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位老婦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為什么還能從銀行卡里取走錢？”我有一點點這方面的相關(guān)知識，覺得有些蹊蹺。
“在遺產(chǎn)流程還沒有執(zhí)行之前，那個小姑娘就已經(jīng)把錢取走了。當(dāng)?shù)氐你y行職員根本不知道手上的銀行卡是來自一位已死的老婦，只是按照流程將錢取出交給那個姑娘?！崩畎滋旎卮鹫f，這樣子來看錢被取走也不是很奇怪。
“那好，我們現(xiàn)在就去問問她?！睉Z包立刻站起身，揮了揮拳頭。
“你這個年輕人有些急躁了，我和你搭檔還沒有交流完畢?！崩畎滋斐蛄怂谎郏贿^那個眼神也說不上友好，“關(guān)于那個女孩，我已經(jīng)去詢問過了。沒有問出來什么東西，她的回答都沒有什么價值。”
在經(jīng)過前面的事情之后，我選擇相信李白天的辦事能力，他的閱歷和工作態(tài)度顯然要在很多檔案科的同志之上。不過的是...
“我覺得我和慫包還是要去問一下。畢竟，這邊只有你一個人，詢問也是你一個人進行的吧？上級應(yīng)該還沒有派別的檔案科的同志來?！?p> 就算是再嚴(yán)謹(jǐn)不過的人，也會在細(xì)節(jié)上犯錯誤。比如他剛才的那本書。
“嗯。全程是由我一個人詢問的，你們是這次事件唯一一批被派來定保市的人?！闭f到這里，他頓了一下，望了望門外，沒有人在那里，然后壓低了聲音接著道：“但是礙于保密性，我并沒有向她提出關(guān)于目標(biāo)陰郁者的事情。審訊室外面還有我們的同事在，說的話也是有記錄儀記錄下來的?！?p> “我知道了?！贝笾铝艘幌虑闆r之后，我心里有了點打算。
“記錄儀我們就不看了。我們直接去，再審問她一次?！蔽覐囊巫由险酒饋?。
“為什么？”李白天有點疑惑，“第一次的審問記錄雖然不太全面，但是也不是沒有聽聽的價值。而且我覺得第二次審問也沒有必要，她看上去真的什么都不清楚。”
“不用啦。對程哥來說，面對面的交流才是最為重要的審訊方式。沒有看到臉一律按虛假信息處理！”慫包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白胖哥，給我們帶一下路吧！”
“沒有他說的那么夸張。我只是，習(xí)慣了面對面交流。聽著記錄儀里面的錄音，不是太能感同身受?！蔽医忉尩?，跟在李白天后面。慫包聽到我的解釋，回頭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是覺得我這個謊撒的不夠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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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白胖哥，所以你到底多少歲啊。感覺你太深沉了，不像是沒到40的人??？”
走在路上，慫包憋不住，又毫無禮貌地問東問西，不過幸好李白天沒有介意。
大肚子的主人沒有一點點波動，還是用平淡的語氣回答道：“我35，沒必要騙你們?！?p> 我們走著走著，居然是向著樓上。邁過了幾節(jié)臺階，在其他的樓層上面看到了已經(jīng)亮起了明亮的燈光的房間，在昏暗的傍晚顯得朦朧而迷幻。
警察局的審訊室在樓上，這個結(jié)構(gòu)有些奇怪。
“我們的審訊室都在一樓或者地下室啊，在樓上，他們不會嫌...膈應(yīng)的慌嗎？”慫包小聲地問我。
“嗯？怎么會膈應(yīng)？”我有些好笑地看著他困惑的臉。
“就是說，樓上大多是辦公區(qū)啊。想著自己和那些嫌疑犯一個樓層工作，說不定還真在接受審問的那種，不會覺得渾身不自在啥的嗎？”慫包發(fā)問，天真的有點離譜。
