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zhèn)渡口，黃葉滿地，行人闌珊。
“公子，買一點瓜子帶著吧？”一位身著月白色長衫的少年，站在賣雜貨的小攤前仔細挑選著。少年中等身高，體型偏瘦，長發(fā)束起，頭戴氈帽，轉(zhuǎn)過臉時，那白如凝脂的小臉上，一雙長睫黑瞳的大眼睛極其醒目，一言一動的小表情中還帶著幾分少年郎缺少的嬌俏。
“好。你隨意。想吃什么都拿上?！被卮鹚氖且晃皇莞叩那嗄昴凶?，皮膚略黑但輪廓俊美，一身黑色長袍英挺倜儻，負手等著少年挑挑揀揀，臉上卻始終掛著淺笑。
“那就再拿一袋蜜橘，兩個蘋果，打包好的糕點也拿一扎，萬一船上的飯菜不好吃呢。噢，這邊還有蜜餞，看起來挺甜，老板娘我能少要一點嗎？就想嘗嘗味兒……”少年捧著一大堆東西，登船前又看了一眼路邊的酒攤，“公子，酒要不要來一壇？叫龍王醉唉，江邊的酒寮起了這么應(yīng)景的名字，咱不試試豈不可惜……”
“有勞?！焙谝履凶犹崃司茐读速~，側(cè)臉對白衫少年道：“再走幾步就上船了，你買夠了嗎？上去了就不方便再下來咯。需不需要……”
少年傲嬌地轉(zhuǎn)過身徑直往浮橋走去，“夠了。船上最多三四天，咱留著肚子去洞庭湖吃香的喝辣的。”
男子嘴角一鉤，低頭跟了上去。
“好玩嗎？”船艙的雅間內(nèi)，蕭潯將胡亂扔在桌上的零食都整理好，坐到靠窗的羅漢床上，提起茶壺倒了兩杯水，輕輕放在小幾上。
正趴在窗口欣賞風(fēng)景的白衣少年回過頭，“好玩啊。我第一次來這個鎮(zhèn)子。深秋的嘉陵江也是別有一番風(fēng)情?！?p> 蕭潯笑了笑，“你這個書童和公子的扮演游戲，好玩嗎？”
“那可就更好玩了?！睆堨`夕笑彎了腰，“公子，江楓漁火，美人靠窗，您是想研墨書畫，還是想焚香品茶？”
“公子什么都不想。跑了兩天馬，累了。就想躺著……”蕭潯踢掉鞋襪，靠進軟枕里，掀開薄毯搭在腿上。
說話間，船開動了，張靈夕再看了一眼漸漸遠離的渡口，轉(zhuǎn)身走到羅漢床旁，看著瞇眼半躺的慵懶公子，福至心靈地長腿一抬，跨坐到人身上———公子驚嚇不小，身子明顯一僵，但很快放松神經(jīng)，雙臂還適意地枕到腦下，“誰家的小書童，這么沒大沒小??？”
“誰知道呢，也不知道是哪家公子慣的。平日里勾著人家翻墻攀窗就罷了，如今還誘了人爬床。”張靈夕雙手撐在人胸口，垂眸看著眼前之人……不過片刻便笑了場———自己起的頭又沒那臉皮演下去，雙手捂臉耳朵通紅，深呼吸一口準(zhǔn)備跑路，就被人按住后腦勺吻了嘴。
蕭潯邊親邊笑，笑得張靈夕惱怒開始掙扎。蕭潯加重了手里的力道，也加深了這個吻。
大船一路南下，不到兩日便轉(zhuǎn)入長江，晝夜無休順?biāo)畺|行，一日千里。
張靈夕沒耐心下棋，蕭潯舍不得她吹風(fēng)，兩人全程幾乎都窩在房里，火盆哄得房間暖暖哄哄，吃了睡，睡了吃———蕭潯睡在羅漢床，張靈夕睡大床。
如今兩人感情蜜里調(diào)油，但連個親吻都淺嘗輒止，心照不宣地不敢越雷池一步。
可誰都不想分開兩個房間。
出發(fā)時張靈夕堅持女扮男裝當(dāng)做蕭潯的書童，就是煩死了亮出公主頭銜所必須遵守的繁文縟節(jié)。兩人一路以商賈公子身份，不入官驛，只住客棧，搭乘商船，自在又愜意。
她能和蕭潯單獨呆在一起的時間太珍貴了，一秒都不能浪費。
蕭潯也開心死了姑娘這么粘膩，恨不得一杯水一口飯都給親自喂到她嘴里。特別是一想到，這小美人在外面懟天懟地，在他這兒卻是撒嬌調(diào)皮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親狠了還兩頰緋紅氣喘吁吁喃聲求饒……
夜已深，他看著她“五體投地”狀的趴臥睡姿，輕笑了一聲，卻也舍不得挪開眼。
“把苗疆的事兒辦妥了，我們一定在洞庭湖上耍個三天三夜再走，那銀魚我才吃了一頓，八百里洞庭啊啊啊……”人都下船兩個時辰了，張靈夕還一臉心有不甘地反復(fù)嘮叨，但不耽誤一雙大眼睛對這武陵郡城的全方位打量和欣賞。
“我上一次來這得是七八年前了。那會是我娘帶著我回苗疆，路過武陵小住了幾日。多年未見，改頭換面。我們?nèi)フ艺乙郧拔页赃^的面店，估計不在了，何止整條街啊，簡直整個城都全然不同了?！?p> “我們先找個合眼緣的客棧住下，晚點我去官驛一趟，通留一下消息，崔甯和楊祎去苗疆也必然從此經(jīng)過的?！笔挐『退郊缍?，把人護在街沿內(nèi)側(cè)，“你就在客棧等我吧。晚膳遲一些再用，你一路吃了這么多零食，得先稍事消化。”
“不用，我就在驛站外隨便逛逛等著你?！睆堨`夕看著城樓上掛著的巨大燈籠，忽然有些晃了神，蕭潯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有些斑駁褪色的大紅燈籠上蒼勁有力的寫著兩個字———“武陵”。
蕭潯長睫輕眨幾下，還是那自然又放松的淡笑，“武陵王的封號和武陵郡有關(guān)嗎？”
“有的……”張靈夕勾了勾嘴角，轉(zhuǎn)臉看著他，“這里是他遇到我娘的地方。當(dāng)年陛下登基論功行賞，我爹……武陵王不要封地不要金銀，只求娶了我娘，和要了武陵這個封號?！?p> 蕭潯牽起張靈夕的手，慢慢往前走，世人妄稱他有七竅玲瓏心，但這會他卻擠不出一言半語安慰這個有些傷感的姑娘———她不是武陵王的親生女兒。如今走在這父母相識的舊地，聽著那本是無限愛意的親王封號，嘲諷得有些殘忍。
張靈夕輕輕一笑，捏了捏蕭潯的手，“我給你說一個天大的秘密好不好？壓在我心里好多年了，不敢告訴任何人。”
蕭潯停下腳步，垂眸看著她，“我終于有可以贏過楊祎的地方了嗎？”
“你贏過他的地方多了?！睆堨`夕仰頭一笑，隨即眼神一黯，“武陵，也是武陵王遇到陛下的地方。世人記得的，都是武陵王在這被苗疆圣女莫雪所救，后來還抱得美人歸，不納妾不續(xù)弦，一生只愛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