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楓道:“是啊,我們兩個同居一室,方丈和眾位師父還能接受,恐怕這三位香客要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們了。雖然如此,我們也不方便立刻動身,否則好像他們把我們攆走似的,這也有悖禮數(shù)?!?p> 慧修方丈和塵空和尚招呼三人已畢,又奔大殿去了。
等了一會兒,林溪楓起身從寮房出來,看到隔壁門開著,便走了過去,站到門口向三位香客問好。
三位香客正在屋中,老者和矮瘦的年輕人坐在床上,另外一個高個年輕人在收拾東西。三人見林溪楓進(jìn)來,有些詫異,高個年輕人也停止了忙碌。
林溪楓忙自我介紹道:“我叫林溪楓,和你們一樣是來接受佛門洗禮的,和我媳婦就住在隔壁。今后我們就是鄰居了,所以過來和各位敘敘話。”
三人恍然大悟,立刻邀請林溪楓進(jìn)來坐。
林溪楓進(jìn)去和他們攀談起來。
老者介紹,他們姓彭,來自山西XZ,信仰佛門,聽說終南山清修天下無雙,專門來此禮佛。
矮個是他的兒子,和他一塊過來清修,林溪楓一看,兩人確實長得很像。
高個年輕人據(jù)老者說,是親戚,專門過來幫助運(yùn)送行李的,明天一早就動身回去。
林溪楓也簡單做了自我介紹,因為是初次交談,雙方都沒有透露太多信息,林溪楓談了一會在山上住宿的感受,就起身回來了。
從他的感覺來看,老者能夠安排專人過來幫忙,社會地位不低,不過人顯得很有城府,說話不多。高個年輕人顯得誠實穩(wěn)重,容易親近。
老者的兒子一直坐在床上,有些木訥憨厚,很少說話,紫紅的臉膛,細(xì)瞇的雙眼,當(dāng)你問他話的時候,他會笑一笑,或者簡單地聊兩句。給人感覺主動性不夠,有一定的距離感。
林溪楓想,可能是因為第一次見面的緣故吧!
晚上,三個香客均住在了隔壁。林溪楓對陸竹喧再三強(qiáng)調(diào)沒有自己陪同,不可出門。
當(dāng)林溪楓沉沉睡去時,陸竹喧卻睡不著,她聽到隔壁至少有兩個男人的鼾聲,此起彼伏的響著,鬧得她半夜也無法入眠。
越是睡不著,越是想睡著,越是難入睡,著實把她鬧得不輕,翻來覆去地在床上折騰,接近凌晨四點,她才迷迷糊糊地睡去了,清晨天未亮,她又被寺廟的早鐘吵醒了,感覺有些頭昏眼花,身體疲憊。
等林溪楓起來,陸竹喧又鬧著要走。
林溪楓沉吟道:“我們來寺廟的感覺本來十分美好,不能因為來了兩個香客,就接受不了,甚至在今后回想起來覺得不快。而且在山上,我們也要學(xué)會面對困難,這個困難本來就應(yīng)該是能想到的,需要克服的,沒有必要回避。
另外,山寺清修是一個過程,也是人和周圍環(huán)境彼此能量吸收的過程,他們的負(fù)能量,包括鼾聲,都會因為環(huán)境、飲食、禪道等因素發(fā)生改變。今晚,我再教你一些入定的法門,你一定會睡個好覺的。”
陸竹喧聽罷,只好答應(yīng)。
孰料,當(dāng)天發(fā)生的一些事兒,令林溪楓擔(dān)心起來。
隔壁的高個年輕人下回去了,老者并沒有送下山,而是在寮房陪著兒子。
上午,慧修方丈專門在大殿安排了誦經(jīng)活動,由慧修方丈主持誦唱《般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寺中諸和尚、林陸二人、彭氏父子皆盤膝坐在蒲團(tuán)上,方丈恢弘莊嚴(yán)的聲音在大殿響起:“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yùn)皆空,度一切苦厄?!?p> 禪音一起,令人魂魄皆凈,大家跟著誦讀起來,整齊的誦唱聲響徹大殿。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p> 當(dāng)方丈誦到此處時,大家還沒來得及跟著朗誦,大殿中突然響起了幾聲不和諧的笑聲,非常刺耳。
諸人目光循著聲音掃去,卻原來是彭姓年輕人發(fā)出來的。
其父面色尷尬,用歉意的目光回應(yīng)著大家的詫異,用手拉了拉兒子的胳膊,小聲道:“典兒,大師正在教授心經(jīng),排除雜念,沉下心來,用心聽,用心讀?!?p> 年輕人用手捂住了嘴,卻偷眼去看陸竹喧,見陸竹喧面無表情,又拿眼瞄向林溪楓,同時止住了笑聲。
慧修高念佛號:“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他左手在空中一揚(yáng),暫時停止了唱誦,卻語重心長地對年輕人進(jìn)行了教育:“彭典居士,《心經(jīng)》為大唐玄奘所譯,雖然僅僅二百六十字,但含義博大精深,在六百卷般若經(jīng)中,起著提綱挈領(lǐng)的作用,內(nèi)容博大精深,是佛家具有經(jīng)典意義的經(jīng)文,只有端正態(tài)度、認(rèn)真領(lǐng)悟,才能度苦厄、證涅槃、成菩提,明白嗎?”
