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水中三十八號有一種誠實的回流的感覺。
誠實是一款高尚的品德,“你認識他嗎?”“不,我不認識他。”
其實你是認識他的,對于詢問,你瞬間考慮了多種理由也猜測了認識和不認識能造成的各種結果,說,不認識他,回答得很流暢,幾乎沒有思索,看不出撒謊的苗頭。
欺騙別人先要欺騙自己,有了說沒有,沒有了說有,多的說少少的說多,不知道說知道知道說不知道。對于人事物你已經(jīng)有一個認知了,不管是怎么的認知,那是一個實在,就像根本不用反應和整理的一個小球。
誠于這個實就叫誠實。
人要做本色的我,怎樣就是怎樣的,不抑惡揚善也不粉飾和標榜。這樣的人并不吃香,學不會虛偽,就失掉了那虛偽帶來的機會和通向更虛偽世界的可能,實在,實實在在,這都是經(jīng)上的頌詞,豈可拿來當真?
不會變通,不會靈活,你要付出代價的。
于是便要撒謊騙人嗎?
所有的欺騙最先傷害的是自己,因為我的不誠實,我的心中就有了兩條路,一條是誠實的路,一條是不誠實的路。在不誠實的路上已經(jīng)沒有負擔,謊言謊行張口就來抬腿就到,我回憶和惋惜的是誠實的道路。
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
大多數(shù)人還是會依然故我,走在謊言謊行的路上。
把你的記憶抹除,你就是另外一些陌生人,你會誠實么,誠實的人越來越少了。而且因為不誠實的介入判定誠實和不誠實難上加難,最后就流落到誰也不相信的地步上,你以為你受到了傷害,其實最先拿你開刀的是你自己。
“可是如果我要不撒謊,我就會…”
不用辯解,我也不是你的法庭,你要說服和回顧和悲憫的是你自己。
走在不誠實的道路上,越是這樣,我越想知道誠實和一直誠實下去是個什么樣子,會走到理想世界么。我過得很不好,這是很多人的看法,我過得還不錯,這是另一些人的看法。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過得怎么樣,這個好與不好,也不能證明生活得怎么樣。
生命怎么樣。
至少不會走在兩條路上,不會撕裂著自己。我本于了我的命,而不是我要的命,我營造的命,這有區(qū)別。“我的命”是我自然的命,當然也只是力求貼近自然的命,好的我不強求,壞的也不拒絕,聽憑于命運的安排。
再進一步探索出命是什么,運是什么,在沒有擁擠的地方,我得到我的所有。
“我要的命”是我強烈要求的好命,住啊吃啊財富啊圈子結交啊地位啊都是我的追求。已經(jīng)逐漸放棄了“我的命”,很少時間想起也不愿意想起,別談那些沒用的,我現(xiàn)在就很好。
謊言建立的人生和世界,敢不說好么。
人的痛苦人的虛無人自己知道,半道喋血或者一路天黑,亮光被挪移了,消失了。親眼看著沙灘上的天宮不過是一波海浪,一個水流,一滴淚,一個夢。
這時候夢醒了,再也不會有夢,不允許再有夢。
時間回到了主干道上,只看到生與死的兩截,中間的記憶乏善可陳,一筆帶過,成為了氣泡。
人是我的,氣泡也是我的,我的生命和我的靈魂。
現(xiàn)在三管家殺雞取卵,想要取走我的氣泡,我不能引頸受戮,這也是誠實的一種,不是你要我就給。你要我就給你,不拘什么只要你想要的我都給你,這是生命本體才有資格說的話,不是現(xiàn)在的我。
回流的感覺是自然時間的溯洄從之。
時間分為很多種,身上有時間心上有時間靈上有時間,其他能量智慧記憶情感物質(zhì)意識黑暗光明各有時間,一般情況下我們說的時間是被征用的時間,是自然時間也叫順序時間,人被征用,但不能這么說,人們認可的是時間被征用。
時間的應用徹底結束了神話時代,人分離出去,時間也要分離出去,授命的同時也授予了時間。兒子和管家都離開了,你們可能放棄了找我,找不到我,已經(jīng)遺忘或者深陷泥沼自顧不暇。
一塊大大的烏云從一只巨大眼睛的中間穿過。
九天九地震動,衣服的一角散開,形成了星辰。
地上生存著一些民。
為了區(qū)分,這是媯家的女童,這是姬姓的二子,還為了區(qū)別,這是庚子年出生的,那個是壬寅年秋前來的,然后月日時,類似于編號。現(xiàn)在的身份證也有這一項內(nèi)容,把地域出生日期男女都表達出來了。
日期有點古代四柱的意思。
這個順序時間如果是“純命”時間,那么后天所有的努力就是非純命時間,后天嚴重影響著先天。但這個先天并非純命,而是一項記述,后天有一套先天有一套,記錄方法不同。
后天的記錄可能有誤,因為我們拒絕承認自己就是自己,拿出來的都不是真正的自己。先天不會有錯,因為它不會受到人為的影響,應該的弄成不應該的,善良的成了邪惡的,看外面也看里面,看你的來也看你的去,尤其是對生命的敬畏和熱愛和珍惜。
