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楚王府
父子倆又閑聊了一會才散,臨出門前,楚慕楓叫住了楚修遠(yuǎn):“你帶回來的那個少年,可靠否?”
楚修遠(yuǎn)肯定地回答:“父王放心?!?p> 楚慕楓嘆氣,走到他身邊,看著身高已超過自己的兒子,感慨地拍了下他的肩:“你做的一向很好,父王只是擔(dān)心你的身體。木雪蓮在太子府,太子府戒備森嚴(yán),不是那么好取的?!?p> 楚修遠(yuǎn)輕笑:“父王不必?fù)?dān)憂,事在人為?!?p> “是為父害了你啊?!?p> “李大人乃父王多年好友,他出事您怎會袖手旁觀?再說賑災(zāi)銀兩之事本就是個借口,害李大人不過是在投石問路罷了。父王,我們楚家已經(jīng)做到仁至義盡了,母妃的死,我還沒算在里面呢?!?p> 楚慕楓銳利的眼神晦暗了一下,人瞬間就顯出了滄桑感。他又拍了下楚修遠(yuǎn),背著手走出了門,楚修遠(yuǎn)靜靜地看他走遠(yuǎn),捏緊了拳頭。
夜深人靜,星空耀眼,盛京的楚王府并沒有因他們世子的歸來而有所不同,一切都是有條不紊地進(jìn)行著。然在外人眼中,楚王府依然是整個京城中最豪華尊貴的存在,燈火通明,金碧輝煌,極盡奢華。
楚修遠(yuǎn)坐在房頂喝酒,放眼這圣武的京都,哪怕已是深夜,依舊繁華似錦。青樓勾欄,戲園茶樓,嘻笑咿呀聲隱隱傳來,一輪彎月掛在樹梢,東邊巍峨壯觀的皇宮如沉睡中的雄獅,龐大兇猛,散發(fā)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也是在這樣一個夜晚,他的母妃“病死”于宮中。等他和父王從殺場浴血歸來,母妃的棺柩都已落葬了,只留無數(shù)人的“見證”和藥方,證明他母妃得的是急癥,有傳染性,不宜久留。
呵呵,急癥?無人知曉,他柔弱溫和的母妃,其實最喜歡的,就是舞刀弄槍。父王教了她五年的花槍,這些年,她連風(fēng)寒都沒得過,怎么可能在被召進(jìn)宮后就突然得病了呢?
奉旨進(jìn)宮,又為何恰好在兩軍大戰(zhàn)前?
楚修遠(yuǎn)一身白衣勝雪,與月色更皎潔。他其實甚少穿這么淡顏色的衣服,不耐血,稍有受傷就能看出來,這在面對敵人時絕對是大忌。
視線不自覺地落在王府西側(cè)的一角,那里早已熄了燈,里面的人大概早早就入睡了吧。也是,這風(fēng)雨欲來的盛京,這風(fēng)云變幻的未來,又與她有何干系?她從開始就言明過了,她的人生,她自己做主,或許也只有鬼煞那樣的師傅,才能教出如此隨性的徒弟吧。
喜歡什么,想干什么,從來都不加掩飾,多么令人羨慕,就像小太陽一樣。任你烏云密布,都壓不住她終究睛空萬里,這樣的人生,是楚修遠(yuǎn)奢望都奢望不來的。
一夜好夢,從出谷到現(xiàn)在,這是錦妤頭一次睡得這么沉。在丫鬟們詫異的目光中,她堅持要求自己穿衣洗漱,左一句姐姐右一句姐姐,直哄得幾個丫鬟心花怒放。
小九一早就守在了錦妤的門口,開始大家還有些好奇和害怕。等到錦妤起來后訴說了一番他如何如何“可憐”的身事后,眾人對這個從小爹不疼娘不愛的小家伙皆產(chǎn)生了同情心。待無人時,錦妤大大咧咧地啃著桂花糕對小九說道:“我給你新安排的這身世,你覺得如何?”
