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胃沒事吧？”
一哥看著楊源冰又一次用手捂住自己的胃，清晨的忙碌讓他們習慣性的又一次舍棄了早餐。
“沒事，還是胃潰瘍鬧的?！?p> “要不要去醫(yī)院看看？都好幾次了，也不能老是疼啊?！币桓缤Ｏ氯艘话氲目圩訂栔?。但他何嘗知道，在他看不到的工作中楊源冰忽略的胃痛，從時間和數(shù)量上都大大超出了他的所知。
“等忙完這一段兒吧?！睏钤幢^續(xù)收拾著自己的化妝品，看到一哥還站在原地一動沒動，就繼續(xù)說：
“哎呀?jīng)]關(guān)系啦。今天齊鶴的拍攝太重要了，【秋·渡】這一季時裝周要參加‘最佳設(shè)計師’評獎。上了她們的主題大片，時裝周開幕后的主題畫冊、秀場宣傳海報都會有我，曝光率會高很多，對我今年沖十佳太有幫助了?！?p> 一哥：“我懂，但是你也得注意身體啊。這樣不吃飯，胃受得了么...”
楊源冰晃著她那消瘦的身體敷衍道：“好啦好啦，知道啦...你別擔心了，前兩天我不是特能吃嗎？一連和她們好幾頓大餐，時裝周前最后的瘋狂~現(xiàn)在進入節(jié)食模式了，必須忍住?！?p> 一哥緩緩地做著動作，像是被她說服了，但質(zhì)疑的表情還留在臉上。楊源冰看著他又接了一句：
“老大也說了，今年是我最后一次機會。”
一哥再次停住動作。
‘最后一次機會’...
當一哥第一次參加模特大賽就榮獲獎項后，他在行業(yè)內(nèi)的名氣就如同自己的工作量一樣迅速攀升。不知不覺，他感覺自己在公司里的發(fā)展狀態(tài)甚至超過了楊源冰。
但楊源冰畢業(yè)那年，時運的出事，晶姐的離職給了他很大打擊。那段時間，他有種想逃離工作的沖動。
但沒想到，此時楊源冰走進了他的生活，就像一個天使，把一哥從一種愧疚和失落中牽引出來。不僅為他的事業(yè)發(fā)展打開了一扇模特行業(yè)的大門，也在他無助之時為他開啟了一扇愛情之窗。
愛情似乎是有魔力的，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不經(jīng)意的降臨。但身處其中后一哥才知道，無論什么時候降臨，都是恰到好處。
他把一切寄托在這個女孩兒身上，每一天都充滿動力。不管是要經(jīng)歷多么復雜的排練環(huán)節(jié)才能應(yīng)付的走秀，還是一連八九個小時不停歇的拍攝，他似乎都感覺不到疲憊。
白天做著自己喜歡的工作，晚上則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每天工作結(jié)束，回歸他們的愛巢。
外賣餐盒散發(fā)出彌漫整個臥室的油香，他們盤坐在地毯上盡情享用。
那棵從宜家買回來的圣誕樹上，一哥精心纏繞的小燈星光閃閃，楊源冰則陶醉在那些冬季里依然墨綠的枝葉。
紅酒杯碰撞的清脆聲恰如其分，音箱里1900彈奏的playing love浪漫優(yōu)雅。
濃濃酒意中，是那番只屬于夜晚的秀，他們要共同演繹一套百看不厭的LOOK。
默契的配合中，他們好像陷進這張柔軟的白色T臺里。不需要成像燈的加持也會有同樣的溫度。原創(chuàng)音樂的鼓點動感而激情，永遠不會合不上節(jié)奏。
最后是最精彩的謝幕，把這場秀推向高潮。
他們?yōu)楸舜双I上神圣的掌聲，然后音樂停止，靜待溫度散去，T臺歸于平靜。
那只小貓撲進一哥胸口，毛色柔軟細膩，顯然是給它的營養(yǎng)過于豐盛，最后好像要化在一哥懷里。
他們習慣躺在一起聊聊發(fā)生在行業(yè)里的事。比如公司里初出茅廬的新人因為成功的接到一場大牌發(fā)布會而引起了他們的注意；比如哪位單相思的經(jīng)紀人在暗戀的男模那里遇到了無視和冷落；比如公司的競爭對手又成功的從另一個對手陣營里挖角了一位十佳模特；再比如哪個臭名昭著的贊助商老板又包養(yǎng)了一位不知深淺的無知女孩...
