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夜子爵家的女騎士
老而不死的魔鬼！頂丑惡的妖精！她希望我背棄我的盟誓；她幾千次向我夸獎我的戀人，說他比誰都要好，現(xiàn)在又用同一條舌頭說起他的壞話來！——《羅密歐與朱麗葉》
“拉澤爾！”
“莉澤爾姐姐……”拉澤爾的臉一下子變得軟弱無力起來，棕色的卷發(fā)變得暗淡無光，眼神也恍惚不定、充滿不安——然而卻怎么也沒有艾希亞的那種病態(tài)的蒼白的感覺。
“天??！拉澤爾，看看你在做些什么？”莉澤爾看著拉澤爾穿著明顯有些暴露的衣服卻毫不羞澀，有些氣憤，“是爸爸媽媽讓你這么做的嗎？拉澤爾……為什么……連你也會……去做那種……那種人才會做的事！？”
“姐姐……我……”拉澤爾顯然是要哭了，她感到委屈，但是的確是自己同意去做那種類似勾引克洛諾斯的壞勾當。
“這位小姐……”克洛諾斯看到拉澤爾快要哭了，心中的騎士誓言便敲起了警鐘——“騎士的劍要保護弱小，尊重婦孺”——看著莉澤爾同樣穿著盔甲而且職位貌似比自己高很多，克洛諾斯咽了一口口水說，“這位騎士小姐，請問，拉澤爾小姐做錯什么了？”
“騎士先生，我不認為我的妹妹是那種放蕩的人，會穿成這樣來找男人！”莉澤爾很生氣卻沒有失去禮貌地說，同時不忘先沖著克洛諾斯行了一個簡單的騎士禮。
“我不認為這件衣服怎么了……它只不過是……比普通的單薄的衣服更單薄了一點而已……至少，這件衣服是專門為女性設(shè)計的，要更加適合女性穿一點。”在說完最后一句話后，克洛諾斯立刻后悔了，她仿佛看到怒火和被羞辱的怨恨化為吞噬生命的火焰從女騎士的背后——或者綠色的難忘的雙眼中——燃起！但是對方并沒有說什么，只是輕輕鞠躬說，“我妹妹給你添麻煩了……”便拽著拉澤爾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圖拉揚啊……”克洛諾斯平生第一次發(fā)出這樣的感慨，覺得那一頭紅發(fā)似乎都染上了緋紅的羞澀。他靜靜地想自己是否得罪了這位女騎士，也許他們之后是合作的伙伴，戰(zhàn)友……轉(zhuǎn)而他搖搖頭換了一種角度。她是拉澤爾的姐姐，那應(yīng)該是瑞查德家的大女兒，克雷斯塔倒是曾經(jīng)說過有那么一個有天賦的姓瑞查德的女騎士，這個紅頭發(fā)的女人，真的有那么厲害么？她的確是有一種騎士的氣質(zhì)，但是比起艾希亞的冷冰，這氣質(zhì)太過火熱，太過浮躁，仿佛一個妖媚的紅衣女人在自己面前扭動，即使這個女騎士并沒有這么做，卻真的有那種魅力，讓男人看一眼就會著迷的霸氣。
不過克洛諾斯還是很有節(jié)制力的，他雖然忘掉了葬禮上的白衣女孩，卻還沒有完全忘掉瓊恩、日蝕的死和克雷斯塔婚前失戀的悲慘遭遇——可憐的克雷斯塔發(fā)誓再也不多看一眼女人多久了？他搖搖頭，轉(zhuǎn)身回到會場，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下午茶時間就這么浪費了，晚上還要舉行盛裝舞會吧，希望不會再有拉澤爾這樣的人來打擾他了。
這樣想著，克洛諾斯走進了鋪滿林蔭的花園小徑，尋求自己內(nèi)心的平靜……打算打發(fā)掉夜幕降臨前的時間，在晚上好好地放松一下——或許是和克雷斯塔喝一杯冰鎮(zhèn)的黑啤酒？不過已經(jīng)是仲夏的月末了，還是來一杯溫暖而甘冽的綠啤酒吧！
“莉澤爾姐姐！”拉澤爾忽然甩開了莉澤爾的手，有些憤怒地看著她。
“拉澤爾！是爸爸媽媽要你這么做的嗎？”莉澤爾斥責(zé)到。
“是又怎么樣！”拉澤爾的臉一直紅到耳根，身體隨著呼吸慢慢顫抖著，有一些歇斯底里地質(zhì)問，“如果攀上他，瑞查德家的未來是多么輝煌??！姐姐你知道嗎？”
“我知道！但我不希望用這種方法！”莉澤爾大聲喊道。
“這種方法怎么了！這叫女人的魅力，你懂嗎？”拉澤爾氣憤地說，把后半句“何況我已經(jīng)愛上他了”硬是咽了下去。
