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夜 騎士的禱言
第十四夜騎士的禱言
愛情是什么?愛情不在明天。——《第十二夜》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蓖耆暮诎抵锌床坏揭唤z光明,克洛諾斯緊緊抱著日蝕的脖子,似乎松一下手就會滾落下去,被不懷好意地淹沒在潮濕的深淵里。洶涌的海水一邊涌動著一邊發(fā)出的讓人窒息的聲音還是一樣的震耳欲聾,巨大的摩擦力甚至迸出了一些火星,不過都很快的被海水拍滅,短暫地甚至不值得一提——那些起初的熱浪已經(jīng)冷卻成了冰冷刺骨的激流,讓人在馬上蜷縮成團、瑟瑟發(fā)抖了。
日蝕和月炙忽然停了下來,克洛諾斯揉揉眼睛,發(fā)現(xiàn)黑暗之中有一個小小的光點,近在咫尺,是一個神秘的圓孔,透出了朦朧而微弱的被揉碎的彩色光斑——不過克洛諾斯還是花了很長一段時間來適應(yīng)光暗的變化,更糟糕的是,海水很快涌了過來,很快他便不能呼吸了,暗藍(lán)色籠罩著水中漂動著的艾希亞,好像她是來自天堂的使者,可是她仍然昏迷著,克洛諾斯不知道該不該去幫幫她。一些海水從那個小孔里往外流,克洛諾斯在水下睜不開眼睛,只能憑著記憶朝著光源處游動,希望可以推開阻礙的東西,但似乎一個硬硬的東西給了他的手劇烈的疼痛感而沒有帶來什么可以改變現(xiàn)狀的希望。
正當(dāng)克洛諾斯開始后悔自己過去虛度人生的時候,忽然光源漸漸變暗,然后小孔被堵住了,之后水下傳來了悶悶不樂的聲音,海水忽然推開了暗道的盡頭,克洛諾斯的腦袋狠狠地撞在了石質(zhì)的墻壁上——是海萊爾克王城的禮拜堂的暗門對面的墻——好長的憋氣!差點就憋死了??!克洛諾斯抱怨著,雙手沉重地抬不起來,過久地缺氧和刺眼的柔光讓他倒在原地沒有一絲力氣和勇氣重新站起來。
被釋放后的海水似乎一下子變得聽話了,溫順地順著通道拐出暗門的小走廊,順便像海邊的小浪花拍打著克洛諾斯的蒼金色頭發(fā),海水流出禮拜堂之后,順著門口中間的低處一直流到王城內(nèi)最大的池塘里——也許是湖——似乎一切都被策劃好了,海水流了一段時間之后便失去了起初的氣勢,純黑色的通道的門因為失去了海水的沖擊力便自己關(guān)上了,從暗門的門口到湖一樣的池塘之間只留下一條未干的河路。
被狠狠地嗆了好幾口水的克洛諾斯劇烈地咳嗽起來,身子隨著震動在地上時不時地泵起一下,盔甲撞在石墻上發(fā)出奇怪的呻吟聲音——好像一個快死的人在做最后的掙扎,過了一會,海水終于放開了他的鼻孔,讓他可以像個正常人那樣呼吸,然后漸漸適應(yīng)了光明和氧氣,血液也重新眷顧了手臂和雙腳,疼痛感漸漸取代了失去知覺卻仍有意識的詭異的溺水感,克洛諾斯終于可以不自然地被疼痛激動地活動一下了。
“……”騎士很痛苦地爬起來,看到拐角處消失的白色衣角,覺得有些奇怪,便拼不知死活地追了過去,“艾?!瓉啞?p> “……”國王艾西正抱著仍然處于暈厥中的艾希亞,回頭冷冷地看著克洛諾斯,然后一聲不吭地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太陽王冠,半閉著眼睛,輕輕搖了搖頭,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神啊……”克洛諾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自己居然順著通道直接跑回了王城,也許是因為一直處于黑暗和逃難之中沒有什么時間觀念,都不清楚到底跑了多少天——日蝕應(yīng)該很累了吧——對了,日蝕在哪里呢,又不見了?艾希亞的白馬也不見了?算了,總之,根據(jù)以往的經(jīng)驗——這個聰明的小家伙——他會自己跑回來的……
克洛諾斯走到禮拜堂中,所有的桌子、凳子、墊子都被海水沖倒了,被揉碎的陽光把地上的水照射成各種各樣的顏色,似乎這里剛剛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的浩劫。