但聊得最多的話題還是楊源冰心心念念的十佳模特評選。
對她來說，一年一度的頒獎盛典舞臺總是那么華麗，華麗得超過了春晚。不管那晚的閉幕式發(fā)布會是哪家品牌的秀，那絕對是她一年當中最想?yún)⒀莸膱龃巍?p> 她趴在床上，用筆記本瀏覽時裝周組委會的官方網(wǎng)站，歷屆獲獎模特的大片都以瀑布流的形式排列在網(wǎng)頁上。
不知為什么，她總能感覺到那些平日里熟悉的面孔在加冕獲獎的大片里又多了一分舍我其誰的張揚與傲氣。淋漓盡致，百看不厭。
在如癡如醉中，她又問出了那個問題。
“傻哥哥...你說什么時候我也能上榜啊...”
“你當然能，而且很快就能?！?p> 一哥有一種輕描淡寫的自信。那時他已經(jīng)不是那個行業(yè)里的新人，已經(jīng)習慣了在與那些模特的競爭中脫穎而出，他也自然的認為自己的女神有著相同的能力和機會。
他堅信楊源冰可以獲獎，因為她有著和自己一樣的對T臺的熱愛。
“那要是評不上呢...”楊源冰說。
“一定評得上！就我現(xiàn)在在行業(yè)里的發(fā)展態(tài)勢，也一定要助你評上！他們不給名額，我就找公司去！”
楊源冰委屈噘起的小嘴瞬間笑了，她拋開電腦沖到一哥的懷里。每當她談起自己郁郁不得志的十佳評選生涯時，一哥的自信和保證都是她最想要聽到的。
但令她意想不到的是，一哥還有更高的期望。
“咱們不僅要得到十佳模特的稱號，還得拿到評選十佳模特的資格，那是更高的成就?！?p> “哈哈哈，你傻不傻~拿到十佳模特的評選資格，也就是要拿到《尚城國際時裝周年度十佳模特評選選票》，那就意味著要被選上年度首席模特才行啊。光是能評上十佳模特我就已經(jīng)是夢想成真了，你還要成為十佳中的最佳？”
一哥的大話讓楊源冰不禁笑出來。但也覺得自己的男友透著一股可愛。
她依偎在他懷里，親吻了他的臉頰，埋下頭去。那股輕柔呼出的熱氣，似乎要暖出一位首席...
‘最后一次機會’...
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這已經(jīng)是最后一次機會了。
老板的意思很明確，公司也要培養(yǎng)新人，對于楊源冰這樣的模特，還有最后一次機會顯然已經(jīng)是種對于老將的敬意。
想起楊源冰的愿望終于有望實現(xiàn)，一哥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他用充滿愛意的眼睛看著自己心愛的姑娘，做了可愛的加油手勢。楊源冰也被逗笑了。
隨后他們各自出門，奔赴各自的工作中。
當季【秋·渡】的主題大片拍攝由業(yè)內(nèi)著名攝影師掌鏡，十幾位設(shè)計團隊成員和攝影團隊一起忙碌著。影棚內(nèi)是精致的道具和高級的布光，嶄新的背景布只為靜候今天的出鏡模特。
面對這樣的陣勢，楊源冰暗自得意著。
她習慣性的忍著自己的胃痛，再次上演自己的拿手好戲。在化妝間里，她也沒有因為胃痛做出任何影響化妝師的舉動。
之后，她全情投入地與齊鶴溝通，積極配合著設(shè)計師助理的各項工作。在場的每個人都期待著今天能夠出片，唯有攝影師一人還保持著嚴謹，畢竟在顯示器里，他還沒有看到任何成果。
伴隨著【秋·渡】當季發(fā)布會“相約千年”的主題音樂，氛圍、光線、設(shè)備、人員，一切準備就緒。
楊源冰吃力地踏上背景布，這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心里涌上了一股擔憂。以往的經(jīng)驗，無論身體有多不舒服，她都可以在投入工作的一剎那屏蔽掉身體的神經(jīng)給工作帶來的所有困擾。
然而今天，胃痛不但沒有減弱，反而愈演愈烈。
她按照攝影師描述的感覺做了幾組動作，燈箱的一次次爆閃都像胃部發(fā)出的疼痛哀嚎。她只能期待著聽到每次燈箱爆閃后的充電電流聲，那聲音就像在給自己打氣，讓她再一次對抗劇烈的疼痛。
這顯然不能滿足攝影師的需求，他不停的調(diào)動著楊源冰的情緒?？扉T催動燈箱一次次的爆閃，如黑云壓城后的雷鳴電閃，而那些急促的口令就像下不完的漂泊大雨。楊源冰感覺自己已經(jīng)無法呼吸了，遲早要被哪道閃電擊中。
終于在完成一個夸張而傲氣的造型后，一陣前所未有的劇烈疼痛迫使她叫了出來，她被徹底擊倒了。
在一陣混亂后，背景布上只留下了褶皺和雜亂鞋印，還有幾滴滲進去的淚跡...
