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田菊不得不承認(rèn),在他千年的生命中,王耀是不可磨滅的存在??梢哉f,沒有王耀,也就沒有如今的本田菊。
當(dāng)年王耀正值少年,意氣風(fēng)發(fā),不論從哪方面,都可以稱得上是世界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強(qiáng)者。
他以為這位“王先生”會是驕傲、嚴(yán)厲而苛刻的,理所當(dāng)然被王耀的寬和與活潑驚訝到。
“我們中華的文字博大精深,你看啊,這么點筆畫,能夠成成千上萬的漢字......”
于是本田菊將王耀給他的幾本文章的抄本珍藏起來,精心研究。
“誒不對,橫不能這么寫......要這樣,左低右高,每一個轉(zhuǎn)折都要有頓筆。有轉(zhuǎn)有折,不硬講究橫平豎直,這樣才有文字擁有的韻味?!?p> 于是本田菊將王耀送給他的、親筆抄錄的楷書抄本視若珍寶,領(lǐng)略其精髓。
“這是我們大唐的唐裝,袖子要寬大一些,右衽要在左衽上面,反之是給逝者穿的。這是我們大唐的標(biāo)準(zhǔn)發(fā)型——就算是男孩子也要留長頭發(fā)扎起來,‘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這都有講究,不得含糊?!?p> 于是本田菊在回家之后研究與改進(jìn)了王耀送給自己的精致唐裝,讓自己的子民都穿上這種標(biāo)致的衣服,叫他們將頭發(fā)高高束起。
“這是筷子,一般用竹子或者木頭,用著非常方便!”
于是本田菊將這種餐具引進(jìn)到自己的島嶼上。
他在建立起自己獨到的文化后,與王耀減少了交集,等到他突破了層層束縛,得見櫻花在一夜之間開遍山野,又在一夜之間紛紛凋零時,王耀卻變成了一副病懨懨的樣子,關(guān)閉了自家的大門。
“本田先生,站到更高的地方,看看更遠(yuǎn)處的世界吧?!?p> 本田菊驟地一愣:“睦仁君?”
少年握住本田菊的手,用堅定的目光看著他。
那渾然不像是十六七歲少年應(yīng)有的目光,在他心底催生出一陣濃郁的恐懼。
“本田先生,你回頭看看?!鄙倌旮皆谒?,溫?zé)岬谋窍錉q在他耳廓上。
本田菊緩緩轉(zhuǎn)身,富士山頂?shù)奈L(fēng)輕輕刮過,將他身上寬大的和服吹拂起。他的目光跨過王耀腳下寬廣的領(lǐng)土,看到了更遠(yuǎn)處,那片雄心勃勃的土地。
他看到了幾張恣意的面孔——亞瑟,弗朗西斯,路德維希和基爾伯特,包括家落西伯利亞的伊萬。
他倉皇回頭,只見睦仁轉(zhuǎn)身站到了自己身旁,他的視線跨過太平洋,看到了尚是小小少年,卻令他深感畏懼的阿爾弗雷德。
“本田先生,你也可以和他們一樣的。”睦仁將一身黑色軍裝遞到本田菊面前,又指了指他身上寬大的和服,搖了搖頭,“這個,不需要了?!?p> “還記得前輩們教你的武士精神嗎?”
本田菊的那一身軍服非常合身。睦仁整了整他的衣領(lǐng),將掛在腰間的兩樣物品取下,遞到了本田菊面前。
一樣是武士刀,一樣是手槍。
“一定要銘記于心,再將他融入到行動中。這兩樣你拿好,他們會為你拓出一片天地?!?p> 本田菊看著日月交替,那身軍服日漸合身起來。他漸漸忘記了曾經(jīng)令他引以為傲的和服,一手長刀一手槍。
“本田先生,與我們隔海相望的那片土地,你覺得怎么樣?”
昔日的少年已經(jīng)成為了扎實穩(wěn)重的中年人。他的眼角多了幾道鋒芒畢露的眼角紋,體內(nèi)流淌著的狂傲的血液日漸洶涌澎湃。
“距離十九世紀(jì)還有六年。本田先生,我們務(wù)必要采取行動了。”
“我覺得那里很好。既然亞瑟·柯克蘭,弗朗西斯·波諾弗瓦,阿爾弗雷德·F·瓊斯,伊萬·布拉金斯基可以撈到好處,我們?yōu)槭裁床豢梢苑忠槐???p> “本田先生,這真是項偉大的決定。我原先以為您會反對?!?p> “與我有利的東西,我會極力爭取。他們可以,我自然也可以。我應(yīng)當(dāng)擁有最好的?!?p> “這是項開明的決定,本田先生?!?p> 本田菊肯定得毅然決然,直到在談判桌上看到王耀臉色煞白,看著他的眼神充斥著憂傷。
“你為什么也這樣?”