“拉澤爾，這種骯臟下流的的事情不適合你的年齡，乖乖等著姐姐給你帶來一切不可以嗎？姐姐不是一直一直很努力嗎？”莉澤爾用略帶懇求的語氣回答。
“如果等著姐姐去做那么多危險的事情，去當騎士，我什么時候才能穿得起鑲滿鉆石和荷葉花邊的百褶裙?。 崩瓭蔂柸涡缘鼗卮?。
“拉澤爾，女孩子的美麗不是你想的那樣！你什么時候看到艾希亞公主穿那樣的衣服了，但她是不是全國最漂亮的女孩子？”莉澤爾耐心地解釋道。
“姐姐你是不會懂的??！因為姐姐選擇當騎士，全身都是男人的臭味！”拉澤爾憤怒地大喊，頭也不回地走了。
“你！拉……”莉澤爾愣在原地，什么也說不出來……
是不是真的和拉澤爾說的那樣？自己分明有那么漂亮的棕紅色頭發(fā)和美麗的淺綠色的眼睛，說來因為長期勞苦，身材也是非常棒的，但是為什么自己不好好打扮打扮呢？
“……”莉澤爾輕輕坐下，在臺階上陷入沉思——今晚有盛裝舞會呢……自己最尊敬的艾希亞公主也會去吧……忽然下定了決心，莉澤爾跑回家里，脫掉盔甲，翻箱倒柜，想找出自己當騎士之前的裙子——做了騎士之后就沒有做過裙子了，有的那些都是很小的時候定做的短連衣裙，有一點小——好在莉澤爾的好身材，穿上去只是顯得更嬌媚一點而已。
莉澤爾選了一件暗紅色的裙子，和她的頭發(fā)很般配，顯得她很優(yōu)雅，因為裙子只到膝蓋，又不會顯得蒼老和累贅。對這條裙子很滿意，然后她看了看自家的石英鐘，距離舞會還有一段時間，她急忙跑去鏡子旁邊用象牙梳子整理自己的紅發(fā)——先用百合花的濃漿清洗，再用秋天的露水沖掉散落的花瓣；用紅色玫瑰花的精油固定最高的一縷頭發(fā)，精心地把那一縷盤起來，用金色的寶石發(fā)夾固定住，下面的頭發(fā)抹上尤加利香薰，任其散落，擋住衣服沒有擋住的后背。然后她又同樣小心翼翼地把紅黑郁金香和紫色百里香的瓊漿抹在自己露出的皮膚上——臉上，手上，手腕上，肩膀，后背，小腿……然后她穿上紅色的水晶舞鞋，使她整個人籠罩在誘人的紅色光暈里。她對著鏡子輕輕旋轉(zhuǎn)，帶著香味的后背在發(fā)絲間若隱若現(xiàn)，裙擺左右搖晃后才優(yōu)雅地重歸寧靜，紅色的波浪在頭發(fā)和衣服間涌動。她滿意地笑了。
晚上七點，晚宴和舞會同時開始，在皇宮前的大廳和甬道上，五顏六色的人們都炫耀著自己的美麗和英俊，艾西國王和艾希亞公主在宣布舞會開始后就消失了，這對于克洛諾斯來說，真是再好不過了！克洛諾斯雖然沒有再次打扮，只是沿用了上午受封禮的小小臭美，但是他脫掉了盔甲換上了禮服。雖然少了點威武強壯的感覺但是卻變得更加瀟灑帥氣了。也許是變化的有點大，即使和拉澤爾有一次擦肩而過，那個瘋狂的找著自己愛著的騎士的小女孩并沒有認出克洛諾斯已經(jīng)從自己身邊走過——而且自己走的方向和克洛諾斯走的方向完全相反！
完全沒有注意到不起眼的拉澤爾的克洛諾斯穿越人群想去拿一杯黑啤酒和克雷斯塔好好聊一聊，或者找個美麗的女孩子跳個舞——當然后面就什么都不要發(fā)展了，克洛諾斯還不想有女朋友之類的，即使和他同齡的人大多都有了女朋友、夫人甚至孩子了！
把那些胡思亂想拋到腦后，克洛諾斯一心一意地仔細尋找著黑麥釀成的海萊爾克黑啤酒，忽然一抹優(yōu)雅而熱情的猩紅擋住了他剛剛發(fā)現(xiàn)的酒桶——好美的裙子，混雜著濃郁的郁金香味道，隱約間還有尤加利和百里香嗆人的味道——這使克洛諾斯忽然回想到了七天前那驚心動魄的一個擁抱，那時候艾希亞身上也有花的香味，不過聞起來好像是花長在艾希亞的身上，而不是抹了什么東西——那是愛都威斯，撒爾維亞，香艾，神香草，還有伊甸園和森林、流水熏香的味道——但是事實上，艾希亞什么香水都沒有抹。
等等——為什么又想到了那個白衣服的小姑娘？克洛諾斯拼命甩頭渴望忘掉那個顫抖著的濕潤的擁抱，艾西死神一樣的眼神和銀劍……恍恍惚惚的猩紅再度把克洛諾斯拉回現(xiàn)實——天，這是中午的那個女騎士嗎？這種紅色的頭發(fā)在海萊爾克帝國是很少見的。沒想到穿上裙子的女人可以這么漂亮啊，克洛諾斯想著，繞過她朝著畫著繁復(fù)太陽印記的黑啤酒桶走過去，并沒有想挨在那位美麗的紅發(fā)女郎身邊久一點，多看看那誘人的身材或者聞一聞嗆人的味道。