“如果這樣子就會膈應(yīng)了，那么那些人也沒有再繼續(xù)當(dāng)警察的必要了。你別說話了，跟著李前輩走！”我第一次稱呼李白天，是用了“李前輩”的說法，后者在前面保持著同樣的步伐，也沒有回頭過來看。
慫包被我呵斥了一下，應(yīng)該是氣著了，一下子故意加快步伐，走得遠(yuǎn)遠(yuǎn)地跟上李白天，和我拉開三四個身位。不過我習(xí)慣了，沒有管他的脾氣。
在一個樓層停下之后，我們大概經(jīng)過了類似于四五個辦公室，最后停在了一扇門前。門的旁邊有一扇玻璃窗戶，是標(biāo)準(zhǔn)的審訊室用的單向可視玻璃，里面的人就像魚缸里面的魚，命運被捏在站在外面的人的手里。
說實話，這種感覺我很不喜歡。
我從玻璃窗往里面望了望，板凳上坐著一個女孩子，和照片一模一樣的衣服，目測身高不超過一米七，及肩的長發(fā)披散，頭低垂著，貌似睡著了。面前的桌子上放著空的飯盒，好像剛吃過晚飯，飯盒邊緣還沾著一些飯粒。
“不是，你們就這樣把她撂在這不管了？”慫包也看了一眼，有點驚訝。
“...”李白天沒有回答這個無聊的問題。他面對我，仍然是一副略顯死氣的安靜臉：“你們問過之后，我就會讓相關(guān)人員帶她去休息。剛才讓她待在這里吃完飯，想的是可能我還要問一些問題。你們進去吧?！?p> 他把門打開，朝我揚了揚頭，也瞅了眼慫包。
“他就不進去了，他待在外面做一點記錄。”我瞥了眼慫包，按照以往的習(xí)慣將他留在外面。實話說，他要是進來了，會忍不住想和我抬杠。
“里面有記錄儀嗎？我說的話會不會被曝光給地方警察局？”
“沒有。里面現(xiàn)在什么錄音設(shè)備也沒有，你可以放心地問。唯一能聽到的就是在外面的我們?！崩畎滋炜戳丝蠢锩孀呐⒆?，敲了敲門框，控制音量地朝她喊道：“醒醒！李小沫，我們要做二次筆錄了！做完了你就可以休息了！”
我伴隨著這陣叫聲走了進去。
里面被叫做李小沫的女孩子恰好抬起頭來，恰好和我對上眼。一雙睡眼朦朧，好像罩著白色的霧氣。不過她沒有在我的臉上停留太久，把頭轉(zhuǎn)向外面的李白天的方向，問道：
“那個，我可以回家了嗎？你們不是已經(jīng)問過我了嗎？”
“得調(diào)查清楚之后才可以讓你回家，你先憋一憋吧?！崩畎滋爝呎f邊慢慢地把門帶上。
他關(guān)門和慫包不一樣。慫包會習(xí)慣性地把門撞得砰砰響，但是李白天關(guān)門像是一個機器一樣，緩緩而悄無聲息，只有鎖舌嵌入的咔嗒聲。
我看到門徹底關(guān)閉之后，轉(zhuǎn)過了頭。
現(xiàn)在的情況是，我站著，面對著一個坐在板凳上，正沖我做出一副（￣﹏￣）表情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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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四處望著，看看房間里有沒有多的椅子。沒吃完飯，肚子里有些發(fā)虛。
“別看啦，沒凳子了。他們都是站著問我的，你也站著問我吧？”
女孩子在我身后忽然發(fā)言。
我轉(zhuǎn)過頭去看著她，才重新近距離地在內(nèi)心描摹了一下她的五官。
六分的樣貌，眼睛較小而略顯靈動，鼻子微微有些塌，價格一般的地攤化妝水所平鋪出來的發(fā)干的皮膚。我對化妝水懂得不是很多，不過我猜測那些懂得美顏的化妝博主，應(yīng)該一瞬間可以連著口紅色號到睫毛刷品牌都看出來。
“你怎么知道，我是在找椅子？”我裝出一副笑吟吟地臉問她。
友善，是審訊的不二法寶。沒有人喜歡和一塊冷冰冰的鐵對話。
“沒有為什么啊。你要問的人就坐在這里，所有準(zhǔn)備應(yīng)該在進來之前就搞定了。但是你又在找什么東西，顯然是進來之前不用考慮的，也就是說，是覺得審訊室里面應(yīng)該有的?！彼行┧Ｈさ乜粗遥旖且唤z邪笑：“應(yīng)該有而沒有的，只有椅子了。怎么樣，說的還不錯吧？”
