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開山城的日月會
二月十五
李江生駕著馬車回到了宏城南門口，守門官早已在此等候多時了，他拱手彎腰地說：“看來進展的很順利啊，日月會的刺客們，不知客將軍他……”
話音未落，客鋮便從馬車后跳了下來，雙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地回道：“我就在這，城里的情況怎么樣了？”
“回將軍，您的部下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客大小姐也將在后日歸來?！?p> “好，那我們走吧?！?p> 一行人駕駛馬車進了城，前往城北的軍營。
現(xiàn)在城中的守軍共有兩股，身著紅衣內(nèi)襯的是客鋮的士卒，他們的駐地在城北；而穿黑衣的則是朝廷派來的協(xié)防軍，負責(zé)類似站崗、巡查一類的活。
但他們來這說是協(xié)防，倒不如說是監(jiān)視更為恰當(dāng)。
馬車來到街道上后就不得不提防負責(zé)巡夜的協(xié)防軍了，這要被他們撞見了，不免又是一場惡戰(zhàn)。
顯然劉蕭也考慮到了這一點，剛進城便帶著自己的六名部下跳下馬車，攀上兩側(cè)的房屋，手握十字弩在屋頂上探明路況，吹響口哨指引底下的李江生選擇正確的道路。一旦發(fā)現(xiàn)前方有身穿黑衣的協(xié)防軍出現(xiàn)，便用手中的十字弩將其射殺。
憑著屋頂上劉蕭等人的掩護，李江生駕駛馬車無驚無險地穿過宏城的大街小巷，來到了城北的軍營前。
還沒到門口，就見一個身著將官盔甲的男子背著手在大門前來回踱步，他似乎是聽到了馬蹄車轱轆的響聲，便抬頭往李江生的方向望去。
借著月光，李江生看清了這人的樣貌。對方長相兇悍，體型健壯如熊，面生橫肉，還有一道刀疤從他的右眉毛處斜劃至左臉，走在街上怕是瞪上一眼都能將路邊的小孩嚇哭。
“來者何人！是日月會的人么！”
那將官站在門前，喝停了馬車，一雙圓目不怒自威。
但李江生可不是七八歲的小屁孩，這怎么可能嚇得倒他。就在他準(zhǔn)備開口說些什么時，劉蕭從后邊跑了上來，抱拳敬道：“好久不見啊，劉延劉參將，在下已按約定將客將軍救回來了，他現(xiàn)在就在馬車中?！?p> “好。”
劉延點點頭，拿出一個竹筒，拉動引線，里面迸發(fā)出了一道紅色的焰火，躥上了夜空之中。
他早已暗中將親信埋伏到了將軍府、協(xié)防軍營地的附近，等信號彈一亮，便拿刀持槍地沖進去發(fā)動突襲。
這一瞬間，整座城市都沸騰了起來，雖然表面上看不出變化，但時局已然變化。等到天快亮?xí)r，客鋮的部隊已經(jīng)基本控制住了整座城市。
“不錯的計劃，是你想出來的嗎？”
客鋮背著手走在前，劉延跟在他的左側(cè)后方回答說：“不是，是這位劉蕭兄弟想出來的。”
劉蕭與李江生跟在他的右側(cè)后方，聽劉延提到自己的名字，便謙虛地回道：“不過是一樁小事罷了，相信有才智的人都能提出類似的計劃?！?p> “哼，就當(dāng)是如此吧?！笨弯呑焐下冻鲂θ?，勸說道：“我很欣賞你，劉蕭兄弟，不如考慮下來我的帳下當(dāng)個參謀如何？我可不會虧待你的?！?p> “哦呀，能被客將軍賞識，我很榮幸，只是在下在日月會當(dāng)個分舵主逍遙慣了，恐怕受不了軍旅生活。再說了……”
劉蕭突然壓低了聲音：“參謀出謀劃策的，這要出錯了主意，那害死的人可就多了，這我可擔(dān)當(dāng)不起?！?p> “對了，說起你這個分舵主的位置啊?！?p> 一直沉默的李江生突然開口說：“我來此還要傳達舵主的一個命令，劉蕭你這分舵主的位置得讓出來了，你跟我到總部去，舵主另有安排?！?p> 這話對劉蕭而言那可是一個大大的晴天霹靂，直接把他劈得愣在了原地，轉(zhuǎn)頭一臉驚愕地盯著李江生。
