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館之中,眾畫工盡皆跪于案前,宮女們依次排隊等著畫像。
楚君儀不安地頻頻扭頭望向門口,一個小太監(jiān)在人群中清點人數(shù)。
毛延壽對楚君儀安慰道:“姑娘不必緊張,半柱香的工夫畫像便可完成?!?p> 楚君儀欠身致歉道:“不不,我不是緊張,只是嬙兒她……”
一個小太監(jiān)的聲音打斷了楚君儀的話。
小太監(jiān)恭敬躬身道:“回稟公公,少一個?!?p> 陳公公擰眉道:“少一個?誰?”
小太監(jiān)道:“王嬙。”
陳公公面露不悅之色,說:“又是她?既然她自己不要前程,便隨她去吧。”然后轉(zhuǎn)身吩咐,“關(guān)門!”
楚君儀聞言一怔,趕緊跑到陳公公面前,懇切地說:“嬙兒她早上出了些意外,還請公公再寬限片刻!”
陳公公白了她一眼,不悅地說:“多事?!蓖瑫r對身邊的小太監(jiān)使了個眼色。
小太監(jiān)一把拉開楚君儀。
楚君儀被拖拽得踉踉蹌蹌,仍然連連央求道:“公公,公公……”
騷亂之中,毛延壽也忍不住往門口看去,忽見一個人影由遠(yuǎn)及近,飄然而至,畫館之內(nèi),眾人盡皆嘩然。
朱門之外,素面朝天一身粗布麻衣的王昭君昂首闊步走了進(jìn)來。
粗衣素顏的王昭君,落落大方地站到毛延壽面前。
毛延壽凝視著王昭君。
王昭君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微蹙娥眉,說:“先生請下筆吧。”
毛延壽恍然一怔:“???嗯。”當(dāng)即拿起畫筆,又抬頭看了幾眼王昭君,凝神片刻,方才下筆。寥寥數(shù)筆之后,畫中的王昭君被毛延壽淡掃娥眉,略施粉黛。當(dāng)晚,王昭君和毛延壽在湖畔小亭內(nèi)相對跪坐。
王昭君彈完琵琶,望著毛延壽。
毛延壽微微搖了搖頭,然后接過琵琶,輕攏慢捻。
王昭君盯著毛延壽的指法,在樂聲中頻頻點頭。
毛延壽彈奏完畢,又把琵琶重新交給王昭君。
王昭君放好琵琶,手覆于弦上,微頓一下,又垂下了手。
毛延壽詫異問道:“怎么了?”
王昭君站起身來,說:“先休息會兒吧?!?p> 說罷,王昭君慢慢走到水邊,從腳邊拾起一粒石子,用力擲入湖中,湖中倒映的月亮應(yīng)聲而碎。
毛延壽起身走到王昭君的斜后方,輕聲問:“姑娘有心事?”
王昭君目不斜視,望著黑漆漆的夜色,說:“我不明白?!?p> 毛延壽走到王昭君的旁邊,望著她絕美的側(cè)顏,說:“姑娘有何困惑,不妨直言,或許在下能參詳一二?!?p> 王昭君轉(zhuǎn)身看著放在地上的琵琶,幽幽地問:“這掖庭之中,擅彈琵琶的女子,只怕多如牛毛,卻從不見圣上召見過誰。莫非……”她欲言又止,轉(zhuǎn)而看著毛延壽。
毛延壽心中其實了然,卻說:“姑娘但說無妨?!?p> 王昭君昂了昂頭,問:“莫非圣上其實根本不聽琵琶,只看畫像?”
毛延壽微笑道:“姑娘所言,是,亦不是。”
王昭君皺眉問:“此話怎講?”
毛延壽走過去拿起琵琶,輕撥琴弦,樂聲流淌,一邊彈奏一邊感慨道:“楚王好細(xì)腰,宮人多餓死……”他頓了頓,走近王昭君,繼續(xù)說道,“然而,若空有細(xì)腰而無容貌,又如何能在蕓蕓宮人中脫穎而出?”
王昭君頷首沉吟:“……所以圣上是依照畫像挑選,對嗎?”
毛延壽點了點頭:“沒錯。”
王昭君恍然:“這就難怪了……”
毛延壽問:“姑娘此話何解?”
王昭君冷笑一下走到湖邊,又往湖中投下一塊石頭,力氣更大了些,甚至濺起了一大蓬水花。
她背對著毛延壽,聲音低沉了許多:“難怪她們,要用這么下三濫的手段對付我……”
她的思緒回到了當(dāng)天早晨,向毛延壽一五一十地講述了早上發(fā)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