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劫囚車
帝國525年二月十四
“看來就是這里了?!?p> 一名男子站在城門口前,仰頭望著城門上寫著的“宏城”二字,這就是他的目的地了。他牽著馬正準備走入城中,卻在城門口被身著黑色鎧甲,拿著長槍的士兵攔了下來。
“你是什么人,來這里干什么?”
“哎喲,這位兵爺。”
男子恭順地抱拳回道:“在下只是一名周游各地的俠客,路過此城,一來呢是想在城里先休息一天;二來呢也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活兒。”
聽了對方的話,站崗的士兵抱著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男子一番。
對方身穿黑衣,頭戴三角形斗笠,生得五官端正,長得平平無奇,不丑不帥,在街上打個照面都不會記住。
“叫什么名字?”
“李如松。”
男子面帶微笑地報出了自己的名字,當然,是假名。
他的真名叫李江生,畢竟行走在外,有個假名總是好的。
“進去吧。記住,別找麻煩,這樣麻煩就不會來找你。”
“在下謹記于心?!?p> 李江生朝對方微微點頭,牽馬走入了城中。
宏城作為這個帝國位于東北邊上的一座城池,過了宏城,繼續(xù)往北走,那就不是帝國的領(lǐng)地了。
在那里住著的是一幫自稱來自“白山”的野蠻人。所謂白山,既是這幫野蠻人世代居住、常年積雪的大山。
也許是由于常年住在雪山上的原因,他們無不是身高八尺、體態(tài)雄壯的男兒,據(jù)說他們甚至能徒手與棕熊摔跤,能輕易擰斷猛虎的脖子。
白山的野蠻人與帝國甚少來往,二者見面基本上都是刀劍來往,幾百年下來互有勝負,誰也占不著便宜。
也正因為如此,宏城的其戰(zhàn)略位置顯得非常重要。
它的西側(cè)是延綿千里、高聳挺拔的山脈;東邊則是一望無際的海洋。
不管是從白山前往帝國,還是帝國前往白山,都必須經(jīng)過宏城,否則就只能繞路去翻山越嶺,白白耗上一兩個月。
如此重要的城池,必然要有一位優(yōu)秀的將軍來坐鎮(zhèn)其中,而鎮(zhèn)守宏城的將軍,正是帝國七將之一,驃騎將軍客鋮,至少以前是。
李江生一路來到城中的客棧中,將馬拴在拴馬樁上,獨自一人走入其中。
宏城只是一座邊關(guān)城市,并不是什么繁榮的城池,客棧內(nèi)僅坐著寥寥幾桌人,其中大多數(shù)都是來喝酒聊天的官軍。
店小二見有客人來,連忙帶著笑容、端著茶壺過來給李江生倒茶問:“這位客人,是要吃食還是住店?”
“來一壺白山酒?!崩罱敛华q豫地說道。
“白山酒?”店小二面露疑惑地問:“是白酒嗎?”
“這你都不知道么,所謂白山酒,既是用白山上千年未化的雪水所制成的酒。”
“哎喲,客官您這是來尋我們開心的嗎?且不說有沒有這種酒,要真有,那也得是皇帝才喝得起的呀?!?p> “這都沒有么,你們是怎么開店的!”
李江生怒目而視,他的聲音吸引了客棧內(nèi)其余桌的目光。
有人不屑一顧,有人嗤笑一聲,也有人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一幕。
在諸多目光之下,店小二感到有些尷尬,嘴里遲疑地說:“這個……”
“帶我去找你們掌柜,我要和他理論理論!”