一哥在完成了一場走秀工作后趕到醫(yī)院，他甚至都沒有參加那場發(fā)布會的謝幕。
手術(shù)室外是楊源冰的姐姐，那唯一一道連接這對模特情侶與楊源冰家庭之間的橋梁。她冷靜地告訴一哥，楊源冰得的是胃穿孔，而且開口在下方。若不是及時送來，胃酸倒流，甚至會危及生命。
一哥這才如夢方醒，楊源冰早期的胃痛就已經(jīng)是胃潰瘍的表現(xiàn)了，但情況比他想象地嚴重。
長時間的饑餓和不規(guī)律飲食造就了這個脆弱的胃，常年愛吃堅果的習慣，時裝周前又一次的暴飲暴食，都加劇了病情的惡化。
直到這個重要拍攝的早晨，她還在用開心果充饑。終于，病魔沖破了她的胃壁。
一哥滿是懊悔地責備自己，作為男朋友他居然犯下這種錯誤。他不停地向楊源冰的姐姐道歉，似乎這樣就能減少楊源冰的痛苦一樣。
隨著楊源冰家人的陸續(xù)趕來，一哥顯然已經(jīng)不是醫(yī)院里的主角。慢慢地，他被一種陌生感推出等候區(qū)，就像是被護士推出手術(shù)室一樣。
手術(shù)結(jié)束后，楊源冰在家人的擁簇下住進了病房。她在幾天之內(nèi)都無法進食，只能靠輸液維持營養(yǎng)。縫合的胃部被從脖子處插入一根導管，以吸取胃酸。等到傷口愈合，導管取出后，也只能吃些流食。
完全康復的周期是一個月，她將注定錯過時裝周。
就連一哥也無法承受病魔的殘酷。楊源冰錯過的不僅僅是【秋·渡】的拍攝，她錯過了時裝周，意味著錯過了那最后一次爭取十佳的機會。
與齊鶴的電話中，一哥才了解了影棚里這個瘋狂的上午，楊源冰發(fā)病的前前后后。在齊鶴表達遺憾和歉意的同時，他也主動向齊鶴致歉。畢竟精心籌備的拍攝沒有順利完成，還是天方星騰閆總臨時派來的救場模特化解了最后的危機。
他又打電話詢問公司模特經(jīng)紀人，確認了根據(jù)組委會的規(guī)定。無法再參加這季時裝周演出的楊源冰將注定無緣十佳模特評選。
他和閆總協(xié)商如何把楊源冰之前定下來的秀全部換人或者推掉。而最后，他要面對的就是在身體和精神雙重打擊后的楊源冰。
在姐姐的婉言中，他一直沒有機會見上楊源冰一面。他唯一得到的是微信里楊源冰發(fā)來的一條消息：“讓我靜一靜吧?！?p> 時裝周開始前的工作如每年一樣繁忙無異，一哥每天只能用微信和楊源冰溝通，可是他沒有得到任何回復。
他在工作之余就會趕到醫(yī)院，但以從美國飛回來的父母為首的家人并沒有給一哥機會。他們并不承認這段感情，只有姐姐通過微信告訴了他一些恢復不錯的只言片語。
每每看著自己的手機置頂，一哥總想說些什么好來安慰落選十佳的楊源冰，但又怕自己的言行會再一次給她帶來打擊，干擾她的恢復。他只能把焦慮和擔心壓在心底。
他感覺到了愛情的另一種滋味...
時裝周開幕的前夜，朋友圈的所有行業(yè)人士都在分享著與時裝周相關(guān)的消息，而一哥接到了楊源冰的微信信息。
“這次生病我想了很多，現(xiàn)在，我決定退出了?！?p> “什么意思？什么叫退出？”
“退出時裝周，退出模特行業(yè)...也退出尚城...”
一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巴顺錾谐?？什么...什么意思...那，我們怎么辦？”
“也退出我們的感情?！?p> 窩在沙發(fā)里的他立刻站起來，有一種想喊又喊不出來的沖動。
他瞬間承受著自己劇烈的心跳，來回游走在屋里。他盡力讓自己保持克制和冷靜，讓自己能理智地回復楊源冰的信息。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退出我們的感情？”
“嗯，我們分開吧，我不能這樣生活了?！?p> 盡管一哥在楊源冰解釋之前已經(jīng)理解了這層意思，他還是無法相信自己看到“分開”這兩個字。
“不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要分手？？我做錯什么了？”
楊源冰沒有回微信，一哥馬上又編輯了一條。
“不不，是我錯了。我知道是我沒有好好照顧你，早應(yīng)該在你胃疼的時候陪你去醫(yī)院，這都是我的錯。我一直在工作，沒盡到男朋友的責任。我對不起你，讓你承受這樣的痛苦。我寧愿躺在病房里的是我自己?！?p> “不是你的錯，是我自找的，和你沒有關(guān)系。”
“和我當然有關(guān)系，我是你的男朋友！我只求你趕快好起來，我會加倍補償你！為什么要分開？？請你別這樣...”