小九刻板地回道:“公子說什么就是什么?!?p> 錦妤嫌小九無趣,苦口婆心地勸他:“小九啊,往事如煙,人是要向前看的。你還小,別這么死氣沉沉嘛,拿出點少年氣來。”
小九:“好?!?p> 錦妤:“怎么個好法?”
小九:“公子要怎樣的好法?”
錦妤:……
她放棄了。
這時,有人來報,說楚世子讓她去雅居。錦妤扒拉完最后兩口燕窩粥,自然地拿鹽水漱了口,又洗了手,這才肅整儀容,跟著小廝后面往外走。
雅居是楚修遠(yuǎn)住的院子,比竹苑要大上很多,沒什么花草,全是勁松翠柏,郁郁蔥蔥,和他的人一樣,剛勁冷清。里面伺候的全是清一色的小廝,一個丫鬟都沒有,唯有的兩個婆子,還是在廚房里干活的。
“見過錦公子,小的劉衍,是世子的書童,世子命我?guī)M(jìn)去。”
一個笑容燦爛的少年站在拱門前等錦妤,這才是楚修遠(yuǎn)真正的書童。
錦妤到時,楚修遠(yuǎn)正在書案后做畫,劉衍將人帶到后就退了下去。錦妤見楚修遠(yuǎn)畫得認(rèn)真,繞到他身邊觀望,發(fā)現(xiàn)他畫的是一幅山河圖。
“楚修遠(yuǎn),你這畫怎么全是山水相連,連個茅屋人影都看不見?”
楚修遠(yuǎn)頭也不抬地回錦妤道:“縱情山水,山水自在心間。”
錦妤故做老成地說道:“雄偉是挺雄偉,就是少了點煙火氣。大隱隱于世,小隱隱于野,問心無愧就行?!?p> 楚修遠(yuǎn)挑了下眉,手頓了下,擱下了筆。
“坐吧,喝茶么?”他問。
錦妤:“溪青就行,這個時間的溪青最香了?!?p> 楚修遠(yuǎn)倒茶的手停下。
錦妤:“怎么了?”
楚修遠(yuǎn)微微一笑:“沒什么,溪青,乃貢品。”
錦妤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我不挑,什么都可以,很好養(yǎng)活?!?p> 楚修遠(yuǎn)嘴角笑意加深。
正這時,劉衍送了瓜果進(jìn)來,見到他家世子親自給錦妤倒茶不說,居然還滿面平和,嘴角含笑,驚得他連揉了好幾次眼睛,直懷疑自己看錯了,差點沒將手中的果盤給砸了。
可惜楚修遠(yuǎn)的笑容如曇花一現(xiàn),待劉衍再想去看,哪還有半點笑臉,他更加懷疑是自己看錯了,連出門都在想這事。
“你找我來什么事?”
楚修遠(yuǎn)將一顆青棗遞給錦妤,然后自懷中掏出兩張銀票。
“兩千兩?!?p> 錦妤雙眼放光,兩指捏著銀票左看右看,喜形于色地笑道:“哇,發(fā)了發(fā)了,我要成富婆了?!?p> 楚修遠(yuǎn)忍俊不禁,不解地問道:“按理,你師傅應(yīng)該不至于虧待了你呀?!?p> 說到那老頭,錦妤一邊撇嘴一邊鄭重其事地將銀票疊好收進(jìn)兜中:“吃穿用度自然都是上等,但那老頭于銀錢一事上摳門得很,出門都只給我?guī)變伤殂y子。美其名曰銀子不在多,夠用就行,嘁。”
楚修遠(yuǎn)失笑,江湖中對鬼煞的傳聞各色各樣,有說他平易近人的,有說風(fēng)流瀟灑的,還有的更夸張,說他是哪國皇室中人,本可繼承大統(tǒng),卻留戀紅塵俗世,為美人放棄江山。各種版本匯集都可以寫一本畫本子,但每每從錦妤口中說出,似乎都沒什么夸獎。
楚修遠(yuǎn)搖頭,眼前伸來一只白皙的手掌:“呶,銀票收了,物歸原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