后者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聳聳肩說：“別看我，我不知道原因，詳情回去問舵主吧?！?p> “好吧?！?p> “要是當(dāng)不上分舵主的話可以考慮下來我這當(dāng)參謀喲，不會虧待你的。你要錢給錢，要女人給女人?！?p> 看來客鋮依舊沒有放棄挖墻腳的打算，劉蕭低下頭有些委屈地嘀咕了一句“只能去開山城一趟看看情況了”后便沉默不言。
一行人來到軍營正中間的帳篷門前，在那負責(zé)站崗的兩名士兵見到蓬頭垢面的客鋮，還以為是自己認(rèn)錯人了，但見他旁邊還站著參將劉延，應(yīng)該沒認(rèn)錯人才對。
其中一名士兵一臉愕然地問：“客將軍，您不是到進京領(lǐng)賞去了嗎？怎么變成了這幅模樣？遭山賊了？”
“領(lǐng)他二大爺?shù)馁p，人都差點回不來了！詳情待會再說，現(xiàn)在先讓我進去換身衣服?！?p> “遵命！”
兩側(cè)的士卒挑開帳簾，客鋮走進去前吩咐了一句，讓劉延去給他找個會刮胡子的士兵來給自己打理外貌。
而至于李江生劉蕭等人，他則是安排了一個空的營帳供其休息，約定等天亮后再詳細談?wù)劷窈蟮氖隆?p> 等到雞鳴聲響起，天色泛白時，李江生與劉蕭來到了客將軍的帳內(nèi)，后者正站在中央與參將劉延正討論著什么東西。
客鋮見他們已經(jīng)進到了帳內(nèi)，便轉(zhuǎn)頭招呼二人過來，此時的他已是模樣大變。原本臟亂的胡子已經(jīng)理順垂于下顎，身穿暗金色山文甲，肩披睚眥，一塊護心鏡掛于胸膛，頭戴金鳳抹額盔，盔頂朱紅的簪纓更顯英姿。
他的左手搭在腰間的寶刀上，雖看不到刀身，但就那豪華的刀鞘來看，里面包著的絕不是凡品。
兩人來到客鋮面前，后者見人齊了，便清了清嗓子開口說：“昨晚我們已經(jīng)控制住了整個宏城，沒有走漏任何的消息。
但你們也很清楚，清君側(cè)這種大事不能隨便，須有充足的準(zhǔn)備才行，所以我打算先在這城中蟄伏起來。等時機一到，再殺他個措手不及，先攻寧河城，再下嘉驍關(guān)，直接吞并整個東北地區(qū)?！?p> “計劃是很好，但我記得鎮(zhèn)守寧河城的是帝國七將之一的蕭輝忠吧，他一定知道你被捕的事，要是押送你的馬車沒有經(jīng)過寧河城，會引來懷疑的吧?！?p> “不，他并不知道?！?p> 客鋮搖頭答道：“我和蕭輝忠是距離最近的兩名七將，朝廷吃不準(zhǔn)蕭輝忠是否為我同謀，必然不會告訴他我被捕的事。但為了以防萬一，我找了個長得和我比較像的士兵以及三輛馬車裝成仍在押送‘客鋮’的樣子了。”
“將軍有詳細安排的話，那是最好不過的了?！?p> 劉蕭點頭道：“如果需要幫助的話，可以去客棧那找我的繼任者幫忙，暗號依舊。”
“一定會的，我還有很多事需要你們?nèi)赵聲膸椭拖裎灏倌昵澳銈內(nèi)赵聲f(xié)助帝國奪取天下那樣?！?p> 該說的都說完了，李江生與劉蕭最后借了匹馬，駕馬出了宏城，一路往南沿著官道來到寧河城，再往南走來到嘉驍平原，眼前所見的皆是碧綠青嫩的青草，宛如滿地翡翠一般。
邁過嘉驍平原，然后就是嘉驍關(guān)，過了嘉驍關(guān)，就等于是出了東北，進了中原地區(qū)了。
嘉驍關(guān)沿著官道往西南方向繼續(xù)走，用不到幾天就能見到開山城了。開山城是帝國北方的第一大城，其位置宛如人體的心臟一般。
而開山城之名的由來，是因為在城的西南、東北兩個方向上各有一道山峰。
要說這兩座山有啥特殊的地方，那就是它們相對的一面都是懸崖，仿佛盤古開天辟地時順手又來了一斧子，又或者如說書人口中說得那樣是二郎劈山救母所致，將一座大山劈成了兩半。
一開始這里只是逃避戰(zhàn)禍的農(nóng)夫見土地肥沃，便在此進行耕種。然后因為兩側(cè)有山脈所阻，于是這里便成為了南北幾乎所有行商的必經(jīng)之路。
