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靈夕跟著蕭閆走過彎彎繞繞，再經(jīng)過一片竹林，進入一幢小樓。
她心中翻了個白眼，真講究啊，大半夜的把他帶來這種地方，有什么事大堂里講重點不就行了，搞得這么神秘。
細了一想，又自嘲道：現(xiàn)在也不知是不是警覺性特別低，隨便跟著個家將就來了深宅大院里；還是對自己太有信心了，似乎被帶到哪都不怕。
她下意識摸了一下手臂上的絕塵。哦。大概是這玩意兒給的安全感。
蕭閆將門打開，半彎著身子示意張靈夕進去。姑娘也沒半點啰嗦，抬腳就走了。
大堂里彌漫著濃濃的檀香味兒，還縈繞著些許輕煙。光線昏暗，只是四角點了立燈。正面有個很大的羅漢床，上面坐著一個人，半靠著小桌，手上端著小茶杯。右下手則站著一個人，雙手附在身前。
“不只是長沙王要見我？”張靈夕走近一看，羅漢床上坐的是陛下。
時隔四年了，她居然不是在那個諾大的皇極殿里見圣，她有點意外。但轉(zhuǎn)瞬又明白了，大概是晚上那轟轟烈烈的舞動抓鬼行動到達了天聽。陛下臨時決定見她的。
立身一旁的蕭遠向陛下鞠了個躬，看了張靈夕一眼，啥都沒說，走了出去，還把門關(guān)好了。
張靈夕沒有行禮，就定定站著，眼睛沒客氣的盯住那位九五至尊。她以為她會帶著滿腔的恨，或者憋著一口氣，但她都沒有，內(nèi)心很平靜，甚至有些憐憫眼前人。四年不見，他老了很多很多，連看她的眼神都柔軟了，她甚至覺得很像她爹看她的表情。
“聽說你今天穿了件特別漂亮的粉白長裙啊，可惜換掉了，他們說，傾倒金陵城呢?！?p> “我拿到陰陽令了?！?p> “你長大了。越來越像你母親?！?p> “你打算什么時候下旨？”
“四年了。你受了很多苦吧。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做到。你母親就是一個認定的事，無論多難都會做到的人。你的倔強和勇敢和她一模一樣?！?p> 張靈夕無語。他以前不會這么軟軟的夸她母親的。
皇帝接著說：“你現(xiàn)在再也不會被人欺負了吧？一招就能打敗西域高手呢。還需要金牌打手嗎？”
張靈夕心中不屑，“真是人中龍，這么會聊天?？上也皇切『⒆恿耍u點情懷就想蒙混過去是不可能了?！?p> 她淡淡道：“君無戲言。陛下答應(yīng)的事，什么時候兌現(xiàn)承諾？”
“你就沒別的話和我說嗎？”
“你那么多探子，我有什么你不知道的？”
皇帝輕笑一聲，“所以，你很喜歡王謹(jǐn)？”
張靈夕一驚，雖然她知道可能逃不過他那些無孔不入的探子的眼睛，但沒想到他會直接問。
“這個重要嗎？呵。你當(dāng)初沒說我不許喜歡別人。何況，我現(xiàn)在拿到陰陽令了。似乎更不用你管了吧?！?p> 羅漢床上的人端起茶杯，慢慢喝完一整杯。終于開口道：“父親關(guān)心自己的女兒，什么時候都是應(yīng)該的。也是可以的?！?p> 張靈夕驚愕得睜大了雙眼，她甚至不敢抬頭看他，只是盯著前方的地板。
現(xiàn)場安靜了好一會。最終還是皇帝打破了沉默，“當(dāng)初你還能惡狠狠的甩話質(zhì)問我，出去了幾年，反倒變慫了？”
張靈夕咬住嘴唇，緩緩抬起頭看向?qū)Ψ?，“你什么時候知道的？哦。你一直都知道吧？所以小時候?qū)ξ夷敲春?。?p> 她覺得一切都可以解釋了。她控制不住的淚如雨下。
“你知道我是你親生女兒，你封我當(dāng)皇后？”
“靈兒。你的命格是母儀天下。但是你是我女兒，是我七個兒子的親姐妹，你如何做得皇后？”
