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漸濃,龍膽花也開遍了山谷,那鮮艷的顏色為山谷鋪上了一層生機(jī),就像一個不染纖塵的世界。疾風(fēng)吹過的時候,就會揚(yáng)起密密匝匝的藍(lán)色花瓣,就像飛舞的蝴蝶,晃晃悠悠地煽動著翅膀,在風(fēng)中尋找自己的方向,或許會隨風(fēng)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或許能乘著風(fēng)去看外面的世界,也或許逆風(fēng)繞了一圈,選擇慢慢落在了最初的地方。
風(fēng)似乎是停了,然而色彩的翻滾卻愈演愈烈。一片花瓣緩緩而下,被劍氣劃破,繼而又翻起更多的顏色。銀色的光芒互相碰撞,溢出點(diǎn)點(diǎn)耀眼的紅色,落在藍(lán)色鋪就的大地上,很快便成了混雜的顏色。
一道道銀光不停旋轉(zhuǎn),漸漸形成一個個小圈慢慢圍攏,中心卻只有一塊沉默的玄黑。急速的銀光翻涌起藍(lán)色的風(fēng)浪,似乎要淹沒整個山谷,這光色越靠越近,直逼向那塊玄黑,卻在一瞬猶如遮天蔽日般,整個山谷都暗了下來。低低盤旋在花朵上方的藍(lán)色忽然向外四散而且,那些銀光也有如風(fēng)中的絲線那般搖擺,四散在各處。
疾風(fēng)又至,吹散了不屬于這里的氣息。老谷主收起長槍往里走去,“龍膽谷從此不問江湖事,若有進(jìn)犯必不手下留情?!?p> 拂過花瓣的風(fēng)又去尋找下一個目的地,腳步或快或慢,喚醒了一路的顏色。待風(fēng)走得路長了,便會停下歇一歇腳,這時候的它像個溫柔嬌俏的女子,調(diào)皮地穿梭在花間溪旁。離非煙水榭越近,溪水就越多,已經(jīng)可以看見有色彩斑斕的魚兒游在水中,一下一下擺著那靈活的尾巴,讓沒見過世面的穆驍勇差點(diǎn)跳下車去。
“走鏢可不是游山玩水,不能離開鏢車?!绷閮黑s忙伸手去拽,卻拽不住他已然心猿意馬的神思。俏麗的春景使得他心情愉悅,穆驍勇似乎依然忘了先前的那些波折,被各種新鮮的景物弄得應(yīng)接不暇。每離水榭進(jìn)一步,他的心就雀躍一分,砰砰跳動著,就像要溢出胸口。一切都是如此美好,除了那時不時咋呼的噪聲。
“小心點(diǎn),這可是絕世神作。一個個的都那么不小心,哪找來那么顛的破車?!毖垡妼O湖有開始大聲呼喝,穆驍勇瞧瞧靠向柳珠兒,“回回有人經(jīng)過,他都得扯上一嗓子,吹噓他那些破爛玩意,索性練個獅吼功去做挑貨郎算了?!绷閮好蛑?,不敢笑出聲,那神情卻是明顯被逗笑了,穆驍勇見有人回應(yīng),又低聲問到,“真不要我偷偷去打他一頓,瞧這一路上,都把大家給欺負(fù)成什么樣了。”
柳珠兒給了他一肘子,“別瞎說,人家給了錢的,真金白銀,現(xiàn)錢!”穆驍勇吃人嘴短,從賞奇原出來后也不敢說蛇鏢局沒骨氣了,誰讓錢那么難掙呢?!澳阏f,他真的會機(jī)關(guān)術(shù)嗎?那些箱子神神秘秘的,可看他那吹牛的勁兒,真不靠譜。前兩天他發(fā)善心放了的山匪,不會是托吧。被抓了還不忘夸那箱子,詞都一樣一樣的。”
還沒說完,顏書玉就朝這兒瞄了一眼,嚇得柳珠兒一掌拍上他后腦勺,“就你話多,走鏢最忌多余的言行,懂嗎?”“你又沒少說?!彼穆曇舨蛔杂X地響起來,卻被另一陣動靜掩蓋。柳珠兒匆匆揮出長鞭,將那突然沖出來的人卷到一邊。
“什么人,敢劫靈蛇鏢局的鏢!”她厲聲質(zhì)問,手上已經(jīng)秤出此人確有功夫,不是前幾日那些演戲的,立刻跳下馬去,擋在孫湖跟前。穆驍勇眼見倒地那人不知拿出了什么,瞬間就弄得漫天針雨,便急忙往前撲去,隨手抓了兩個人帶倒在地上,背部卻沒有預(yù)期的疼痛。
待他被柳珠兒一腳踢開,才懵懵地回頭去看,只見一輛鏢車翻到在眼前,擋住了突如其來的暗器?!澳闵笛?!用身體擋。”柳珠兒大概是被氣到了,滿臉通紅,一腳踢倒了鏢車,露出已經(jīng)被擒的來襲者。
顏書玉確保孫湖沒事后才帶著鹿皮手套,撿起在地上的小盒子,“暴雨梨花,好大的手筆。怕是得把閣下一輩子的積蓄都花完了,這原因么,小可實(shí)在是不解,還請閣下不吝賜教。”柳珠兒這才認(rèn)出來人,“不是吧,比武贏了你一場而已,至于嗎?”
那人眼見行刺失敗,便傾盡全力嘶吼起來,仿佛那樣能罵死孫湖一般?!岸脊帜?!做出那個什么破水晶,若蝶她才會,才會”他紅著眼睛,里面布滿了血絲,死死瞪著孫湖,“要不是你,賞奇原就不會有塵螢彩,你把人命當(dāng)什么了!居然想出如此惡毒的主意!”
