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艾在心里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巴掌,明明早就預(yù)料到了這個答案,卻明知故犯。
“你有時候有沒有覺得,特別孤獨?”她張開手心,盯著那個六芒星陣圖案看了好久好久,“我們這些擁有特殊能力的人,因為與眾不同,所以往往是人群中被排斥的異類,正因如此,我們才從世界各地聚集在一起,組建了一個類似于學(xué)院的地方互相取暖,并不是為了消滅危害世界的魔獸而存在。哥哥是一個孤兒,我也是,只想要一個親人。我們在學(xué)院里認識,一起長大,他愛管閑事又義氣用事,每當(dāng)我受其他孩子欺負的時候,他總會第一個站出來,所以每次放學(xué)他都是遍體鱗傷,我說他是個傻瓜,他卻只是傻呵呵的笑?!币驗槌两诹艘欢蚊篮玫幕貞浿校`兒俏麗的臉龐上第一次展開了笑容,隨即漸漸黯淡下去,“直到那場突如其來的意外,諾頓老師說他死了,但是我不相信,在沒看到他的尸體之前他一定就在世界上的某個地方,我相信一定會找到他的,不管多久?!?p> 柯艾趴在鐵欄桿上,靜靜地聽完每一句話,作為一個沒有故事的男同學(xué),他一直很羨慕那些在年少時留下過美好記憶的人。每到了夜深人靜的夜晚,打開音樂戴上耳機,翻一翻評論,下面一整頁一整頁都是有故事的人留下的文字,而回首過去的二十年,他只找到了“乏善可陳”四個字,唯一可以拿來說說的就是某一個周五的下午,以“大掃除”之名轉(zhuǎn)交清洗工具的時候碰過某個暗戀的女同學(xué)的小手,除此以外整個人生中就找不到值得拿來紀念的人和事了。
“說了這么多,你決定好了嗎?”靈兒喝了一口紅茶,小聲地問,“諾頓老師給了你三天時間,期限到了也沒有收到你的回復(fù),他以為通訊器壞了,所以我才來看看是什么情況。”
柯艾低著頭,從口袋里拿出了諾頓給他的那個通訊器,小心翼翼地遞到了她面前,“這東西確實壞了,怎么按都沒反應(yīng),這幾天我也沒辦法聯(lián)系你們?!?p> “這么說,你接受了?”
靈兒把那個通訊器接了過來,往中間那個唯一的按鈕上輕輕地按了一下,位于通訊器頂端的紅色小燈閃爍了幾下。在他們感覺不到的瞬間,遠在數(shù)千公里之外掌握在諾頓手里的通訊器發(fā)出了擾耳的鳴叫,與此同時,強大的信息流僅僅用了零點幾秒的時間就從海灣傳到了帝國中部的山谷,悅耳的鐘聲在深夜奏鳴,成群的烏鴉從山谷中傾巢而出,如同烏云一般遮蔽住了夜空的皓月。
“沒問題呀,哪里壞了?”
“可能信號不太好吧,”柯艾胡亂編了一個理由,“機器都喜歡出毛病,時好時壞的?!?p> 夜空忽然被遮蔽住了,成群的烏鴉浩浩蕩蕩地從天空的另一頭壓了過來,飛過他們的頭頂,遠遠看上去,仿佛有人往天空中倒了一大盆黑色的墨水。墨水之中分出了一條支系,后面站著一個身穿黑袍,兜帽遮住了半張臉的人,他們只能看見他的下半張臉。
“真少見,閉門不出的烏鴉老師竟然親自來了?!膘`兒說。
“因為諾頓老師現(xiàn)在正在北星城接一個新生,沒有時間趕過來,”烏鴉的聲音讓人猜不出年齡,“他說有一個天賦異稟的少年接受了入學(xué)邀請,初步估計潛力值評級為一級,催促我立刻趕過來,除了你以外,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潛力值測評為一級的學(xué)生了,希望他不是在戲弄我?!?p> 柯艾從記憶里了解到,北星城是這個帝國政治與文化的中心城市,也是這個國家的首都。
“時間緊迫,我還有一份研究報告要完成,需要盡快回到學(xué)院的天網(wǎng),”烏鴉說,“火車人已經(jīng)在趕來的路上了,接下來由我送你們?nèi)ズI狭熊嚨恼军c。”
“海上列車?”
“是一條建立在海面上,連通了周圍幾個帝國的鐵軌,”靈兒解釋道,“一般情況下不允許運行,只有在戰(zhàn)時才會開放,是用來運輸?shù)蹏能娛挛镔Y的,沃爾德學(xué)院爭取到了海上列車的使用權(quán),現(xiàn)在只有學(xué)院的學(xué)生有權(quán)乘坐海上列車,首發(fā)站和終點站都是沃爾德學(xué)院?!?p> 柯艾撓了撓頭:“那火車人又是什么?”
