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悔
“次日即可入宮…”
李容玉如雷貫耳。
兩條腿微顫，一下子癱軟在地上。
“父親，父親！”李容玉使勁兒攥扯著李長海的衣袖，“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李長海挺直的身板兒因?yàn)槔钊萦竦膭幼饔行u搖晃晃，險(xiǎn)些摔到地上去，臉上不禁添了幾分厭惡的神色。
“父親，這是怎么一回事?”父親！”李容玉的顫抖的聲音帶著慘烈的嘶吼。
李長海狠厲瞧了她一眼，讓她安分些。
緊緊攥著李長海袖子的手漸漸松了。
“公公，圣上是不是弄錯了?”李容玉伸手要去觸公公的手。老太監(jiān)見勢忙側(cè)了身子躲開，扁了扁嘴，扯著尖細(xì)的嗓子道:“玉姑娘…不，允昭儀，快些接旨吧！”老太監(jiān)將圣旨小心翼翼卷好，遞給李容玉。
“不，我不接！”李容玉一雙猩紅的眸子死死盯著老太監(jiān)手里那卷圣旨。
老太監(jiān)捧圣旨的手又向李容玉近了幾分。
“啪！”
圣旨被李容玉一揮手打在地上。
身旁的侍衛(wèi)齊地拔出長劍就要上前。
老太監(jiān)袖口微擺，示意他們退下。
彎腰將地上的圣旨拾起來，用袖子輕輕拭去沾染的灰，眼中閃過一絲不耐煩的神色，諂媚地笑了笑，又繼續(xù)道“娘娘，您可是天啟親選之人，還是應(yīng)當(dāng)乖覺些，日后您可是圣上捧在掌心兒的人，是多少人都求不來的呢?！?p> “天啟?”李容玉心里萬般個不相信，一臉的不可思議。
她心中微動。
本來已經(jīng)托陳媽媽找好了人，盤算著將那兩個姑娘先送入宮，作自己的墊腳石，日后為她所用，然后助她步步高升，沒想到自己竟然是天啟親選之人，難不成老天爺都在幫她?
這樣一來有天啟庇佑，即使她在宮中做些什么，也不會被怎么樣，甚至連圣上都要敬她重她，皇后之位也非她莫屬了。
李容玉忽然笑了一下，眼中微微閃過一絲凄厲神色，“公公此話當(dāng)真?”
“哎呦，娘娘！老奴可是圣上身邊兒的老人了，是萬萬不敢欺瞞您的呀！”
李容玉跪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屈身伸出雙手在頭頂。
滑膩冰涼的緞面落入掌心。
接了這旨，從今往后，她李容玉是真正的光耀門楣了。
她終于配得上她的野心了。
李容秀。
她狠狠咬合了牙。
我就是要過你日夜期盼的日子，你再也不是我的對手了，你終究只配被我踩在腳底下，連做我的心腹大患，你都不配了。
“謝過公公?！崩钊萦窬従徠鹕?，臉也由蒼白恢復(fù)了原來的紅潤，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一個譏誚的笑。
“好，那娘娘，老奴先帶著人退下了，明日午時(shí)宮里會來人接您入宮，您且安心等著！”老太監(jiān)行了個禮，便領(lǐng)著一行穿玄衣侍衛(wèi)出了門。
“是?！崩钊萦駵\淺報(bào)以一個笑，行了女兒家嬌俏的禮，目送老太監(jiān)出去。
李長海什么也沒說，仍是跪著，聽著門關(guān)上的聲音才起來。
“容玉，我們可算是熬出頭了??！”李長海輕輕笑得面若一張皺紙，聲音咬字極重，仿佛憋了許久。
“呵~”李容玉輕哼一聲，轉(zhuǎn)身就走，眼里盡是不屑，只綿長道“父親放心?！?p> 李長海嗯了一聲，又繼續(xù)交代“入了宮，諸事要萬分小心謹(jǐn)慎才好，雖說有天啟護(hù)著…”
李容玉哪聽得進(jìn)去他在耳畔叨叨的這些話，徑直就拋開他，向她生母，也就是李府大娘子虞氏的玉春院走去了。
李長海一轉(zhuǎn)身打算回自己屋，才走了幾步，腳步就漸漸慢下來，回望了一眼大門。