思路倒挺清晰。
我仍然笑著看著她，算是默認(rèn)了她的說法，扭頭看了看她的上衣。很簡樸的花紋，卻意外的非常搭配她的身材和臉型。小小的胸脯，不能算貧乳，但是給人一種純潔而美好的感覺。
“優(yōu)某庫，你穿的和我一個朋友是一個牌子呢?！蔽蚁氲木褪菓Z包，他平時穿衣服三件有兩件是優(yōu)某庫，便宜倒是真的，不過難看也是真的。
“拜托了大叔，穿這牌子的街上一抓一大把，我覺得你們不會是因為這個抓我進來的吧，不然我可要告你們迫害無辜百姓?！彼器锏匾恍?，同時把手抱了起來。
一副看戲的姿勢。
“當(dāng)然不是。不過我想問的是，這個衣服，你也是打折買的嗎，我缺錢，也想著買兩件來節(jié)省一下?！蔽胰匀话蜒酃饧性谒纳弦律?，想要表現(xiàn)出來感興趣的樣子，但是在瞟到了她衣服后領(lǐng)上面的標(biāo)簽后，我略微皺了皺眉。
有點奇怪的東西出現(xiàn)了。
她倒沒想到我好像是真的感興趣，就瞇著眼睛回想起來。
“具體多少記不得了，但我記得是沒有打折？”
“沒有打折嗎？這不好辦啊...”我的眼睛放開她的衣服，蹲下去，又開始看向她的褲子，“我特別討厭全價買東西。不過你這褲子也挺好看的?！?p> “大叔，你不會是個變態(tài)吧？這些都是女生穿的。哦，你想女裝做網(wǎng)紅？”她一副(￢_￢)的表情看著我，總感覺她的臉上有很豐富的顏文字。
對于這種不把年齡尊卑放在眼里的感覺，我有些不太舒服。難道不應(yīng)該對于警察多一點尊重和敬畏嗎？不過感覺她的性格如此，對誰好像都是大大咧咧的。
“也不是不可能。干我們這一行，薪水太少了?！蔽已b作漫無心思地掃了掃房間，又把目光投到了她的鞋子，“哪里有網(wǎng)紅掙得多呢。而且自然也買不起你穿的aj?！?p> 我隨意說了一個比較出名的牌子。
她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接話，也就坐在那里，盯著那扇玻璃窗看。
“我說，你是網(wǎng)紅嗎？”我突然笑著問她，站起來直視著她的眼睛?？偢杏X她的眼睛，雖然盯著前方，但是沒有把任何東西放進眼眶，就好像面前是一團虛空。
“怎么了？不是啊，我倒是想當(dāng)，沒那個顏值?！?p> “那么從這里回家之后，你就嘗試當(dāng)一下網(wǎng)紅怎么樣？我覺得你應(yīng)該無罪吧。”我故意沒有看她，反而跑到墻壁旁邊，去摳著瓷磚的縫隙。我想試探一下，她對于我的有些動作的反應(yīng)。
“我也知道我無罪啊，看來大叔你比較清楚。但是那個胖子大叔就不一定了，他非要說我拿了錢什么的。不過，大叔你在網(wǎng)紅這方面的想法太天真了，你以為當(dāng)這種職業(yè)不要錢嗎？”她擺出一副(￣ェ￣;)的表情，看上去對于網(wǎng)紅這個東西深有體會。
“怎么了，我還真的了解不多。”我沿著瓷磚縫隙走到了她的旁邊，沿著她的話題繼續(xù)走下去，盡量地拖出更多閑聊的時間。不過，就算我的腳步聲故意放得很大，她也沒有看我。
“當(dāng)網(wǎng)紅，你首先要長得好看啊，這是硬門檻。我連這一道門檻都過不去，后面的更是想都不用想了！”
“那你給我說，后面又要干什么呢？我覺得你也長得不丑啊，至少應(yīng)該會很符合大眾審美?！蔽衣刈咧?，走到了她的斜后方，嘴里說這些安慰和贊揚的話。但是說實話，她如果去做網(wǎng)絡(luò)直播，也應(yīng)該會有不少人氣。
不過，就算知道我在她的后方，她也沒有轉(zhuǎn)過頭。就好像對于自己的后背非常自信，或者說，就好像后背長了眼睛。
“噗，大叔你在說笑吧！我，我算長得好看的？”她口氣里滿是自嘲，但是也沒覺得對于自己的顏值有太失望：“但是關(guān)于當(dāng)網(wǎng)紅后面的事情的話，還有更多麻煩的東西要弄的。你要找到一家好的經(jīng)紀(jì)公司簽約，要那家公司舍得栽培你才行...”
