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旁邊的和尚喧了一聲佛號,聲音并不很大,但沈煉、李得功等人,覺得這聲佛號像是在心底里響起,而那道扭曲的黑影隨著佛號在半路消散。
燕廣陵扯了一下嘴角,將已經(jīng)拔出在手的劍,回歸鞘中,對和尚說道:
“我說見真啊,不過一只早已煉去神智的貓妖,一劍斬了干凈,何必去浪費法力度化?”
“我佛慈悲,眾生皆苦?!币娬婧蜕谢卮鹆怂痪?,看向西墻方向,對燕廣陵說道:
“燕施主,此等煉魂手法,應(yīng)是敕勒魔教的第二上人蘇帕努了?!?p> “應(yīng)該就是他?!毖鄰V陵點了點頭,回頭問向沈煉:“此處火藥還有多少斤?神槍、銃箭還剩多少?”
沈煉看向李得功,李得功上前回答道:“燕大人,樓中火藥還有二十余斤,神槍還有六十三桿,銃箭五百多支?!?p> 燕廣陵皺起了眉頭“不應(yīng)該啊,這點東西可是擋不住一個魔教的上人?!?p> 見真和尚念了一句佛號:“阿彌陀佛,貧僧入樓之時,見有士卒正在安放引火之物,沈施主大約是已經(jīng)預(yù)備在鎮(zhèn)北樓內(nèi)舉火。
蘇帕努身懷視聽之法,而此樓券洞磚柱不少,不便及時進(jìn)退,因此不愿親身深入吧?!?p> 燕廣陵聞言,看向沈煉,又環(huán)顧了李得功等兵卒,神色嚴(yán)肅了起來:“你等報國之心可鑒,但可曾想過樓上尚有婦孺?”
沈煉低頭不言,李得功上前分辨道:
“燕大人,您剛到此處有所不知,虜賊于凌晨破城之后縱兵屠城,已將城中百姓殺戮殆盡……”
講到這里,李得功忍不住落下淚來:“我等也不愿如此,可不若如此,那些女子落于賊人之手……”
“若是一死便罷,可臨死之前尚不能保全清白,我等這也是沒辦法,只求死個痛快,要知沈?qū)④姺蛉思肮右苍谶@樓上啊?!?p> “我老母也在這樓上?!睒翘菘谝幻靡鄞虬绲娜顺槠似饋?。
“我家里人沒能逃過來……”一名燕尾牌手也開始流淚。
“我家就剩我妹妹還活著啊……”早已心懷死志的男人們終于繃不住了,一層樓里頓時嚎成一片,二樓三樓也隱隱的傳出了哭泣聲。
燕廣陵神色訕訕,面上頗有后悔之色,想說些什么緩和氣氛,但又不知如何開口,便轉(zhuǎn)頭看向見真,卻見和尚閉眼雙掌合十,開始念起了往生咒:“我佛慈悲!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都給我閉嘴!”
眼看氣氛不對,沈煉大喝了一聲
“大丈夫殺敵報國,此刻死國之日,哭哭啼啼,像個什么樣子,有那份力氣去哭,不如去多砍敕勒人一刀!”
“燕大人!”見哭聲暫停,沈煉對燕廣陵鞠了一躬,又看向見真和尚,問道:
“兩位大人神功蓋世,樓中這些婦孺可有方法救得一救?”
燕廣陵見哭聲停歇,松了一口氣,又聽聞沈煉要求,十分為難:
“是我先前錯怪于你,但若是救人突圍,我跟和尚或可護(hù)得一二人,可是這樓中婦孺有數(shù)百人之多,我要救得誰?又不救得誰?”
樓里的氣氛頓時就凝重了起來,見真和尚此時停下經(jīng)文,睜開了眼睛,輕聲說到:“都可以救?!?p> “你怎么救?世上哪有挪移如此多人之術(shù),又能移向何處?隱身符時效有限,沒帶得幾張,又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再說當(dāng)面隱了身,這誰都知道有問題啊!”
燕廣陵煩躁的抓著頭發(fā),來回渡著腳步,沒能想出什么好的方法:
“這里只有你我二人,怎能在這數(shù)萬騎兵當(dāng)中,護(hù)這數(shù)百老弱走出百里之遙?且不說突圍而出,能不能下的了城墻都是問題?!?p> 見真和尚走前幾步,來到甬道當(dāng)中:“這鎮(zhèn)北樓橫跨北城墻之上,左右兩端不能互通,且墻體堅厚,門窗狹小,劵洞窄直,利于神槍銃箭直射,賊軍人數(shù)雖多,卻不能一擁而上。
便是魔教那些個妖人親自出手,這條甬道當(dāng)面所站之人,至多不過二三。
我與燕施主既已到此,自會出手抵御,若能堅守此處,樓內(nèi)眾人或有一線生機。”
見真和尚看向燕廣陵,見他頻頻點頭,便轉(zhuǎn)過身對不明所以的沈煉解釋道:
“集慶府援軍前鋒如無意外,明日可至此處,大軍后日便到,代州方向也在征調(diào)各堡鎮(zhèn)軍民兵,若能挨過今晚,敕勒人或許便會撤軍北還。”
“甚好、甚好!”樓內(nèi)的眾人眼神里又有了希望,能夠繼續(xù)活下來自然是好的。然而他們正在互相鼓勵之時,負(fù)責(zé)在樓西瞭望的士兵突然喊了起來:
“大人!大人!您快過來看一下!”