接著便有人開始在此設(shè)立客棧、茶館等供行商休憩的場所，加上慕名前來開墾的農(nóng)民增多，這里便逐漸成為了一座小城。
后來郭興明一統(tǒng)天下，建立帝國后，為了抵御北狄與白山的侵略，便將都城設(shè)在了開山城，天子守國門。
只是后來帝國的第三位皇帝嫌棄北方的景色不好，也吃不慣這里的飯菜，又怕北狄白山發(fā)起大規(guī)模的進攻，便遷都去了南方。
在開山城的發(fā)展過程中，這里曾有一位姓鄧的大商賈，他的名字已經(jīng)沒有人記得，據(jù)說其家中有萬塊黃金，便稱其為鄧萬金。
當(dāng)時的郭興明能一統(tǒng)天下，其中有一半的功勞都得歸功于鄧萬金的資助，甚至當(dāng)年修建開山城的城墻、皇宮時，郭興明都只能跑去借他的錢來修，“富可敵國”這四個字可不是說著玩的。
這樣的一位大富豪，自己死后的排場自然不能少。他命人挖空了開山城西南邊的山體，在里面造了個規(guī)模龐大的地仙村，村中擺滿了婀娜多姿、惟妙惟肖的女性紙人，供其死后繼續(xù)享樂。
而他的墓室就在地仙村中間的大宅下，據(jù)說他的棺槨以一塊千年神木制成，放入其中的尸體能千年不腐，里面的陪葬品更是琳瑯滿目，隨便挑上一件賣了換錢都能讓人快活地過上好幾年了。
然而再怎么有錢，也經(jīng)不住后代奢靡無度的揮霍，正所謂“富不過三代”，而鄧家則要好些，撐了五代。
最后因為欠下的賭債太多，賣了開山城的房產(chǎn)都無法還清，鄧家只能收拾東西連夜離開開山城。
然后便再也沒有關(guān)于鄧家的消息了，只剩下這城墻宮殿的磚瓦仍在默默地向來者述說鄧萬金的風(fēng)光了。
埋葬著鄧萬金的地仙村，這個實際上已經(jīng)是真假難辨的傳說如一塊腐爛的臭肉吸引蒼蠅一般吸引著四處的盜墓賊、探險者。
開山城的客棧酒館中不時能聽到有人放下豪言要去挖掘地仙村，但近五百年過去了，從未聽過有人能從那地仙村中活著帶回什么東西。
那這地仙村與日月會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實際上日月會的舵主一直都知道地仙村的存在，當(dāng)年正是日月會第一位舵主親自給鄧萬金設(shè)計地仙村，又布下了針對盜墓賊探險者的無數(shù)機關(guān)陷阱，這才使得這么多年來無人找得到地仙村的存在。
當(dāng)然，第一位日月會的舵主可不是什么大善人，他將地仙村的位置、機關(guān)分布詳細地傳給了下一任舵主。
若是在日月會危急存亡之時，可以躲進地仙村中。一來官軍除非將整座山鏟平了，否則絕對找不到地仙村；二來鄧萬金墓中的陪葬品可拿出來當(dāng)東山再起的資金，可謂是一舉兩得。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第二任舵主也沒有到危急存亡的地步，于是便將地仙村的秘密又傳給了下一任舵主。
就這樣，這個秘密口口相傳，直至現(xiàn)在到了舵主曹云這總算是派上了用場。
二十年前日月會曾派人刺殺被帝國分封至西南武德城的寧王，結(jié)果雖成功了，但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寧王的兒子率大軍前來圍困討伐日月會，迫不得已之下，曹云只能交出了刺殺寧王的兇手。
雖然軍隊退去了，但曹云生怕對方再殺個回馬槍，加之在戰(zhàn)斗中折損了大半的刺客，元氣大傷，于是只能領(lǐng)著人躲進了地仙村中，將其當(dāng)成新的日月會總部。
李江生與劉蕭繞過開山城，來到城西南半山的山腳下。
沿著彎彎扭扭的山路一路往上，走到半山腰處偏離山道鉆進了旁邊的森林之中，又在森林中穿梭了好一陣子，最終來到了一個山洞前。
兩人鉆入洞內(nèi)，洞里漆黑一片，而且道路錯綜復(fù)雜，若是不明就里的人進了這里邊，能活著繞出來都是命大的了。