已經(jīng)回過神來的孫湖聽罷,蹬蹬蹬幾步小跑,一腳踹到他跟前,“哪來的小潑皮,竟敢罵老子!那是你們賞奇原自己想的樂子,關(guān)我什么事,要怪得怪你們這些人命太賤,還不如幾個木材值錢?!?p> 高竽本就氣急敗壞,又連日風(fēng)餐露宿,竟被他踢得噴出口血來,弄臟了孫湖提花錦的衣擺,氣得他又踢又罵,把人弄得鼻青臉腫,連句全乎話都喘不上氣來說??墒侵車箾]有人去阻止,穆驍勇實(shí)在看不下去,剛想上前,卻被柳珠兒攔住了。未及他理論,孫湖竟自己轉(zhuǎn)了方向,撲到那翻到的鏢車跟前,干嚎起來,“我的機(jī)關(guān)?。∵@下全毀了!你們怎么辦事的!連幾件東西都看不好,果真是武林廢物!”
剛才不聲不響的震石派,見沒有機(jī)會細(xì)看那車下蓋著的東西,又記恨那些鏢師暗暗攔著他們,便出言應(yīng)和,“靈蛇鏢局就是不靠譜,靠著大家伙給的面子討飯吃,自己個兒的實(shí)力呢,連一個人都攔不住,真是可惜了孫大師這些機(jī)關(guān)?!睂O湖見狀,嚎得更起勁了,嚷嚷著要靈蛇鏢局給個說法,穆驍勇一時竟不知道該先罵誰了。
顏書玉頂著笑臉,給眾人不停作揖,“孫大師所言極是,靈蛇鏢局既然沒能護(hù)好鏢,自然是沒臉再收錢了,我們會護(hù)送您和剩下這些箱子到非煙水榭,這趟鏢一文不收?!薄安皇斟X就完了?機(jī)關(guān)術(shù)豈是幾個臭錢能收買的!”
孫湖越嚎越大聲,顏書玉不得不蹲下身去好言想勸,穆驍勇被震石派的冷嘲熱諷引得怒火中燒,也沒聽清顏書玉說了什么,就見孫湖忽然變了臉色,“算了算了,或許這機(jī)關(guān)術(shù)太過強(qiáng)大,才如此難以現(xiàn)世,哎,天意啊天意。趕緊把東西和那小潑皮收拾了,即使只剩幾個不入流的東西,也得按時去會牘集,畢竟我孫湖言而有信,可不能失信于人?!?p> 說著,他立馬轉(zhuǎn)了臉色,“哎呀,不好意思,手下人辦事不力,見笑了。諸位這也是要去非煙水榭吧,不如你我同行,也好有個照應(yīng)?!币娝鲃佑H近,震石派自然求之不得,也不再管那鏢車下的破爛,一路奉承著結(jié)伴而行。
顏書玉留了個眼色,圍在鏢車附近的鏢師就開始澆油點(diǎn)火,以免別人看到貨物的殘骸。這是鏢行的規(guī)矩,穆驍勇明白,然而他立馬不安起來,因?yàn)榱閮焊嬖V過他,破損的鏢箱要銷毀,劫道也要處理,卻沒有說清楚是怎么個處理法。
“走吧,他們幾個留下就行了?!绷閮合肜吣买斢拢瑓s見他直直盯著高竽,那人還在喃喃自語,她更著急要追上前面的大部隊(duì),不禁催促到,“快走吧?!避囕喡暆u行漸遠(yuǎn),押著高竽的人卻還沒有動,穆驍勇低下身去,聽見高竽念叨的事,“賞奇原不會有錯,若蝶更不會失敗,一定是孫湖,都是那個水晶……若蝶,若蝶……”
穆驍勇別過頭去,不忍再聽,“咱能不能放了他?”他以為這不是什么難辦的要求,柳珠兒卻沉著臉一言不發(fā)。“珠兒,你們還是別看了吧?!碧幚硗晗渥拥溺S師蔣敖推著空車過來,“把這個帶上,趕緊追前面的人,這兒我們會處理?!?p> 柳珠兒這才嘆了口氣,“我哪拉得動這頭倔牛??腿艘沧哌h(yuǎn)了,趁著火還沒滅,動手吧?!薄澳銈円陕?!”穆驍勇下意識地想去拉那鏢師,卻被鄒豐架住,“一行有一行的規(guī)矩,各人也有各人的命數(shù)。這是他自己選的路,怨不得別人?!蹦买斢挛醇白柚?,卻見蔣敖蒙上高竽的眼睛,拿出匕首飛快地一劃,割開了他的氣管。高竽摔倒在地上,掙扎著扭動,直到全身抽搐,還在掙扎著要說什么。
血流了一地,鄒豐把穆驍勇往后拖去,沒有讓他的鞋子染上污漬。穆驍勇驟然見到有人在自己跟前咽氣,又是如此慘烈,好半天才緩過神來,一把掙開。“你們這是殺人了!”沒人回應(yīng)他,都忙著自己的事,高竽的尸體被扔進(jìn)火里,連帶這血染過的土地都被鏟進(jìn)了火堆,把他在這世間存留的痕跡抹得干干凈凈。
“就為了孫湖那樣的人,”“鏢局的規(guī)矩必須要守,你若不愿意跟著,也無所謂。”柳珠兒打斷了他的質(zhì)問,“只不過,江湖就是這樣的,等你看得足夠多,才會知道自己要怎么做。”說罷,她將鏢車套上馬,等著火熄就往前走去。穆驍勇看著漸漸縮小的火焰,越來越不明白江湖是什么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