“你很好。我說了，這不是你的錯，我自己造成的?，F(xiàn)在，我也應(yīng)該退出了?！?p> “為什么要退出？你如果不當模特了，我可以支持你做別的，做什么都行，我都會全力支持你！為什么要分開？??！”
一哥逐漸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了，他不停地道歉，做著保證，卻看不到一絲局勢扭轉(zhuǎn)的希望。
“對不起，我決定和父母去美國了...”
她繼續(xù)說：“我也不想耽誤你了。你會有很好的發(fā)展，你已經(jīng)是十佳模特了，馬上也會拿首席?！?p> 一哥再次用顫抖的手按出了回復。
“我不在乎是不是十佳或者首席！我是很喜歡這個行業(yè)，但這些是工作，只是我的事業(yè)。我心里最看中的是你?。∧悴攀俏业纳?，我的未來?！?p> “你還不明白么，我的未來已經(jīng)不在這里了......我也不想再耽誤你了?！?p> “是不是你父母和你說什么了？之前不是這樣的呀？？我們說好在行業(yè)里一起打拼的啊！”
“我...不是那種模特。這個行業(yè)，我注定是過客...就這樣吧。”
楊源冰用一種自始至終的平靜應(yīng)對者一哥一輪又一輪的挽留和說服，這讓一哥感覺到一種無力的徒勞。不管自己用多大力氣搬起的石頭，都無法在這潭死水中激起一絲波瀾。
她不僅是這個行業(yè)的過客，也是他們之間的過客。
在悲傷的同時，一哥心底又產(chǎn)生一股氣憤。他開始咒罵這個女人，咒罵她的選擇是多么自私和可恥，咒罵她玩弄了他們之間的感情，在莫名其妙中宣布她要結(jié)束和退出。
那語氣中滲透出的冷淡，就像喪失了情感功能的機器，將天平一端高高抬起，另一端無情墜落摔碎。
他喘著粗氣，在原本就不大的房間里來回踱步。一時間，他感覺這個女人配不上他們的這段感情，也不配得到他的愛。
他認定自己沒有做錯什么，一切后果都應(yīng)該由她承擔。如果今晚的境遇是一場沒有病痛的普通吵架，這個女人一定會后悔，一定會反悔，一定會以懇求自己的原諒。最后慚愧的回到自己身邊，回到愛情里。
但當他冷靜下來，所有的氣話和臆想都顯得那么毫無意義?，F(xiàn)實面前，他覺得自己是那么軟弱無力。想起楊源冰還在術(shù)后恢復期，那些插入體內(nèi)的管子帶來的折磨讓一哥如痛在身。
他又想起楊源冰的十佳夢想，多年的奮斗與付出，忍耐與沉淀...
那所謂的“最后的閃耀”，也是“最后”來了，“閃耀”沒來。
他又開始同情她，又開始擔心她，又開始在心底對她泛起愛意。
他沒有再發(fā)送任何信息。
黑暗中他癱坐在墻角，屋子就像一個盒子。他原以為愛情是無限的，但沒想到越縮越小，小到現(xiàn)在只剩一個盒子。
盒子里裝著他，卻裝不下另一個人。
他呆滯地望著掛了一半窗簾的窗戶?；宜{色的光線從窗外“凍”進來，那棵圣誕樹上的小彩燈都熄滅了，只留下一個個如針刺一樣的鋒利的樹葉剪影，冷酷的茂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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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似的很久以前，不同的從此以后...
相似和不同的中間，是愛情...
很久以前，虛度
從此以后，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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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獨自忍受著傷裂、鎮(zhèn)痛。他用工作麻痹自己，一天，兩天，三天...
直到時裝周結(jié)束，他又拿到了自己的第二個十佳模特獎杯。他始終沒有再給楊源冰發(fā)一條信息，說一句話。
時裝周過后，他被公司陸續(xù)安排到各地演出。在一次高鐵發(fā)車的時候，他接到了楊源冰姐姐發(fā)來的信息，那架飛往美國紐約的班機在同一時刻起飛了。
不同的交通工具，不同的方向，不同的時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