莉澤爾溫文爾雅地舉著高腳杯清啜著用晨露釀成的冰葡萄酒，美麗的綠眼睛在一身紅裝下顯得格外清澈，她靜靜地凝視著前方，眼神正如她的名字一樣安靜……穿著一襲黑衣的克洛諾斯與她擦肩而過，帶起了她裙角的一絲沒落，好像紅與黑的奇跡注定要相識……
莉澤爾輕輕轉(zhuǎn)身想要給自己的冰葡萄酒加一點白蘇打和冰塊，正好克洛諾斯接了滿滿一杯冒著泡的黑啤酒，取了一盤鑲嵌著紫色葡萄干和濕杏仁、裝飾著小櫻桃和法香末的奶酪蛋糕轉(zhuǎn)身要離開酒桶和墻邊的美食桌——兩個人險些撞在一起，莉澤爾機靈地抬起手旋轉(zhuǎn)，沒有讓黑啤酒灑在自己的裙子上，克洛諾斯稍稍往后一退，也沒有讓奶酪蹭在自己的禮服上。又是一瞬的對視，兩個人彼此認出了對方的身份，像多年未見的戰(zhàn)友一樣，又有一些不自然地輕輕笑了起來……
甬道旁的小花園沉浸在夜的嫵媚里，空氣里都彌漫著撒爾維亞和神香草的味道——那是艾希亞遺留在這里的偏好——這使得戀人們更容易陶醉，仇人們更容易和好的氛圍實在是再好不過了。還有皇宮深處的禮拜堂里隱約傳來的管風(fēng)琴和大提琴的合奏——危險卻不焦躁，緩慢卻不失勇氣，讓聽著他的人們的心的每一跳，都帶來新的生命和新的死亡——這也許是感情最好的催化劑了，讓人們聽的又開心，又緊張……
克洛諾斯和莉澤爾端著盛滿盛宴痕跡的摩卡慕斯杯和兩個插著藍色妖姬的高腳杯漫步在小花園中，一路上兩人很尷尬，幽徑上每一個精心雕刻的木椅上都有互相吮吸著的戀人；草叢里每一個畫著神秘的太陽圖騰的石碑后面都有一對戀人用視線舔舐著對方；過道旁每一簇精心修剪的矮灌木后面都有人在幸福地偷情……
“我不知道我?guī)讉€月沒有回來，海萊爾克已經(jīng)變得這么……”兩人走過拐角，來到了沒有人的地方，克洛諾斯一邊感慨著，打破了尷尬的局面。
“不是啊，只有今天而已。國王艾西和艾希亞公主已經(jīng)很久沒有舉辦舞會了——有半年那么久了吧？”莉澤爾開心的笑了，停止了享受自己手里的摩卡慕斯。慕斯的咖啡豆和可可是從南方的索爾商國（Chamber of Commerce. Sour）——就是前些日子要了瓊恩命的商國——進口來的上好原料，而慕斯杯則是雕花燙金的琉璃做成的，碰撞在一起有木琴和鐘琴的聲音……
“是嗎……”克洛諾斯聽到艾希亞的名字，不禁皺了皺眉——自己真的很討厭她，為什么身邊的所有人都不停地提艾希亞這個名字，或者讓她的身影出現(xiàn)在自己的腦海里？不過克洛諾斯沒到一秒就恢復(fù)了笑容，對著莉澤爾轉(zhuǎn)移了話題：“你現(xiàn)在和中午差別好大，莉澤爾前輩?！?p> “是嗎？呵呵……”莉澤爾不好意思地笑了，如果拉澤爾沒有那么指責(zé)自己……，“不過克洛諾斯你不用叫我前輩啊，現(xiàn)在你也是海萊爾克的正規(guī)騎士了，以后有可能會一起上戰(zhàn)場呢，到時候請多關(guān)照哦?！?p> “哈哈……”克洛諾斯會心的笑了，自認為和這位有風(fēng)度的女騎士交談是很開心的事情，也承認了克雷斯塔夸獎她的好眼光，“莉澤爾，這身裙子很適合你——比盔甲什么的更適合你的好身材?！?p> “是嗎……謝謝你，你的禮服也很配你，你穿著戰(zhàn)袍和禮服一樣的英勇。”莉澤爾歪頭看著克洛諾斯，并沒有被夸獎羞紅了臉然后扭過頭去，倒是溫?zé)岬钠咸丫谱屗碾p頰微紅，像是害羞了一樣——不過那么黑的地方克洛諾斯什么都看不到。
“呵呵，”兩人路過風(fēng)中佇立的高高燭臺，黃色的幻光照耀在兩個人的臉上，讓莉澤爾身上的味道因為升溫而加速升騰，克洛諾斯停在燈光下，仔細地注視著莉澤爾，然后自言自語到，“其實……莉澤爾還是騎士的樣子比較好看啊……”
不過這句自言自語的聲音似乎是大了一點……
暮然，一抹不自然的紅暈順著路旁的青藤攀上了莉澤爾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