“呼……”克洛諾斯雙腿癱軟在地上,不小心磕到了膝蓋卻沒有什么知覺,他看了看手里的王冠,又抬頭看了看依然很深沉的圖拉揚手中的那一個,“居然真的是一樣的……除了這個寶石……還有那些細(xì)碎的裝飾的顏色……”
克洛諾斯仔細(xì)思考著,然后最終得到了結(jié)論——自己真的找到寶貝了。只是可惜那兩個暗門都是一次性的,以后再也打不開了——至于剛才是怎么打開的?就和艾希亞打開南方的門是一個道理,艾西把自己的太陽項鏈塞進了圓形的太陽鎖孔,于是那個門就打開了——這都是那些偉大的信仰者最初做成的機關(guān)。
“切……”克洛諾斯站起來,身子還是有些搖搖晃晃,渾身濕漉漉的,很是不舒服,而且平靜下來之后那些悲傷的事情就再度涌現(xiàn)了出來,不知道瓊恩和蓋爾怎么樣了……營救尤里加女王的事情失敗了怎么辦,索爾又出現(xiàn)新的危機了嗎?最關(guān)鍵的……
克洛諾斯的臉陰沉下來:“莉澤爾……”
“……”圖拉揚閉著眼睛堅定不移地看著西方。
“圖拉揚?”克洛諾斯忽然抬起頭來,似乎這位古老的王者在和自己說話,他這才注意到這個雕塑的下方的石基上用不同的字體和語言刻著三句話——可惜他一個都看不懂,忽然就有了自己也刻上一句的沖動,不過仔細(xì)想想,還是算了,克洛諾斯搖搖頭再度沉入了海水一樣的深沉之中。
他仔細(xì)回想著自己和莉澤爾交往的這短短一段時間里發(fā)生的事情,似乎兩個人只親吻過對方一次,那就是莉澤爾臨死前的時候,那時候她說了什么?克洛諾斯并沒有聽清楚……
從第一次的舞會,剛剛二十一歲的騎士和比自己大幾天的女騎士,有一個調(diào)皮的妹妹,然后,瑞查德家的姐姐……克洛諾斯一樣一樣回憶著,似乎莉澤爾正坐在自己的身邊,笑著聽自己說話……
“……圖拉揚……你是我們的信仰吧,你是我們每一個海萊爾克騎士的精神吧?”克洛諾斯忽然抱著王冠站了起來——他的腿已經(jīng)可以移動了,只是肚子很餓,沒什么力氣。
“……”雕塑沒能回答他什么。
“那……你……為什么不能保護她?她幾乎是全國……最最……虔誠的人啊!”克洛諾斯質(zhì)問道,聲音越來越大,幾乎快要喊出來。
“……”雕塑仍然閉著眼睛深沉地在心底凝望西方。
“圖拉揚……你……真的是我們的信仰嗎!?”克洛諾斯咆哮著,小小的禮拜堂里竟然蕩漾起恐怖的回聲。
“圖——!”克洛諾斯忽然喊不出聲音來了,他劇烈地咳嗽起來,然后因為太過疲倦而重新摔回紅木精心制成的凳子——似乎有一根木頭被剛剛的海水弄斷了??寺逯Z斯沒有什么力氣去大哭大鬧了,在濕氣之中泡了很長時間,甚至眼睛都被刺痛地掉不下眼淚來。
“對不起……我不應(yīng)該喊……但是……”克洛諾斯自言自語著,“但是……莉澤爾她……”越想越覺得不甘心,更覺得自己無能,居然都不能保護自己的戀人。
“哎……”克洛諾斯嘆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正對著圖拉揚坐著,同樣陷入了沉思……
“孩子,你還太小了啊……”克雷斯塔看著對面的孩子,打算拒絕他的要求。
“可是!拜托您了,要我加入您們的軍隊,成為海萊爾克的騎士吧!”孩子強烈地要求到。
“……”克雷斯塔摸了摸下巴,問,“可是你是蠻族的人吧……你確定你要加入我們嗎?”
“是的!我有著堅定不移的理由!”孩子堅決地回應(yīng)。
“那好吧……你現(xiàn)在只能當(dāng)見習(xí)軍人……”克雷斯塔回頭在諸多雜亂的資料之中翻了翻,然后拿出了一張破破爛爛的羊皮紙,他檢查了一下上面寫的字,發(fā)現(xiàn)居然是自己很久以前給某個已經(jīng)分手的女人寫的信,他漠然地把羊皮紙鋪在桌子上,用切肉刀和木炭把上層刮去,然后用漂亮的字體寫下一個只有自己可以看懂的標(biāo)題,問:“種族?”
“伊特諾維爾?!?p> “哦對,我已經(jīng)知道了——性別?”
“……男……”
“是的,這個我也知道,我只是順著念一下……年齡?”