“那……好吧,他在二樓,我這就帶您去?!?p> 店小二帶著李江生走上通往二樓的樓梯。
在他們兩人的身后傳來了大笑,看來他們確實都把李江生當成傻子了。
不過后者并不在意這些笑聲,他真正的目的并不是來這喝白山酒的,只是為了見這里客棧的掌柜一面罷了。
“就在這里面了,您請?!?p> 李江生推門進入,這房間看起來是一間書房,兩側(cè)的墻壁被擺滿書的書架所遮掩,一桌一椅擺放在房間的深處。
椅子上坐著一人,那人與他一樣身著黑衣,桌上放著一頂斗笠以及一柄小型的十字弩。
那人長得一副書生面孔,卻像個粗人一樣將雙腿交叉搭到了桌子上,斜躺在了椅子上,手中倒是拿著一本《曾氏辭賦》,看起來似乎確實是一個讀書人。
那人瞥了一眼進來的李江生,打了個哈欠,把腿從桌子上拿了下來,有些慵懶地問:“你就是舵主派來的李江生?比我想的要更為普通啊?!?p> “普通不容易引人注目。”李江生回道:“那你就是我們?nèi)赵聲瓿欠植?、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分舵主,劉蕭么,你倒是比我想得要更為柔弱?!?p> “某種程度上,你沒有說錯?!眲⑹挷恢每煞竦芈柭柤?,毫不在意地說:“我的刀劍功夫上不了臺面,所幸我對弓弩火器一類遠程武器比較有心得?!?p> 李江生瞥向桌上的十字弩,心中清楚事實確實如對方所說的那樣。
宏城日月會分舵主劉蕭,善使弓弩,頭腦了得,對經(jīng)商更是無師自通,給日月會籌集到了不少的經(jīng)費。
也正是基于以上幾點,加上宏城這邊也沒什么太出色的人才,也沒什么人想來這鬼地方,才破例讓他成為了這邊的分舵主。
“好吧,不管怎么說,以貌取人總是不可取的?!?p> 李江生不太想繼續(xù)深入探討相貌的問題了,再說他本來就不是來干這個的,“所以,關(guān)于解救客鋮一事,如何?”
劉蕭聽到這話,坐正身子,手中的書塞回了書架上,又“咳咳”兩聲清了清嗓子后才說:
“好吧,關(guān)于這個,請讓我從頭說起吧。人總有壽終正寢的一天,你也清楚這個事實吧,李江生。這世上的一切,都是有壽命的,不管是人、動物、還是樹木,只是他們能活的時間長短不同罷了。人大概能活五六七十年,那帝國又如何呢?如今這帝國已經(jīng)活了五百二十又二年,它是否已經(jīng)步入暮年了呢?”
“這不是重點?!?p> 李江生毫不在乎地回答道:“對于我們而言,不需要在意這個帝國是否已經(jīng)日暮西山,我們要做的就是暗殺奸佞、貪官污吏。”
“是的,但這樣的做法,就像是一條被死尸腐爛所污染的小溪,我們不去把死尸扔掉,只是在舀走被污染的水一樣,根本無法從源頭解決問題。”
“所以呢?”
“兩個月前,驃騎將軍客鋮向我表達了來意,在他看來,如今帝國的朝廷,皇帝昏庸無道,每天只顧吃喝玩樂,任由奸臣魏忠柏把持朝政。近年來西北等地連年饑荒,起義不斷,魏忠柏假借賑災(zāi)平叛之名,在京城大肆斂財。這樣下去遲早要完,于是客鋮他要借‘清君側(cè)’之名,領(lǐng)兵起義,殺入京城?!?p> “呿,說了這么多,還不是那客鋮他自己想做皇帝。”
李江生不屑道:“無非是換了一個坐高位的人,又有何不同?”
“有何不同,以后自有定論,反正情況就是,我向舵主曹云匯報并獲得了同意,我們?nèi)赵聲⑷f(xié)助客鋮的起義。本來是該如此的,但不知是誰走漏了風(fēng)聲,一周前他被這城里的協(xié)防軍突然抓了起來,關(guān)進了大牢里,他手底下的士兵似乎都還被蒙在鼓里?!?p> “原來如此,難怪舵主他跟催命鬼似地催我來宏城,但這都過了一周了,客鋮還沒被處死嗎?”
“驃騎將軍可不是說處死就處死的呀?!?p> 劉蕭冷笑一聲,說:“知道為什么這幾年來白山的進攻減少了嗎?因為十年前宏城被白山三萬大軍圍困時,客鋮獨自一人率領(lǐng)兩千驃騎前來解圍,殺得白山丟盔卸甲,又率領(lǐng)士卒鎮(zhèn)守于此,所以白山的那幫野蠻人才會像只綿羊一樣人畜無害。
現(xiàn)在帝國的這種情況可不少,鎮(zhèn)守西南關(guān)隘劉啟恒的鐵足軍,抵御南蠻的蘇長陽,他們手底下的軍隊與其說是帝國的軍隊,倒不如更像是他們自己的私軍,除了他們,連皇帝都指揮不動。而且,只要他們肯下令,手底下的軍隊會毫不猶豫地朝著皇帝揮刀?!?p> “這樣么,你知道的可真是清楚啊,劉蕭?!?p> “這些都是客鋮和我接觸時所告訴我的,但帝國七將除他以外其余六將都會誓死效忠皇帝,要拉攏他們基本是不可能的?!?p> “那好吧,把話題轉(zhuǎn)回客鋮吧,他現(xiàn)在在哪?帝國準備怎么處置他?”