哪里有路,哪里有門。
當分離的時候,心下不忍,在你的心中埋下了一粒種子。
你指定可以發(fā)現(xiàn)這顆種子,覺醒這顆種子,只要你還沒有被謊言的世界剝奪凈盡。對種子的態(tài)度就是兩個人生,生命的人生和夢幻的人生。
時間就多了起來,空間也多了起來,變數(shù)也多了起來。一頭牛和一頭牛的故事,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故事,國家和國家的故事,現(xiàn)在還有靈和靈之間的故事,路并不是輕松了而是崎嶇了很多。
這就是磨練。人世也是要受到磨練的,但已經(jīng)不能動搖我心。絕非反人世,而是更加卑微和溫柔,不再制造碰撞的機會。面對這一個世界還要面對另外一個世界,沖過一道門又一道門,有的門簡直就是鬼門關。
蓋墊拿開了。
清冷的天空也不見了牛角,沒有月亮,但天空的光都是月華的光。必須遮擋才有影子,現(xiàn)在蒜臼子的內(nèi)壁上有兩道影子,三十八號嘴里咿咿呀呀叫著,還蹬蹬腿臉上露出了微笑。
他不知為何的,進入水中就變成為了一個嬰兒。
人的時間的一生,生是一個,死是一個,生之前死之后是兩個區(qū),其中還有不可忽視的另一個階段,嬰兒期。
區(qū)分為有記憶之前和有記憶之后,有意識之前和有意識之后,這個階段很模糊,因為每個嬰兒的情況不同,面對的也不同。某些推演上把這稱為起運,也就是你還是純白的,不入運道或者已經(jīng)開始了,可以受到運道的影響,這自然也表明了你今后也可以影響運道。
也就是年齡不一樣。
在記憶的南畝中深深地耕耘,長久地犁耙,翻來覆去地種植谷物和瓜果,或任其荒涼。雜草萋萋,野鶴盡空,排排彤云。順著幽暗的隧道一路往下來,我扮演我從前的所有角色,也看著自己變小和純凈,笑態(tài)可掬。
這真是一張白紙。
我剛要這么說,馬上又覺得不能這么說。這就是記憶的那一條線,走到山窮水盡,只剩下了一道灰灰的幕簾。幕簾里面不是處所而是深灰的虛空,簾子的間隙很大,間隙之間淺灰了一層,一些淺淺的透明一灘水一樣定在那里。
是搖搖晃晃和一眨眼一眨眼的朦朧的透明。
結成簾線的是一些眼睛。沒有這些簾線,但看眼睛排列得整整齊齊,就以為有線拴著,其實眼睛是自由的。眼睛被眼皮包著,打開眼皮,眼皮就不見了,就純粹是一些眼睛,瞳孔的眼睛,孤零零的眼睛。眼皮又出現(xiàn)了,眼睛被包住,只剩下了眼皮。
我需要進行角色的轉(zhuǎn)換。
在先我是嬰兒,或者說我是另一個自己,順著記憶流浪而來,終于是嬰兒。這是我記憶的根底,記憶到這里就斷了,一層泥濘的土層。老家院子里下雨,大大小小下了幾天就停了。太陽出來沒半天,馬上就是那不怎么認真的絲雨,甚至看不見,但是能感覺得到。
濕地上一踩一個腳窩。
母親給我做了一雙新鞋,我沒有故意卻是愿意在院子里行走,也喜歡這樣的濕天,就到胡同口跑上跑下。村子是一個小山坡,還有細細的水從高處流下來,經(jīng)過胡同頭。
鞋子就踹壞了。
再也沒有見過那雙鞋子,那是我的航舟。在我是我丟失了鞋子,鞋子也丟失了我。在鞋子,知其下落的無疑是母親,但我沒有詢問過她。我是鞋子,知道我下落的應該還有他人。
二郎擔山的門,院子,里面住著親人。
航船載到這里就成了我的源頭,我突然知道我,猶如一道不很明亮的光照了我一下,也許是掃,我知道我自己。那是第一次覺醒,再后來斷斷續(xù)續(xù)也有迷糊的時候也有清醒的時刻,到知道爺爺去世。
記憶都是不完整的。
我覺醒得很遲。遺忘不僅是地上的水,也有地下的水,暗流比明流歹毒。
下降到當初,就是門前那個拿著菜鏟子玩土的人,心中輕柔,是我看到了我,我沒有度給自己意識,也沒有究竟后來的詢問,我是誰,為什么突然在這里。道理如水就是存在,我就應該被放到那里。
后來父母的回憶,尤其是母親的片言只語讓我知道了我記憶之前的事情。父親不談這些,他是不可多見的男子漢,但這不妨礙后來他有了感召,也會給人看其他的病,鬼病,祟病,污染的病。
可是這時,我要統(tǒng)統(tǒng)遺忘,拉出一堵墻來,清空我自己。
在我成為嬰兒之后,我要在這簾子后面看看當初的自己。
事與愿違,入到簾子后面,我以為那里有一個存在,我會把我融入到他的眼睛和思緒里面,一探他是怎么看待這個嬰兒的。卻空了一下,空很多時候都像吸引,我被拉入,我成了那個位置。
簾子前面是我的嬰兒期的孩子,還有天光月華倒影出來的兩個影子。
嬰兒只管看到,或者是倒影,是映射。
我在簾子后面,看著整個世態(tài)的發(fā)展,甚至,我還想進入嬰兒體內(nèi),看看他的感受,他看到了什么。
空空的月華像個漏洞,擴展到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