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fēng)溫潤了幾許,不念故里
這位老主編面試官笑容很是慈祥,放下筆打量著她:“你一定想過,不止當一個記者?!?p> 唐末帆淺笑,“您很擔(dān)心我精力分散、懈怠工作嗎?不過確實,任何工作一旦和文字有關(guān),就會變得耗精力、心累。并且,夜深人靜之時甚是難熬,因為孤獨感最重,寫作往往需要孤獨,但有懼怕孤獨?!?p> “那么,你如何說服我,使我相信你的熱情會更多地放在記者二字上?”說完,老主編大方自嘲地笑了:“請你原諒一個長者扼殺一個可能成為大作家的卑劣行為,畢竟面試是一件十分世俗的事啊,呵呵,我也討厭得緊呢。”
一個老人,還是位高權(quán)重的長者,能夠說出這樣一番自嘲,足以見其是何其智慧,他能夠讓人心甘情愿地被他扼殺掉與工作無關(guān)的散漫。
唐末帆的聲音很是安靜:“因為記者是最后一個能為新聞當事人說話的人,所以我會更愿意做新聞?!?p> 半晌之后,一聲溫厚的老聲響起。
“唐末帆小姐,歡迎你加入本雜志社?!?p> 這是一個充滿溫情的地方,承若即不毀約,這一方純粹已經(jīng)是世間大難得。
上午面試結(jié)束,定下簽約的事項,下午,雜志主編便帶著唐末帆參觀了公司。干凈整潔的工作室,一眼望去,各種資料擺放的井井有條。唐末帆想起以前所在的新聞公司,下班前整個記者辦公室都是稿件滿天飛,紙張紛亂,好似只有這樣才能彰顯本部門同事的辛勤程度,是真的,唐末帆并不喜歡這樣。因此她有感覺,她會喜歡這份新工作,因為這里的氣氛、氣息乃至氣質(zhì),都十分符合內(nèi)心的呼喚,是她所喜歡的。
和各辦公室內(nèi)的日常工作人員一一打過招呼見面之后,主編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對了,今天順便,我?guī)阋娨娨粋€人。正好,今天從總部空降到這里擔(dān)任制作部總監(jiān)的人員也到了,以后,他就是雜志社的主要執(zhí)行負責(zé)人,你們多溝通,能對雜志社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我在美國總部參加例會時見過他幾次,嘩,真是相當年輕的一個人,有一身好資質(zhì),能自如應(yīng)付那一群老外可見也是必不簡單的一個人。”說完老者眉眼彎彎,背著手笑道:“哎,我老啦,以后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p> “我一點也不覺得您老了,”唐末帆笑笑:“至少,您的心,以及您的眼,都仍然保持著一種年輕的智慧?!?p> “哦?這也算是一種恭維嗎?”老人背著手,玩味地看著她:“否則,何以見得?”
“就憑您相信我,我就是您眼光最好的見證?!?p> 老人大笑,笑容里充滿欣賞的深意,幾乎有一種驚喜在里面。
“唐末帆小姐,也是意外地不容小覷啊?!?p> 兩人就這樣有禮地說笑著,來到了制作部總監(jiān)的辦公室門口。唐末帆抬眼,看見辦公室門上寫著的幾個字,“制作部總監(jiān)”,足夠分量的五個字;繼而又想到,剛才老主編說過,這是一個過分年輕得年輕人,唐末帆暗自感嘆,能憑自身實力在這么年輕的階段坐穩(wěn)這么重要的位置,可見此人的資質(zhì)還是有些分量的。
唐末帆深吸一口氣。
第一次面見以后的頂頭上司,她需要做一些心理建設(shè),唐末帆不喜歡打毫無準備的仗。
老主編敲了敲門,辦公室內(nèi)響起了一聲回應(yīng):“進來?!?p> 唐末帆一怔,這個聲音——
沒有太多的反應(yīng)時間留給她想,老主編已經(jīng)推門進去,“呵呵,周總監(jiān),今天下午三點的飛機剛到吧?怎么樣?時差倒過來了嗎?”
這一晚,唐末帆在酒吧喝酒。
她一向都不是一個喜歡酒精的人,但是不喜歡不代表不會喝,單看每年公司年會酒桌上唐末帆一向被當成黑馬王牌出戰(zhàn),就能明白這姑娘的實力絕不僅僅是“一瓶二鍋頭就能放倒”的白菜水準。
入夜的酒吧,蟄伏的人性蠢蠢欲動。
吧臺邊,調(diào)酒師好心提醒:“小姐,一個人喝酒的話,還是不要熬夜喝醉的好。”
唐末帆是一個聰明的人。
聰明人就該懂得這世上有兩樣?xùn)|西是不能沾的。
一是酒,二是感情。
前者損傷神經(jīng),后者損傷心。而后果無非是這樣的:令人痛苦,聰明反被聰明誤,因為太過執(zhí)著于信任這回事,終于這回被感情出賣了一回。自此以后她的生命無非是,天灰長街,冷雨涼衫。任憑這長風(fēng)溫潤了幾許,不念故里,不念山河,也不念及于你。一個聰明的女子由此看開,人活這一生這一回事,實在是很沒有依憑實據(jù)的。
唐末帆抬手又叫了一杯酒,烈性龍舌蘭。兩杯見底,唐末帆仍然十分清醒,放下酒杯時忽然對自己十分失望。所以你看,酒量好不見得就是一件好事,想醉都是那么不容易的。
她想起就在今天下午,她和那個名叫周羽亦的人之間,有過這樣一場交鋒的對話。
當她看到主編口中的總監(jiān)原來就是周羽亦時,當場呆愣一分鐘。一分鐘后,她回過神,表情與聲音都無異樣,開口只一句:“主編,很抱歉,這份工作,我恐怕無法勝任?!?p> 主編大感意外,“這是為什么?剛才我們不是談的很好么?還是說,本公司有什么地方,讓你不滿意?”
“沒有,不是您的問題,也不是公司的問題。”
“唐末帆小姐,我很惜才,請你多考慮,既然不是公司的問題,那到底是為什么?”
一旁始終沉默不語的周羽亦忽然開口:“是我的問題。”
“對,是你的問題!”
這種話是很失禮的,甚至是失態(tài)的。
但她就是這么自然地說了下去,她甚至是有禮地看著他,仿佛正在進行的不是一場交鋒,而是優(yōu)雅的一支圓舞。她平靜無波的眼神,從容不迫的手勢,說話時慣性微翹的唇角,致意時頷首卻不低頭的高傲,從剛才至現(xiàn)在,從前生至今生,從相識到相戀,從未婚到離婚,從熟悉人再到陌生人,都令周羽亦明白,他和她之間究竟到了怎樣一個覆水難收的一個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