沈煉聞言,剛踏出幾步,燕廣陵便已經(jīng)忽的一聲超越了他,來到門口左側(cè),從射孔中小心的向外看去。
只見城墻豁口那邊立起的門板和盾牌后面,一根長房梁正被幾個紅衣人扶著,抬上了一個大木架,一個身著黃紅裘袍,身上掛著各色飾品的人,此刻正站在這個木架之上,遙望著這邊。
燕廣陵剛看過去,這人便似有所感,直接看了過來。
沈煉此時來到樓門右側(cè),從射孔向外看了一眼,轉(zhuǎn)頭對負(fù)責(zé)瞭望的士兵說到:“取桿神槍來?!?p> “不必了,一兩桿神槍對他沒什么用,一兩門神炮或許可以試試?!毖鄰V陵打斷了他。
沈煉愣了一下,從射孔再看過去,那人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后跳下了木架。
而在木架之上,高高翹起的房梁那頭正被人套著上了繩索。
沈煉看的仔細(xì),有些不明所以:“敕勒人這是要造投石機?可也打不壞鎮(zhèn)北樓這五尺厚的磚墻???”
燕廣陵聞言,想了一想:“不對!”
立刻回頭對見真喊道:“那蘇帕努想要利用投石機,直接躍上鎮(zhèn)北樓,和尚你且照應(yīng)各處,我先去樓頂?!?p> 沈煉還想再問一聲,燕廣陵便已閃進(jìn)二樓,只來得及看到他的半個衣角,在樓梯口處晃了一下,走過來的見真和尚饒有興致的湊上去看了看,隨后解答了沈煉的疑惑:
“那人便是魔教上人蘇帕努,些許神槍對此等人無用。將軍專心對付那些軍卒便是,貧僧看他們已經(jīng)在準(zhǔn)備進(jìn)攻了。”
沈煉對見真點了點頭,又去東門的瞭望孔看了幾眼,回頭對李得功說:“準(zhǔn)備上神槍!”。
李得功點點頭,從背后腰上摸出了一支喇叭,用力吹了一聲。
隨著喇叭聲,一樓的士兵開始裝填神槍,七八個士兵帶著兵器上了樓。
不一會兒,鎮(zhèn)北樓上下三層,東西兩面射孔中,塞上了三十余支裝填完畢的神槍,對準(zhǔn)了城墻兩端蠢蠢欲動的敕勒人。
李得功吹完喇叭,又拿著個小銅鑼,將刀柄對著鑼面,做好了準(zhǔn)備。
沈煉則回到了西門,緊緊地盯著敕勒人的動向,隨著隱隱傳來的一陣呼喊,房梁那頭翹了起來,有什么東西隨著房梁被拋了起來。
緊接著悠長的號角聲傳了過來,敕勒人呼喊著,舉著盾牌門板,再次開始向著鎮(zhèn)北樓推進(jìn)。
“放!”隨著沈煉的一聲令下,李得功的刀柄狠狠的敲在了鑼上。
“轟隆隆……”
睡的迷迷糊糊的王鵬舉,隱隱的聽見了打雷的聲音。
楞了楞神,他此刻依舊有些昏沉,耳邊斷斷續(xù)續(xù)的,傳來一兩聲打鐵的聲音,伴著有女子隱隱的哭泣。
“好吵……這都怎么一回事?”他有些迷茫,自己好似失去了身體一樣,四下打量一番,即看不到自己,也看不到任何人和物。
視野有些模糊,也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光,映的周圍白茫茫的一片。
王鵬舉費力的思索了一會,終于想明白了一件事:“哎?我身體哪去了?”
這念頭剛剛升起,腹部中間便有個鉤子從后面一勾,瞬間讓他墜崖般的沉了下去。
眼前歸于黑暗,然后他就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很冷……這讓他有些疑惑,自己的空調(diào)這么時候這么給力了?
他試圖活動一下身體,但卻一動也不能動。正迷惑著自己的狀態(tài),突然之間皮膚猶如被針刺一般,像是有很多的螞蟻,正打算通過皮膚上的每個毛孔鉆進(jìn)身體里來。
好似萬蟻噬身,卻是只能生生承受,讓王鵬舉拼命的掙扎著,恨不得能暈過去。他想要掙扎想要呼喊,但是黑暗沉默著壓過來,使他如同沉沒在粘稠的膠水里一般,壓得他不能呼吸。
拼命掙扎了一會兒,本就疲憊的王鵬舉耗盡了力氣,意識也開始模糊起來。
在深沉的黑暗里越陷越深的他,耳邊隱隱的抽泣聲,反而開始逐漸放大,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最后幾乎是震耳欲聾起來,讓本來已經(jīng)開始沉寂下去的他,幾欲瘋狂。
“轟!”
一聲巨大雷響在王鵬舉的耳邊炸開,震的陷入狂躁的他一個激靈,黑暗隨著雷響驟然散去,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刺的他雙目流淚。
王鵬舉忍不住想抬手揉下眼睛,然而只有手指微微動了兩下,胳膊并不能發(fā)出力氣,身上的螞蟻們也隨著雷響消失,泛起來一陣陣的極度的酸麻,難過的他幾乎叫了出來,但是他卻只能發(fā)出一個微弱的“嗬”聲。
我終于能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