叫絕的辦法的人，高！實在是高！至于四年后怎么辦，對不起，還有一千多天呢，人活一輩子才不過兩萬多天嘛。四年后的事情四年后再解決吧，到時一定另有高人出世。

　　于是，人類教育史上一個空前絕后的名詞橫空出世：教育產業(yè)化！

　　但是有一個問題不可能等到四年之后解決，必須現(xiàn)在就面對：那就是，空間。

　　校園必須擴大！假如沒有足夠多的教室足夠多的食堂足夠多的宿舍以及足夠大的校園，教育產業(yè)化就只能是一個名詞。然而，在高校眾多的長安，無論城區(qū)還是郊區(qū)，都已經無法容納校園繼續(xù)擴張了。

　　于是東到臨潼，西到咸陽，北到渭河，南到秦嶺，都成為各個大學新校區(qū)選址的考察范圍。其中，秦嶺腳下是最熱門地區(qū)。

　　山清水秀的秦嶺北麓，由東向西七十二道峪口，的確是讀書學習做學問的好地方。所謂峪，兩山夾一溝謂之。每年清明前后，城里人便踏春至此。從山腳沿著蜿蜒逶迤的羊腸小道一路上到山腰，尚需長長的一段腳程。山坡上雜樹叢生，荒草萋萋。向山下望，農田，村莊，水庫，道路就像是畫在作業(yè)本上的幾何圖形一樣井然有序，翠綠的麥田錦緞一般展開。每年的清明前后，油菜花開的時節(jié)，翠綠夾雜明黃，色彩強烈得讓人震撼，夸張得灼人眼球。一條山泉匯集的小河從峪口潺潺而出，河水碧綠清澈，更凸顯河道里的巨石雪白而突兀。從山下向山上望，山很低緩，從山上向山下望，山很高很陡。很高很陡的山下，景色如同被縮小了的沙盤一樣，唯一流動的是河水，蜿蜒而出，在鱗次櫛比的白色巨石間逐漸細弱。

　　王莽村和劉秀村，就座落于此，也是傳說中的大學新校園校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