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大雁好像習慣了住我這里。
我再次檢查了一遍發(fā)動機,確認了一切都沒有問題之后,緩緩坐入了駕駛艙內(nèi)。
我打開安裝在機艙內(nèi)的錄影機,神色平靜地說道:“2199年11月13號,‘亞得里亞海的上空’號,第一次飛行?!?p> “三?!?p> “二?!?p> “一?!?p> “起飛?!?p> 隨著飛機前的螺旋槳漸漸轉(zhuǎn)動起來,倉庫的鐵閘門也自動地緩緩升起。
“嘎——嘎——”那只大雁也撲騰起了翅膀,長鳴了兩聲,仿佛在為我加油打氣。
我笑了笑,然后將額頭上的護目鏡扯下戴上。
引擎的轟鳴頻率越來越高,飛機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到了最后則如同離弦的箭一般沖向了那道攔網(wǎng)。
我將拉桿往后輕輕一拉,飛機就如同一只紅色的大鳥一般,飛躍過了那張巨網(wǎng)。
駕駛艙前方的大雁猛然探出頭來,一雙眼睛不解地望著我,好像在困惑為什么這么一只大鳥能夠飛起來。
我深吸了一口氣,駕駛著“亞得里亞海的上空”號緩緩飛過了那堵圍墻。
說是緩緩,但其實只是我內(nèi)心的感受,放在現(xiàn)實當中,其實也就是眨眼之間而已。
圍墻上的那些機槍塔臺就如同雕塑一般紋絲不動,直到我已經(jīng)飛過“隔離帶”了,也都還沒有半點表示。
我不禁松了口氣,這才發(fā)覺自己的手心里已經(jīng)滿是汗水,讓我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看來那塊芯片還是挺有用的。我將它安裝在飛機上,再用屏蔽儀將自己手上的身份環(huán)信號屏蔽掉,因此便能偽裝成一只大雁,飛躍那道防備森嚴的保護區(qū)圍墻。
那些人工智能只能被稱之為人工智障,因為野生禽類的體積并不在它們程序的計算范圍之內(nèi)。也就是說在它們的眼中,“亞得里亞海的上空”號不過就是一只“大一點”的鳥罷了。
畢竟野生動物如此之多,它們必須要精簡算法才能保證不被繁重的計算量給逼到宕機的地步。
飛機緩緩地降落在了草原之上,??吭谝惶幉淮蟮暮磁浴N掖蜷_前艙,將那只大雁放在了地上,示意它可以飛回屬于它的大自然了。
然而它卻好像依賴上了我,竟然不準備回去了。
沒有辦法,我只好把飛機隱藏在高高的蘆葦叢里,然后它放回機艙內(nèi),將機艙里的屏蔽儀掛在身上,這才敢放下心來去做正事。
我說的正事,自然是去殺頭牛。
這些大型野生動物的凈宰率差不多為百分之四十五,按照一斤公凈肉五百信用點的價格來算的話,我想一次性弄完,就得偷獵一只將近半噸重的動物。
那些大型食肉動物我當然不敢去碰,草原上的野豬個頭又小脾氣又躁,羊呀鹿呀之類的重量又很難上一噸,所以思來想去,偷獵一頭牛便是必然選項了。
況且牛肉也好吃,我每次的營養(yǎng)餐就愛選牛肉風味的。
我繞著小湖邊走了一圈,不一會兒便鎖定了自己的目標。
那是一只落單的野牛,正悠閑地漫步在湖邊。雖然與自己的同伴走散了,但它并沒有多慌亂,而是在吃飽喝足之后就躺在了樹蔭底下,安逸自在。
我掏出腰間別著的左輪手槍,保持著警惕,慢慢地摸近了那頭野牛身旁。
雖然野牛是大型野生動物里面最溫順的,但若是真發(fā)起飆來,人類這種小身板肯定還是扛不住的。
自從人類脫離了遠古狩獵采集者的身份之后,大部分人都失去了與野獸徒手搏斗的資本,我當然也不例外。
但好在如今的人類也無需徒手同它們搏斗了。
我將子彈一顆一顆地推進手槍的轉(zhuǎn)輪彈膛里,一小步一小步靠近它的身旁。
倘若我能弄到一支威力大些的長槍的話,那肯定早就在十米外的距離開火了,斷然不至于冒著危險靠得這么近。但槍支歷來屬于違禁品,我還是拖了幫派的福,才能弄到這么個結構老式的古董左輪槍。
但兩百年多前的老設計并不意味著難用,只要能命中心臟,那自然就能一擊斃命,省去我許多麻煩。
那只野牛顯然是沒怎么接觸過人類,見到我靠近之后不僅沒有逃跑,反倒是轉(zhuǎn)過頭來,睜著明亮的小眼睛好奇地打量著我。
它那漆黑的眼睛里倒映出了我的身形,卻讓我沒來由地想起了流木野。
她的那雙如深潭一般的眼睛里也經(jīng)常倒映著我的身影。
就在我愣神的這一秒,那頭野牛突然站起了身來,擠得我趔趄著連連后退了幾步,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它那巨大的身軀如山一般向著我逼近,那股巨大的壓迫感讓我立馬握緊了手中的左輪,下意識地就抬起來直指著它。
在短短的零點零二秒之內(nèi),我便計算出來了它襲擊我的概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九,所以我開槍的必要性為百分之百。
就在我準備扣下扳機的那一刻,流木野的那句話突然又在我耳邊響了起來。
“不準計算!”
恍惚之間我又回到了那個晚上,她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立馬僵在了原地,任由那只野牛頂開了我拿槍的手,沖到了我的身旁。
望著那兩只碩大的牛角,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但預想之中的痛楚并沒有到來,反倒是臉上多出了一道溫暖濕潤的觸感。
我睜開眼,發(fā)現(xiàn)它正閃著那雙明亮的眼睛,一邊好奇地打量著我,一邊舔舐著我的臉頰。
黑黝黝的槍口對它來說,可能與平時保護區(qū)管理人員所持的鏡頭沒什么兩樣。
我的心神驟然放松了下來,一下子便癱倒在了草地上。
活著真好,我在心里想道。
我接著默默地收起了手中的槍,抬手看了看腕上的身份環(huán)。
現(xiàn)在是2199年11月13日下午6時,我突然覺得自己與之前有些不一樣了。
我開始羨慕它們能在太陽光下自由地成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