“嗯嗯，你接著說。”我走到了她的正后方，手里面做了一個動作，正對著了她的后腦勺，但是她一直沒有回頭。我穿過她的頭頂看向玻璃窗，想象著現(xiàn)在李白天和慫包看到了我的舉動之后，會有怎樣的對話和表情。
“舍得栽培，最好你還要進一個直播平臺，要有大主播帶你，讓他們給你引流。然后讓平臺給你首頁推薦，還要時不時地做下預(yù)告宣傳...啊，反正好多事情的，我肯定是當(dāng)不了的！”她突然撐了個懶腰，雙手甩在腦后打的筆直，差點戳到我。
“哇，這么麻煩嗎?？磥砦乙厕D(zhuǎn)不了行了?！蔽壹傺b嘆了一口氣，從另一邊慢慢地在她身后繞過來。我聽到門上傳來了響動，似乎是李白天正要打開門，于是向玻璃窗上做了個手勢，表明“不要中斷”。
這個小姑娘，還沒有察覺到我正在對她做什么。
“不過大叔你長得估計還是不錯，可以考慮一下做做視頻博主，做一下vlog那樣的，吸引一下顏粉，每個月也是可以拿到不少流量酬金的！”她甚至一本正經(jīng)地給我說了說其他的職業(yè)，好像真以為我想轉(zhuǎn)行。
“嗯。你說的，我會考慮的，主要是我實在是太窮了。”我笑著回答她，重新站回了她的正前方。此刻她的前方，我的手平穩(wěn)的覺著，對準(zhǔn)她的喉嚨。
“所以，你進來到底想問什么？你這個人和之前那個大叔很不一樣，你居然沒有問那些錢的問題，我還以為你會糾纏個不停的?！彼匀槐е?，困惑地看著我。但是，在她的正前方，我舉起的手在她眼里仿佛是一團空氣。
為什么呢。
為什么會這樣呢。我的手由于舉的有點久了，開始微微發(fā)抖。我仿佛遇到了一扇堅不可摧的邏輯上的死門，我做出的所有舉動和試探都被她一一駁回。
從剛才開始，她要么直視前方的玻璃窗戶，要么看著我的臉。她不可能會看不見，也不可能會察覺不到面前的是什么。
我從剛才，她的正后方開始，就慢慢地把手槍握在手上，直直地舉起來，指向了她的脖子部位。這把手槍是每一位專業(yè)的檔案科人員都會配給的，我和慫包各有一把。
她如果轉(zhuǎn)過頭，看到眼前這幅威脅般的畫面，一定會尖叫出來。但是盡管我把腳步聲放的極大，她一次也沒有轉(zhuǎn)過頭。
而現(xiàn)在，我直接保持著同樣的姿勢走到了她的正前方。她的眼睛前面，這把手槍正在指著她的喉嚨，而她仍然在迷惑著為什么我沒有向她詢問有關(guān)案件的事情。
就好像那把手槍從一開始就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