“命數(shù)這種事你也能信？而且你直接告訴你的寶貝兒子們，我是你女兒，不就避免了一切。多簡單?！?p> “說出來沒什么。其實他們心里都有數(shù)，你小時候得寵的還不夠明顯嗎？但現(xiàn)在情況就是，全天下的女人，只有你一人，不可以做我蕭家的皇后?！?p> 張靈夕輕笑一聲：“沒人稀罕?！?p> “所以，如果你的命格是皇后，那只能是別人家的皇后?！?p> “什么意思？”張靈夕盯著他的眼睛，她居然看到了些許淚花。
她明白了，他的皇位怎么搶來的，他更怕怎么失去。光腳時什么都不怕，擁有了就要未雨綢繆的防范一切失去的可能。
蕭軍緩緩說道：“國師說，你尚未成年，命格可破。我冊封你為皇后，你就應(yīng)驗過皇后命格了。說不定江山不會更改?！?p> 張靈夕滲著淚輕哼一聲，“那你讓我去爭陰陽令？我真的差點死在青城山。我現(xiàn)在一身傷疤你知道嗎？”
蕭軍重重嘆了一口氣，說：“去爭陰陽令是你母親的意思。”
張靈夕抬了抬眉毛，道：“呵。她真是愛你啊。自己沒法再替你鎮(zhèn)守江山，就讓我接著來是嗎？”
“不是的?！笔捾娺煅柿艘幌?，才繼續(xù)道：“她研究了很多古籍，猜測陰陽令里的玄陰之力可以改變?nèi)说撵`力走向。她覺得說不定能改變你們無法長壽的宿命?！?p> 聞言，張靈夕徹底崩潰，癱坐在地上，她一字一頓地問：“那桓君呢？她也知道我是莫雪的女兒對嗎？”
蕭軍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云淡風(fēng)輕，他認為這是一個帝王起碼的體面，剛剛的哽咽讓他頗為意外，他很多年沒有在人前這么失控了，“是你母親讓白琮告訴你桓君的故事。你母親以前救過她和張桐的命。也知道她沒有孩子。算是找個人繼續(xù)照顧你，也是撫慰她的知己好友。”
“可是桓君和張桐都死了！他們臨死也要救我?！睆堨`夕歇斯底里地喊了出來。
蕭軍也提高了聲音，“那是意外！襲擊的人本就是沖著他們?nèi)サ?，和你沒關(guān)系。”
“真好啊。你們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的都安排好了。只有我像個蠢貨，每天提心吊膽的過日子?！睆堨`夕慘淡地笑了笑。
蕭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大家都是為了你好。怕你知道實情后有心理負擔(dān)。畢竟陰陽令只是一個傳說，百年未現(xiàn)世，沒人知道詳情，也沒人知道是否有用?！?p> 張靈夕抬起眸子直視眼前人，“你要封親生女兒當(dāng)皇后破天命的事，你告訴她沒？”
蕭軍捋了捋垂在身側(cè)的大袖，眼神堅定地看向張靈夕，道：“我沒說。但她肯定知道。我也沒有讓她看見你被冊封?！?p> “好。真好。呵呵……”一瞬間信息爆炸，張靈夕覺得腦袋昏昏沉沉，她已無力反駁任何。
靜靜看著她伏在地上哭了半天，皇帝憐惜地問：“你喜歡張靈夕這個名字嗎？”
張靈夕抬起了淚眼婆娑的臉，沒有說話。
“你以后就叫張靈夕了可好？用張靈夕的身份好好活下去……”
“好?！彼α?。腦海里是莫雪和桓君的臉，她們都看著她微笑呢。
“當(dāng)初，國師提議下圣旨冊封皇后以破命格。又想激勵你全力爭奪陰陽令。也是給你將來該換身份做好鋪墊。一舉三得。所幸，一切順利。過幾天，我會擇日宣布玄靈圣女羽化歸天?；屎笾粫^續(xù)空置。你只是張靈夕了，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