彭典臉上露出羞慚的表情,低下頭道:“是,師父?!?p> 彭父忙向慧修方丈和林、陸二人點點頭,意思是兒子已經(jīng)認(rèn)識到錯誤了,應(yīng)予肯定。
在座諸人中,出家僧人要求莫起嗔念,幾個和尚面部均無喜怒表情,陸竹喧雖然心中厭憎彭典,不明白彭典為何發(fā)笑,為何笑后還盯著自己看,但見林溪楓表現(xiàn)淡然,也不好表現(xiàn)出來,誦經(jīng)活動繼續(xù)進(jìn)行。
“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p> 慧修方丈頌唱到此處,大家跟著唱完,慧修剛想將最后一段文字誦出,不料彭典突然從蒲團(tuán)上站了起來:“師父,我總感覺腦子里有東西……”
彭父急忙跟著站了起來:“典兒,別說話,坐下,快坐下!”
彭典想說的話被彭父制止,只好坐了下來,眼巴巴地望著方丈。
方丈悲憫地望著彭典,再次高念佛號:“阿彌陀佛!眾生被三惑煩惱所迷,以致沉淪生死苦海,若要求得度脫,獲得涅槃之安樂,尚需借助實相般若之力量。彭典施主,腦中之恐懼,在于心中有掛礙。要消除心中之掛礙,還要施主認(rèn)真學(xué)習(xí)心經(jīng),感悟真如之理,才能離一切虛妄之相,根除恐懼和苦痛。課后,你和你爸爸留下,我再針對施主的情況專門宣教?!?p> “謝謝方丈,謝謝方丈!我這兒子,心思不寧,不能安心工作,夜里睡眠也不好。佛法無邊,所以我們專門趕來接受大師教化。”彭父雙手合十,一臉虔誠地說。
中午,大家進(jìn)入炊房旁邊的齋堂吃飯。
陸竹喧發(fā)覺,彭典在自己的斜對面坐著,總是有意無意地偷眼看自己,自己拿眼看過去的時候,彭典會立刻低下頭去,臉上露出興奮的表情。
陸竹喧心想:真討厭!她不好發(fā)作,若無其事地低頭吃飯。
當(dāng)她和林溪楓吃完走出齋堂時,還能感覺到彭典透過窗戶死死盯著自己后背的眼神。
夕陽西下,林、陸二人又來到文殊臺觀賞風(fēng)景,逗留多時。二人從峰頂下來回寺的半道上,恰好遇到了彭典父子迎面上山。
彭父和二人打個招呼,想繼續(xù)帶兒子上山,不料彭典卻不愿意繼續(xù)上峰頂去,扭頭跟著二人朝回走,并道:“天黑了,峰頂什么都看不到,有什么好看的?明天早點再去吧!”
彭父拉著彭典的手,想堅持上山,奈何彭典不聽,只好跟著朝回走。
彭典走在林溪楓身側(cè),望著林溪楓和陸竹喧,笑嘻嘻地道:“你倆一個帥哥、一個美女,倒是挺般配的。我的女朋友雖然不如你女朋友漂亮,但也挺迷人的。”
彭父道:“典兒,不要信口開河!”
孰料彭典道:“我女朋友跟著別人跑了,可惜我總是忘不掉她?!F(xiàn)在我感覺總有人在后面跟蹤我,監(jiān)視我,……”
林溪楓聽著彭典的話,心中詫異,表面上卻不動聲色。
彭父對著林溪楓搖頭嘆道:“唉,這孩子遇到感情的挫折,心中想不開,所以我?guī)接^瀾禪寺來修業(yè),經(jīng)過方丈點撥,他的心病好多了?!?p> 林溪楓突然想起慧修方丈的偈詩,便隨口說了出來:“此處日落彼處起,中間河山隔萬里。目之所及黑云遮,心無長繩安系日?”
彭父問:“不知林兄弟此話怎講?”
“這是慧修方丈在觀看日落時的偈語,意思是思想不要停滯,要向前看,心中才能永遠(yuǎn)充滿陽光。”
彭父喃喃地說:“目之所及黑云遮,心無長繩安系日?”
彭典心不在焉,毫不理會兩人對話,突然噗哧一笑,對著林、陸二人道:“你們兩個不在大城市呆著,跑到深山古寺修佛,也挺怪異的。”
陸竹喧撇撇小嘴,露出不以為然的樣子。
林溪楓笑笑說:“哈哈!存在即合理。在大城市呆累了,深山古寺中修身養(yǎng)性挺好的。”
兩人回到房間,陸竹喧小聲對林溪楓道:“我感覺這個彭典心理有問題?!?p> 林溪楓小聲回道:“我感覺他的問題不僅是心理問題,而是他還有更嚴(yán)重的精神疾患。心理問題一般是受到社會應(yīng)激刺激產(chǎn)生的,通過心理疏導(dǎo)、心理治療可以起到立竿見影的效果。
但是精神問題則不然,需要心理和藥物綜合作用進(jìn)行治療。
你看,一是他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能控制情緒,就容易產(chǎn)生對秩序的侵犯。二是說腦中有東西,如果腦中真的有物理性病變,他爸爸肯定不會帶他到終南山來,而是送到醫(yī)院治療。三是無端懷疑被跟蹤,他的腦子應(yīng)該存在幻覺。存在幻覺的情況下,人的現(xiàn)實世界和精神世界有時是相混淆的。從法律上來講,行為能力是受到限制的。佛法不是醫(yī)學(xué),對于這種情況,靠佛門療治顯然是不得其門?!?p> “在他爸爸看來,也許是沒有辦法的辦法?!?p> “如果和彭典接觸不多,倒感覺他是個正常人。但是如果真的存在幻聽幻覺,就需要到精神病醫(yī)院治療,耽誤不得,越耽誤會導(dǎo)致疾病越重。我和盛凌仁主任辦案子會見過當(dāng)事人是精神病人的,我對他們的特征有些了解。如果精神病人存在暴力傾向,極容易造成非??膳碌暮蠊?,就是人們常講的武瘋子。我要提醒慧修方丈,注意彭典的反常情況,做好應(yīng)對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