“根據(jù)我的內(nèi)應(yīng)匯報,帝國現(xiàn)在將客鋮囚禁在了地牢里,對他的手下聲稱客鋮進京受賞去了。接下來,他們打算趁夜偷偷將客鋮送往京城,然后再命七將之一,鎮(zhèn)守在宏城南邊寧河城的蕭輝忠率兵來宏城鎮(zhèn)壓客鋮的部隊?!?p> “所以,你的計劃就是在他們將客鋮將軍送出城時直接劫走他么?!?p> “沒錯,這可比闖地牢要安全多了。不得不說,李江生你來的很是即時,他們打算今晚就送走客鋮,有赫赫有名的李江生幫忙,劫走客鋮,那就是囊中取物,手到擒來!”
“好,我懂了。”
李江生點點頭,準備推門離開,然后忽然想起什么,扭頭對劉蕭說:“下次能不能想個好點的暗號,我在底下提白山酒時旁人看我的目光就跟看傻子一樣?!?p> “我會考慮的。”
就劉蕭的表情來看,顯然他并沒有在考慮這個問題。
……
夜幕降臨,四周一片寂靜,黑暗籠罩著宏城,除了街上巡夜士兵手中的燈籠,再無其余燈火。
寂靜的街道中響起一陣馬蹄車輪聲,三輛馬車排成一列緩緩接近南城門。
守門官上前與領(lǐng)頭馬車的車夫低聲交談了幾句后便打開了城門,放三輛馬車出城。
“那應(yīng)該就是運送客鋮的車隊了吧?!?p> 劉蕭將手中的單筒望遠鏡遞給身旁的李江生,后者瞇上一只眼,透過望遠筒仔細觀察從宏城南城門出來的三輛馬車。
馬車頂上蓋著白篷,看不見運的是什么東西。
不過在這個時間點出城的馬車,不用想都知道運的是什么東西了。
“你覺得他會在哪輛馬車上?”
“中間的吧?!?p> 李江生放下望遠筒答道:“中間的比較安全?!?p> “我也是這么覺得的。”
劉蕭點頭同意說:“就那馬車的容量看來,一輛大概能坐八人,去掉客鋮,加上車夫,也就是說大概有二十六名敵人。”
“那你的計劃呢?加上我們兩個這里也才僅有八名日月會的刺客,要是硬碰硬的話,哪怕能拿得下來,損失也不會小?!?p> “是啊,所以,等會我打算直接炸掉第一輛馬車,一來奇襲打?qū)Ψ絺€措手不及,二來能阻攔后面的馬車逃跑,三來還能除掉一片敵人,一舉三得?!?p> “那要是客鋮就在第一輛馬車上怎么辦?!?p> “那就當他運氣不好,沒有當皇帝的命咯。”劉蕭毫不在意地聳聳肩,“然后李江生你沖下去剿滅剩下的敵人,我和其余六名刺客就拿弓弩在樹林里協(xié)助你?!?p> “呿,原來你是叫我來當打手,保你手下的命?”
“是的,再說了,我們的武藝可都比不過您啊,李江生。您走南闖北,以一敵百的英雄事跡,可是令我們神往已久的呀?!?p> “行了,別給我拍馬屁了,你在這好好援護我,優(yōu)先擊殺對方的遠程弓手……”
“知道,不用你教我怎么做事?!?p> 兩人交談之際,出了南城的那三輛馬車已經(jīng)駛至近前,劉蕭做了個禁聲的手勢,給其余六名埋伏在道路兩側(cè)樹上的刺客打手勢,讓他們做好準備。
馬車已來到近前,劉蕭盯著第一輛馬車從自己的底下通過。
第二輛馬車也緩緩駛過。
就在第三輛馬車即將抵達他的下方之時,第一輛馬車處突然發(fā)出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整輛馬車被拋上了天。一股熱浪夾雜著也不知是馬還是人的血肉將第二輛馬車掀翻在地,第三輛馬車的車夫連忙拉住韁繩,防止馬匹受驚,車內(nèi)傳來了有些驚慌地叫喊聲:
“是敵襲!快下馬!”