“這是王先生您應(yīng)當(dāng)予我的補(bǔ)償。王先生可不能偏心啊,我也一樣很重要的,您可不能忘了我?!?p> 本田菊看到王耀眼中最后的光芒消散,將頭顱微微上揚(yáng),轉(zhuǎn)身離開。
原先多么性情溫和而彬彬有禮的人,如今也被灌輸了屬于侵略者的野心勃勃的血液。
王耀的個子并不高,他的肩膀并不寬廣。他后背上有一道深刻而嚇人的疤痕——那是被本田菊手中那柄令他驕傲的武士道劃傷的,曾經(jīng)血肉模糊。
“本田先生,您愿意加入我們嗎?”
費里西安諾生有一張開朗而溫柔、看似人畜無害的臉。這張臉引不起任何人的怨恨,引不起任何人的敵意。
“路德先生現(xiàn)在是我的盟友,您這幾年的豐功偉業(yè)令我十分敬佩。我們誠摯地邀請您加入我們的隊伍,和我們一起用恐懼和強(qiáng)迫創(chuàng)造一個完美的理想世界吧。”
“榮幸至極。”
他在世界的東方生存了千余年,卻覺得這不足半個世紀(jì)的歲月如此煎熬。
費里西安諾當(dāng)初是如何的熱情高漲,屈服得就有多么迅速。路德維希孤身一人頂住整個歐洲的壓力,也隨之?dāng)⊥讼聛怼?p> 當(dāng)年親手交給本田菊長刀和手槍的少年隨歲月逝去,他尚未熟悉嘉仁君的面孔和聲音,站在身旁的便已是他的兒子裕仁君了。
本田菊一面與王耀僵持,一面又放火燒掉了阿爾弗雷德的一根頭發(fā)。
“太猖狂了!”阿爾弗雷德一怒之下,正式宣布援助王耀,同對手伊萬一同將最后的賊寇消滅。
阿爾弗雷德年輕氣盛,從亞瑟那里奪來主權(quán)算起,尚不足三百年時間。他毫不遮掩自己的鋒芒,用他手中最厲害的武器穿透了本田菊的雙肩。
他當(dāng)年在東亞大陸上肆無忌憚,如今再也拿不起刀,扛不起槍。
他體內(nèi)流淌著的激昂的血液冷靜下來,他眼前的灰暗逐漸蒙上五彩的色調(diào)。
他的身體被疲倦充斥著;他的耳道被哭聲刺痛著;他的鼻腔中充斥著硝煙和血液的氣息;他的大腦亂作一團(tuán),無法思考。
那懸掛在天空中央的太陽,向著西邊的山頭行去,帶走了最后一分光芒。
他看真切了。他看見自己的制服是黑色的,他看見血液是鮮紅的;落日是橙色的,散發(fā)著金色的光芒。
他想到櫻花是粉紅色的,只有每年春天才會開放,其芳華轉(zhuǎn)瞬即逝。
八月份了。他又錯過了櫻花盛開的美景。
他癱倒在地上,兩手空空如也——他的手槍不知所蹤,長刀在王耀手中。
王耀身后跟著兩個熟悉的身影:阿爾弗雷德和伊萬——他們冰冷的目光掃過本田菊的面龐,心滿意足地欣賞著敗寇的尊容。
曾經(jīng)刺入無數(shù)人胸膛的刀鋒,顫抖地抵在了本田菊的胸口。
“王先生,不用猶豫,這是你應(yīng)得的補(bǔ)償?!?p> 他的這句話只換來了王耀的沉默不語。
“八月份了,再等上半年櫻花就要盛開了?!蓖跻>氲穆曇艟従徚魅氡咎锞斩校叭羰且坏洞滔氯?,你又要等上一年才能稍有好轉(zhuǎn)。想必明年櫻花盛開的時候,你就不能沖出去迎接春天了吧?!?p> “那多遺憾啊?!蓖跻D難地從心底揪出一抹溫柔,五指一松,長刀掉在一旁。
“我們都累了,都需要好好休息。到此為止吧。別錯過了花期。”
本田菊很快又見到了王耀。這次他坐在半個世紀(jì)前王耀坐的位置上。
“......愿和平永駐?!?p> 往后數(shù)十年,每到櫻花盛開的季節(jié),本田菊便會從繁忙的工作中抽出些時間去賞花。這么多年中,沒有一次忘記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