一股詭異的黑色氣體如同墨水一般從半空中傾注了下來,黑氣退散的時候,走出來一個身穿華麗燕尾服、臉上露出笑容的小男孩。
“拜托你別老是這樣出場好不好?我心臟病遲早要被你嚇出來!”坐在椅子上的柯艾按著胸口,重重地舒了一口氣。
“我感應(yīng)到你有生命危險,所以立刻趕過來了,好在有人比我更快一步,不然我就再也見不到活著的你了?!笨履闲ξ卣f。
零星的月光下,四面都是環(huán)繞的樹林,夜風(fēng)“沙、沙”地拂動綠葉的末梢。夜空萬籟俱寂,在他們面前是一條不知道通往何處的鐵軌,柯艾坐在圓形月臺的椅子上。烏鴉帶他們來到這個位于偏僻樹林里的月臺以后,只撂下了一句“耐心等待”就匆匆地離開了,見到了奇怪的烏鴉以后,柯艾原本還很好奇所謂的“火車人”長什么樣子,可是等了好久也沒有見著車燈從遠處打來,就連鳴笛聲也沒有聽見。
鼻尖上是從靈兒身上散發(fā)出來的一陣又一陣的牡丹花香,這種香料因為物美價廉,所以在沿海城市賣的特別好,空氣里飄蕩著若有若無的香味,仿佛有一朵花在黑夜看不見的角落里盛開。
柯艾覺得自己真沒用,連心跳都平靜不下來。
“我現(xiàn)在看出來了,原來你是個連搭訕都沒有勇氣的膽小鬼?!笨履线@個小鬼像是擁有讀心術(shù)一樣,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
“我開始懷疑你們魔鬼的腦子里裝的都是些什么了……”
“我現(xiàn)在是在勸告你,千萬別成為連自己都討厭的那種膽小鬼,”柯南忽然擺出一副過來人的模樣,“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再偷偷告訴你一條咨詢,要征服一個高冷的女孩子,下手一定要趁早,把握任何一個和她獨處的機會,少壯不努力,你就會后悔終生?!?p> “我怎么感覺你像個搞傳銷的……”
和柯南混熟了以后,這家伙突然由一個一本正經(jīng)的小孩子轉(zhuǎn)變成了一個油腔滑調(diào)的家伙,讓柯艾有點兒適應(yīng)不過來。
“誒誒誒,別用那種眼神看我,為了你的未來著想,我可是在給你提出人生的寶貴建議,免得你以后吃了虧。”柯南攤攤手露出一副無奈的表情,“你要想在這個世界上活出風(fēng)采,就必須把握好每一個機遇,因為機會稍縱即逝,沒準那就是你人生中重大的轉(zhuǎn)折點。”
“你在和誰說話?”坐在椅子另一頭的靈兒忽然警覺地把目光投了過來。
“不要驚訝,我正在練習(xí)莎士比亞的話劇,”柯艾一本正經(jīng)地對著夜空長嘆了一聲:“她說話了。啊!再說下去吧,光明的天使!”他張開懷抱,裝出一副深沉的腔調(diào)對著空無一物的夜空念誦:“因為我在這夜色之中仰視著你,就像一個塵世的凡人,張大了出神的眼睛,瞻望著一個生著翅膀的天使,駕著白云緩緩地馳過了天空一樣……”
小時候課文里摘錄了《羅密歐與朱麗葉》的片段,他把其中最有名的一段臺詞背了下來。
靈兒用一種訝異的目光看著演得越來越入神的柯艾:“話劇我知道,可是我從沒聽說過莎士比亞這個人?!?p> “在我們那,他是一個很出名的戲劇家,你聽說過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嗎?”
“羅密歐為什么和豬過夜?”
“這個不是重點啦!”柯艾連忙擺了擺手糾正,忽然覺得自己和她之間有了話題,“是女主角朱麗葉,總之,他們之間流傳著一段凄美的愛情故事,講起來太過于冗長了?!?p> 靈兒點了點頭就沒有再說話了,柯艾的一顆心悄無聲息地沉了下去,這時候他真想給自己幾巴掌,好不容易找到了聊聊天的機會,然而無奈的是,自己僅僅用了兩秒就把話題終結(jié)了……
不過好在沒有讓靈兒看出任何端倪來,他沒好氣地盯著嘴角露出譏諷笑容的柯南,和一個除了自己以外誰也看不見的透明人說話時刻都要保持警惕,因為沒準下一秒就會被人當(dāng)成患有嚴重精神分裂的神經(jīng)病。
一聲響亮的鳴笛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樹林深處的鳥兒四處飛散,兩束耀眼的燈光從鐵軌的一頭傳了過來,如同巨獸睜開的一雙巨眼。
白色的蒸汽向兩邊噴發(fā),一輛全身由黑色鋼鐵打造的火車緩緩地駛進了車站,寬闊的車身上用白色的油漆繪制出了一個顯眼的六芒星圖案,圖案下面是一串讓人看不懂的文字。
車門“砰”一聲敞開,緊接著他們就聽見一聲沉悶的撞擊聲,一個身材高大,頭頂幾乎抵住車頂?shù)闹心陦褲h從噴薄的白色蒸汽中走了出來,捂著腦袋用一種幾乎不帶任何感情的低沉嗓音說:“請出示學(xué)生證?!?p> 這就是火車人?柯艾心想。靈兒把一小本薄薄的藍色證書遞給了火車人,他掏出手電筒仔細地檢查了一遍以后鞠了一躬,讓出了身后的車門:“沃爾德學(xué)院學(xué)生會會長,靈兒,歡迎乘坐海上列車,您的座位已安排在特等座區(qū)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