第三輛馬車上的士兵連忙握緊武器跳下馬車,翻倒在地的第二輛馬車中也有人從中爬出。
李江生見時機已到,猛地從樹上跳下,雙腳踩在了一名正準備從第二輛馬車中爬出的士兵背上,右手拔出腰刀斬下了后者的頭顱。
他雙眼一掃,現(xiàn)在站在地面上的有第三輛馬車上的士兵加車夫共九人。還有一人是剛從第二輛馬車中爬出的,他正驚愕地回頭看著李江生。
身后翻倒的馬車中估計還有活著的士兵,這種時候就要避免被前后夾擊。
李江生左腳邁前,用右腳后腳跟將被他割掉頭顱的士兵尸體踢回馬車中,阻撓里面的人爬出。
面前這名剛爬出馬車的士兵手中已經(jīng)拔出了刀,回身朝著李江生的腦袋揮去,后者瞧準時機,左手直接抓住了士兵的手腕,右手一刀刺穿了對方的胸膛。
第三輛馬車中的士兵共有兩名弓手、一名弩手。
這時李江生只聽右側(cè)弓弦鳴響,兩支箭從右側(cè)射來,李江生連忙拉動面前的尸體,讓他擋下右側(cè)射來的箭矢。
但這么一來正面又露出了空檔,那名弩手手握十字弩,正準備給李江生腦門來上一箭。
緊接著只聽兩側(cè)機括鳴響,七支弩箭從樹林中射出,將包括那名弩手在內(nèi)的七名士兵紛紛射倒在地。
李江生見狀,松開了右手握著的刀柄,左手搶過尸體的直刀,右手抽出腰間匕首,當即扔出,擊倒第八人。
最后一名士兵握刀怒吼,沖上來朝李江生揮刀劈砍。而后者用刀顎架開對方的刀刃,反斬出刀,那士兵慌忙舉刀防御,結(jié)果卻被李江生連刀帶腦袋一并削飛了出去。
第二輛馬車中的士兵推開李江生踢進來的尸體,有些艱難地往馬車外爬出。
他才剛半個身子露在外頭,只覺背上被人踩了一腳,脖子上一涼,刀已經(jīng)架在了他的肩膀上。
“想活著的話,就乖乖投降?!?p> 李江生的話語中毫無感情可言,說話期間還加重了右手的力度,刀刃劃破了士兵脖子的皮膚,鮮血順著刀鋒滴落在地面上。
“好……好漢!我們投降!請……請饒我們一命,我們投降!”
馬車中剩下的五名士兵緩緩從中爬出,雙手高舉過頭,不過旁邊有七把十字弩圍著,諒他們也不敢打什么歪主意。
劉蕭上前將客鋮將軍從馬車中拉出,李江生上下掃了一眼這個帶著腳手銬、穿著沾滿泥塵的白衣、蓬頭垢面、胡子邋遢、額頭上還有一道血跡留下的男子。
單看其面貌,似乎很難與赫赫有名的帝國七將聯(lián)系在一起,但就他那雙劍眉之下的眼眸中露出剛毅過人的神情來看,確實不是凡人。
劉蕭從士兵那拿來鑰匙打開了腳手銬,客鋮活動了一下手腕,接過旁人遞來的白布,擦干臉上因剛才翻車而留下的血跡,稱贊道:“劉蕭兄弟,你可真是膽識過人啊,直接就把第一輛馬車給炸翻了,就不怕我在第一輛馬車里?”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也是你的命,客大將軍?!?p> “哈哈,那也就是說,‘命’站在了我這邊咯?”
“至少現(xiàn)在看來確實如此?!?p> “好!那接下來我們就殺回宏城去!舉起‘清君側(cè)’的大旗吧!”
一行人坐上僅剩的第三輛馬車,俘虜?shù)氖勘步壠饋砣舆M了車里,李江生跳上車夫位,揚鞭掉頭往宏城方向駛?cè)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