門外的哨聲越來越響，由原本的婉轉(zhuǎn)變得急促。
李長海踱步過去，開了門，門板厚重，發(fā)出吱吱呀呀的聲響。
門口立的是兩個穿著杏色羅裙的姑娘，見開門的是李長海，滿臉欣喜。
李長海正狐疑，其中一個高些的先上前“您就是李老爺吧?”一面說一面從袖子里取出什么遞給李長海。
一封信。
李長海才想起來，這兩個姑娘就是他給李容玉找的要入宮的姑娘，捏了捏信封，厚實(shí)堅(jiān)硬，就是她們兩個人的賣身契了。
李長海一怔。
可是現(xiàn)下已經(jīng)不需要她們了。
李長海一時(shí)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撕開信封，取出兩張賣身契，翻開，看起上頭的內(nèi)容來。
稍高的叫杜若妍，另一個叫杜若棠，二人都才及笄，自小便無父無母，被人賣到了人面桃花做起了煙花生意。
“大人，您莫不是反悔了?我們已經(jīng)不是人面桃花的人了啊，您若不要我們，我們真的只能流落街頭，暴尸荒野！”另一個姑娘見李長海半天不作反應(yīng)，撲通跪下，扯著李長海的袍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然后兩個姑娘一齊跪下磕頭，磕得頭破血流，磕得李長海心里一顫。
眼見另一個就要開始哭。
“好好好！”李長海有些煩躁，“你們先進(jìn)來吧?！?p> 他心里是盤算著多這兩個人也不是壞事，本是想著讓她們參加十日后的選秀，即使現(xiàn)在不必了，將她們留在李容玉身邊，總還有些用，凡事可以幫襯著她些。
聽見李長海這話，她二人才互相攙扶著起來。
……
“小和尚。”
“對不起?！崩钊菪隳剜痪洹?p> 從前在寺里的時(shí)候，小和尚曾給李容秀說過一個故事。有個人生來最怕鬼，整日躲在家中足不出戶，請了武功好手替自己看門，以為這樣就可以高枕無憂。豈知被鬼聽說了這個弱點(diǎn)，便伺機(jī)前來嚇唬他，這人做了那么多準(zhǔn)備，小心翼翼，最終卻還是被鬼嚇?biāo)馈?p> 小和尚說，你心中越怕什么，就越不要回避，孽債皆由心生，一切順其自然方是正道。
只是那個時(shí)候她沒能搞懂小和尚的意思，現(xiàn)在她的生活漸漸明朗，離自己心中所想也越來越近，才知道自己心底最怕的東西是什么。
是他。
可是她不能后悔了。
如果再慢一點(diǎn)，就被后悔追上了。
雙手掩面狠狠吸了一口氣，抹干滿臉的淚，她才起身追了出去。
走去后院亭子里探頭一看——沒人。
去他常一人靜坐的那個屋子——還是沒人。
逐月和其他師弟住的地方也逛一圈——依然沒人。
微微嘆了口氣。
罷了，不如晚上等他回來吧，他如果不想讓她找到，她是絕對找不到的。
就像從前一樣。
從屋里退身出來，還沒走到御花園，不知怎么的朗朗晴空竟下起了雨，越下越大，一身僧衣沒半會兒淋了個透濕，貼在她瘦小的身上，顯得更加單薄了，這時(shí)若來一陣風(fēng)，能將她吹跑。
李容秀眨了眨眼睛，只覺得眼前越來越模糊，有水珠不停往下掉。
“轟！”
一陣?yán)住?p> 李容秀嚇得蹲下，死死捂著耳朵，想站起來，兩條腿和棉花做成似的，受不住力瞬間便軟了下去。
突然頭頂?shù)挠曷暵牪灰娏?，也沒雨點(diǎn)打在身上了，可不知道為什么眼睛里還是有水珠不斷滾下來。
跌在一個結(jié)實(shí)的胸膛里，肩上一暖，有人攬了上來，輕輕捏著她的右肩將她扶起來。
縱使隔著衣服，也能感覺到身后人身上的溫度，噴灑在自己耳朵上的溫?zé)岜窍ⅰ?p> 入耳聲音醇厚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