這個洞窟并非是自然形成的，而是當(dāng)年日月會第一任舵主向鄧萬金建言所挖掘而成的巨大迷宮，地仙村的入口就藏在其中。
他們兩人當(dāng)然清楚這巨大迷宮的構(gòu)造，不消片刻便找到了地方，觸發(fā)巖壁上的機關(guān)。
隨著一陣“隆隆”聲響起，一道通往底下的樓梯呈現(xiàn)在了兩人的眼前。
走下樓梯便能見到地仙村了，地仙村實際上也就是個大些的村子，里面的房屋都與外界的農(nóng)屋差不了多少，只有中間安放鄧萬金陵墓的大宅看起來比較闊氣。
現(xiàn)在那大宅則是被當(dāng)成了舵主的住所，而旁邊的農(nóng)屋則是分與其余日月會的刺客居住。
不過這的房屋實在是太多了，日月會人手一間也才占了一半的房屋，還有一半仍是遺棄的狀態(tài)。
現(xiàn)在李江生沒空回自己的屋里歇息了，與劉蕭直奔大宅處面見舵主曹云。等二人來到正廳時，才發(fā)現(xiàn)已有一人先他們一步在此等候曹云了。
那人長得虎背熊腰，身上穿著粗布背心，頭戴綁巾，背后背著一柄大刀。
一般日月會的刺客為了方便暗殺，都會挑選一些例如腰刀、匕首、弓弩等輕便的武器攜帶。
而會挑選大刀這種沉重厚實武器的人，放眼整個日月會那是屈指可數(shù)，不過恰好李江生就知道這么一位，或者說聽過他的名號。
“是武德城的蘇正兄弟么?！?p> 面前的人轉(zhuǎn)過頭來，上下打量了李江生一遍，回道：“如果我的記憶沒錯的話，我應(yīng)該沒有見過你吧？”
“確實沒有，只是我聽說過你的大名罷了。在下李江生，旁邊這位是劉蕭，還請您多多指教。”
“嚯，原來是那位赫赫有名的李江生，還有日月會最年輕的分舵主劉蕭啊。說多多指教那是你太謙虛了吧，我何德何能能指教你們二位？”
“武德城？”
劉蕭皺眉說：“武德城不是貼近西南關(guān)隘的城池么，舵主怎么從那么遠的地方找你過來？這很不尋常啊?！?p> “是啊，光是騎馬趕來就耗了我一個多月的時間，恐怕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吧?！?p> “舵主來了。”
李江生伸手打斷了兩人的攀談，三人朝著從后堂走來的曹云拱手敬禮，單膝跪地。
李江生自不必說，而劉蕭因為是分舵主，每年年末都得來向舵主匯報一年的事跡，自然是見過曹云的。
唯獨蘇正是第一次見舵主，他抬頭望向曹云，見后者的發(fā)須已盡數(shù)變?yōu)殂y白色，棕色的皮膚上也隱約見到幾塊壽斑，但雙眼仍是目光炯炯，仿佛看破世間一切一般。
“三位不必多禮。”
曹云抬手說：“今天聚集三位前來，是有要事相談。我想三位都很清楚，你們都是這日月會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才。如今客將軍即將舉起起義的義旗，勢在推翻帝國。所以，我需要有人能代表日月會，協(xié)助客將軍的大業(yè)?！?p> “所以，舵主您是想讓我們?nèi)私M成一隊嗎？”
曹云點了點頭，望著站在他面前的三名刺客說：“不僅僅是協(xié)助客將軍，有時日月會若是碰上了什么難事，也需要你們?nèi)饲叭ソ鉀Q?！?p> 說罷，曹輝也不待三人同意，就從懷中拿起一封信，遞給李江生說：“正好昨天在西北邊上樊城的刺客來信說碰到了點麻煩，需要我這邊派人去幫忙解決，這個事件就當(dāng)是你們的試金石吧。”
“既然是這樣，那我們趕緊出發(fā)吧?！碧K正一幅急不可耐的樣子。
“從這里到樊城大概需要兩天的樣子，希望等你們趕到時不會太晚?！?p> “既然如此，那事不宜遲，我們趕緊出發(fā)吧?！碧K正又重復(fù)了一遍。
“沒錯，你們趕緊出發(fā)。”曹云說道：“到樊城的萬家酒樓去，那里會有人接應(yīng)你們的?！?p> 李江生、劉蕭與蘇正三人向舵主告辭，出了地仙村，騎上馬往西邊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