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緊了手中的舞鞋,十指攥得緊緊的。戴納將目光轉(zhuǎn)向了一旁的垃圾桶——雖然是盛放垃圾的東西,卻也雕刻著細(xì)膩的花紋,堪稱一件藝術(shù)品。戴納緩緩走到垃圾桶旁,毫不猶豫地將舞鞋丟進桶中。
她轉(zhuǎn)身去書架上取來紙、筆和一盒墨水,將這三樣?xùn)|西放在了書桌上。
“親愛的貝爾納·米歇爾——”她寫道。她已經(jīng)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動筆寫過字了,剛開頭的字母超出了格紙。這真是好不光彩的開頭。
她嘆了口氣,指尖在筆桿上摩挲著,躊躇了許久。她抬頭看向掛鐘。這三個單詞耗費了她整整五分鐘的時間。
“我原本以為這邊的事情很快就可以忙完的,然而事情沒有我想的那么簡單。戴高樂集團內(nèi)部有十三家公司聯(lián)手,他們同母親簽下一個項目,這個項目就好像一個不平等條約一樣。戴高樂公司這次是一定要破產(chǎn)了,或許父親在的話還不會,但是父親已經(jīng)離去了。這是戴高樂公司最后的一個月了。我不清楚母親要做什么,但是她有意將我推開。戴高樂公司負(fù)責(zé)人的身份我必須拿過來,這個項目我要收回來,集團內(nèi)的公司我一一解約。不管怎么樣,我絕對不會是那個被動的人。
“可是,親愛的,對于這種東西我實在是一點法子都沒有,這一次我是要鋌而走險。倘若我失足,我難以預(yù)料這件事的后果,他們怎么宣傳我都沒法料想。我不想牽連到你,我決定和你暫時離婚,等到我完美地解決了這件事情后,我再和你復(fù)婚,我們繼續(xù)幸福地生活下去。我愛的永遠只有你,絕無二心。你可以原諒我的行為嗎?”
她簽下署名,長舒了一口氣。戴納將這封信反復(fù)讀了三遍,心里平靜下來,隨即起身去書架上找來信封、火漆蠟和印章,將這三樣物品擺放在桌子上。
戴納將信紙折起;她突然愣住了?!安?,他是那么的愛我,我不能讓他擔(dān)心我。我不能告訴他在我這邊發(fā)生了這么復(fù)雜的事情,他只要知道我這里有了些困難,我需要一段時間就好了。”
她急忙將折好的信紙展開,擰開鋼筆筆蓋,俯身在她剛才寫好的筆跡上涂涂抹抹,反復(fù)修改。
“我原本以為這邊的事情很快就可以忙完的,然而這邊的事情有些復(fù)雜,我可能還要再在這邊待上一個月。親愛的,你知道的,對于這種東西我實在是一點法子都沒有,這一次我是要鋌而走險。我決定和你暫時離婚,等到我完美地解決了這件事情后,我再和你復(fù)婚,我們繼續(xù)幸福地生活下去。有些東西我不方便告訴你,但你要知道,我做這件事的初衷是不想牽連到你,我愛的永遠只有你,絕無二心。你可以原諒我的行為嗎?拜托,你可一定要原諒我啊。”
戴納又將這封信讀了一遍,她依然覺得這敘述不大妥當(dāng)。于是她又提筆修改。
“親愛的,我非常抱歉,這真的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我正要鋌而走險,為了不牽連你,我想和你暫時離婚是最好的選擇。等到我完美地解決完我這邊的事情之后,我再和你復(fù)婚,我們繼續(xù)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我愛你,我真的非常愛你,我以性命擔(dān)保,我絕無二心。請原諒我的行為吧!拜托了,你可一定要原諒我??!”
她的手不住地顫抖,這三番五次的修改耗盡了她心中所有的耐心。她看著自己奔放的字跡,心里亂成了一團。
“親愛的,我非常抱歉,這真的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我們繼續(xù)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我們會像以前那樣幸福美滿的!我愛你,我真的非常愛你,我以性命擔(dān)保,我絕無二心。請原諒我的行為吧!拜托了,你可一定要原諒我??!”
戴納提筆,完成了第四次修改。裝飾精細(xì)的信紙上除了這幾句話,盡是大大小小的烏黑的墨團,將這張干凈的紙弄得臟亂不堪。她覺得自己非常有必要將這封信重新抄寫一遍,這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鋼筆筆頭被折斷了。這大概是剛才寫字太過用力的緣故。
戴納盯著被折斷的筆頭,將鋼筆丟進了垃圾桶中。她把那封書寫潦草的信放進信封中,點燃了一支蠟燭,用火漆蠟封住了信封口。她在信封上貼好郵票,放進家門口的信箱中。這封信明天早晨就會被帶走,大概后天晚上便可以送到倫敦了。
戴納走上樓梯,發(fā)現(xiàn)自己的房門開著,桌上多了一杯冰牛奶;勒麥爾蹲在垃圾桶旁,一副十分憂傷的表情。
“這真是可惜了,這雙舞鞋看起來還很新。它的做工可不是一般的精細(xì)。啊,還有那支鋼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是格羅佛家限量款的鋼筆,現(xiàn)在已經(jīng)絕版了。”勒麥爾感慨道,他為此感到非??上?。
“可是不需要的東西,就算再好,也沒有留著的必要了?!贝骷{沖他微笑,她的聲音非常溫柔。
“這怎么會是不需要的東西呢?這兩樣?xùn)|西你明明非常喜歡?!崩整湢栒酒鹕韥?,他斜靠在一旁的墻壁上,兩只手輕輕地搭在西褲的口袋里。他皺了皺眉,撅了噘嘴,臉上依舊是那副惋惜的神情。
“人的喜好會變的。人總是在變?!贝骷{在他的注視下走進房間,走到書桌旁邊她用兩只手撐住桌子,身體微微前傾。
勒麥爾沒有回應(yīng),他只是看著她。戴納一愣,轉(zhuǎn)頭的瞬間與他的目光交匯。
“對吧?”一個細(xì)小而柔弱、毫無底氣的聲音從她的喉嚨里鉆出來,在空氣中飄忽不定。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沒有在笑,將表情做得更夸張了些。
勒麥爾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僵硬地笑了笑,輕聲道:“抱歉打擾,祝您生活愉快?!?p> “謝謝你的牛奶,讓你費心了?!?p> “我希望你可以享受它?!?p> “我會的。祝您生活愉快?!?p> 戴納寫信從來都是簡約優(yōu)雅的作風(fēng),所以貝爾納看到那封刪刪改改、雜亂不堪的信時,不由得大吃一驚。那時貝爾納坐在小花園中的木椅上,他面前的木桌上擺放著白瓷制成的茶具,用作裝飾的花束等一應(yīng)俱全。他沐浴著陽光,正喝下午茶。
木桌對面坐著達倫,達倫懶散地靠在椅背上,嘴里哼著他從卡拉那里聽來的西班牙民歌。
達倫見貝爾納為了看一封信而花費了五分鐘寶貴的下午茶時光,低頭看了看懷表,輕飄飄地飛來一句:“珍惜下午的時光吧,現(xiàn)在已經(jīng)四點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