“十五,馬上就十六了!”
“好的,就寫十六吧——身高,體重?”
“這個……我不太清楚……”
“我們必須知道你的負(fù)重情況,一會你可以跟著我去做一下檢查——有沒有什么慣用武器?”
“彈弓……”
“別的呢……騎士是不用……那種東西……的……”
“十字弓和弩都可以的,就是那些射擊類的東西——輕一些的投槍也可以,身上的,匕首、短劍、長細(xì)劍……”
“嗯……會不會騎馬?”
“會的,伊特諾維爾人從小就會騎馬和打獵——所以都會用弓?!?p> “很好……哦對了——糟糕,我忘記問你的名字了?!笨死姿顾痤^來看著孩子漂亮的淺綠色眼睛。
“我是伊特諾維爾的后裔,永恒世界的兒子,我的名字是‘蓋爾.雷亞’?!?p> 克洛諾斯一直在禮拜堂里坐到傍晚,一直在不停地和圖拉揚說著些什么——不過沒人知道他都說了些什么,我們只是知道圖拉揚根本什么都不會聽到。
一直說到自己口干舌燥,嗓子沙啞,再也發(fā)不出聲音來。
失去戀人和剛剛找到的朋友固然是痛苦的,可是不知為什么,向來我行我素、容易發(fā)火的克洛諾斯今天顯得異常冷靜,他一直一直沒有生氣,只是漠然地和圖拉揚講著自己的心事——自此之后,圖拉揚便成為了克洛諾斯最好的傾訴者。
這一天,二十一歲的年輕騎士真正找回了遺失了太久的信仰,他終于明白莉澤爾那么幸福地充當(dāng)著信徒角色的原因了,那種解脫,依靠,即使是虛假無用,卻真的可以讓自己滿足起來……
“再見……圖拉揚……”克洛諾斯輕輕道別,然后走出了禮拜堂,朝著冰焰家早已被變賣的土地上走去,他要去那個酒館,在原本屬于自己家族的封地上睡上一覺——他真的累了,太累了。
他想了很多很多,也許今天說的那些不算抱怨,也不算是什么虔誠的禱告,但是克洛諾斯還是把那些算作是他的禱言——克洛諾斯向來不是擁有充沛信仰的家伙,但是他沒有對圖拉揚說過謊,他把自己僅有的那些忠誠,全部獻給了太陽的老國王,圖拉揚——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留給艾西或者艾希亞。
什么國王,圣女,對于他來說都不重要,他愛的人是莉澤爾,如果沒有艾希亞,沒有艾西,沒有去過南方,就不會有后來發(fā)生的所有所有的事情,他,就不會這么早失去莉澤爾。不知道瑞查德子爵會怎么想呢……算了吧……克洛諾斯連晚飯都沒有吃,只是點了五瓶溫?zé)岬狞S油啤酒——盔甲里的衣服很難干掉,他身上還有海水的腥味和寒冷,卸掉盔甲之后,他打算先沖個澡再享用那些酒。
被酒館的服務(wù)生點燃的爐火旺盛而活力滿滿,把那些冰冷的淡水加熱成六十度的熱情,然后克洛諾斯脫個精光跳進大理石做成的浴池里——這些原本是冰焰家族的東西,原封不動地賣給了酒館的經(jīng)營者。
很快那些不太友好的冷意和渾濁的泥沙、海水都洗掉了,克洛諾斯獨自回到自己只能享受一天的屋子——這間屋子是很久前屬于他的屋子,他本應(yīng)該在這間屋子里長大——“干杯,蓋爾!”克洛諾斯說著把一杯黃油啤酒倒向窗戶外面,讓它們淋在樓下的泥土之中,似乎沒有什么人在樓下被淋到而咒罵起他來。
“干杯!莉澤爾!”他又倒下去一杯。
“你也是啊,克洛諾斯!”他學(xué)著莉澤爾的聲音,卻發(fā)現(xiàn)一點都不像,只能輕輕嘲笑一下自己,然后自己喝掉一杯——痛快!不過自己要了五杯,只有瓊恩一個人了,怎么辦呢——奇怪了,為什么要五杯?
“瓊恩酒量大,你喝兩杯吧!”克洛諾斯說著又向窗戶外面倒下去一杯,再倒最后一杯的時候,他忽然猶豫了一下,仔細(xì)地思索了一下,“算了,最后一杯,給艾希亞吧……”
克洛諾斯輕輕歪過頭去,看著窗外,若有所思。
“干杯,艾希亞……”克洛諾斯痛苦地微笑著把最后一杯也倒了下去——只是他似乎弄錯了一件事,艾希亞從來從來不會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