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菡翻身從床頂飛下來，簡直狼狽極了，她吐了口濁氣，拂去臉上的頭發(fā)，拿著絲巾出來擦了汗，才道：“只是胳膊不能用，又不是腿?！?p> “這里還真有女刺客？”李君晟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能來他寢宮的刺客，身手可不簡單。李君晟說著，便拉著李君菡的手給她揉胳膊。
李君晟又道：“以前雖然有刺客，可女刺客還還是第一次。前陣子王麒通過天眼收集到的消息，說最近的江湖不安穩(wěn)，我的恩師顏延齡老人家也來信，讓我今年早些過去。明日的萬國朝拜比往年都隆重些，也是我朝開國以來最盛大的一次。江湖向來都是朝廷的一面鏡子，從目前的情勢來看，這朝堂，也怕是要經(jīng)歷些風波了?！?p> 李君菡很是習以為常地享受著兄長給自己按胳膊。她雖知道她哥是這天下最尊貴的男子，天資卓絕，世無其二。可她心里不知怎的，就是不太喜歡這廟堂的污濁之氣。其實她心里總是覺得，他哥根本是無心江山的，所以才希望那太子快些長大，若不是為了小太子臨朝的時候輕松些，他也不會這么多年如此大費周章，甚至拿自己的命都賭進去。而那最大的威脅，其實一直是那個被她哥認為知己好友的人。
李君菡微微嘆了口氣。
“可又是在想什么？”
李君菡抬頭，眼睛瞪得老大，故作詫異地看著她哥，道：“那女的長得還不錯哦?！?p> 她其實很想為她哥排憂解難，可卻又不想陷入這種復雜的紛爭之中。只得顧左右而言他。
李君晟只抿嘴而笑，道：“保命都不容易，哪里還有心思去關心別人長相?！?p> “真的假的？”李君菡聽到她哥的這話，多少還是覺得不可思議的，畢竟這天下，沒有她哥解決不了的事。怎么今日的心情似乎都比往日在山洞的時候見到的更加沉重？
李君晟拉著李君菡走到書桌邊坐下，去里頭拿了一套衣衫出來給李君菡道：“出了一身的汗，今日天氣涼，大過年的，可別受了風寒?？烊厝锱菀幌掳桑@是給你準備的衣服?！?p> 李君菡挑眉看著她哥，道：“這么多年我從沒想過回過皇宮，你就知道我會來這里？”
“只是想著準備著，如果不來，開年了就送過去給你啊。”李君晟笑得愜意。他每年過年都在宮中，過年的前后都會找時間去她那里一趟，給她送些衣物，吃食，還有銀票。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比她哥對她更好的，可她心里總是有股怨氣，相認這么多年，她都未曾喊過她哥。這么多年，她第一次來他住的地方看看。
李君菡除了慚愧，還是慚愧。她很想喊一聲哥，可話到了嘴邊，還是喊不出來?？稍谒男睦铮母绺鐓s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他有絕世的容顏，他有無雙的智計，他有眷顧蒼生的仁慈，他有浩然若海的胸懷。這么多年她賭氣不和他們相認，終究不也是在氣自己？可他的哥哥一直由著她。他哥曾經(jīng)還打趣她，不回宮還節(jié)約了工人的花銷。其實宮里特地建造了一座菡萏苑，就是為她建造的。她記得他哥當時說的時候只是隨便提了一下，說宮里新建造了一座菡萏苑，里頭都是荷花，她回去可以住在那里。那是她哥在遇見她之后的第二年新年之后跟她說的。
她一直對皇宮不感興趣，可心里卻一直想著那座菡萏苑，她后來聽她哥說，那苑中的湖開了滿湖的荷花。這么多年她都快忘了，是因為她喜歡荷花哥哥才喜歡，還是哥哥喜歡荷花，自己也跟著喜歡?？删退齺韺m里這一趟，見了皇宮如此簡陋的鋪設，便知道她哥絕不會為了喜歡荷花就去建造一座宮殿，只是為了她。
李君菡掩去心底的苦澀，道：“不過再好看的女子，也沒書房里那幅畫上的女子好看。”
“哪里，我們家小君君明明就有?！崩罹煽偸侨岷偷恼Z氣，一臉燦爛的笑意。
小君君是君菡的小名，只有她二哥這么叫她。她們兄妹四個人，大哥也比二哥大好幾歲，中間本來還有一個哥哥，但聽說出生的時候夭折了，母親為了那個夭折的哥哥傷神了好久。這些都是她二哥跟她講的。
李君晟知道君菡又在想什么，他只是希望她開心快樂便好，皇宮卻實不適合她。其實他也很想去江湖歸隱，但是做不到的話，就讓能做到的人做吧。李君晟道：“快去洗澡吧，我守著?！?p> “不去，你這里我不習慣?！崩罹展首飨訔?。
李君晟笑容明媚，道：“嫌棄我這池子？放心？每天有人換水的。”
李君菡轉(zhuǎn)身過來巴在椅靠上看著她哥，道：“你向來簡樸，怎么這宮里還弄了一方溫泉呢？這么費事，可不是你的風格。”
“那年不是在外頭受了傷么，因傷在心臟上，回來之后身體恢復得極慢，總是感覺身體冰冷。開始讓我去驪山湯池修養(yǎng)，那豈不是更費事。后來工部的陸昂就向王麒建議引一脈溫泉到這里來，便有了這方溫泉?！崩罹烧f的時候，語氣十分平靜。
李君菡看著她哥那么從容的面色，眼眶已經(jīng)濕潤了，她轉(zhuǎn)身過來，偷偷拭去眼角的淚水，她知道他向來就是淡然如水的性子，可十一年前的事，她都知道那回是多么嚴重，她哥當年給她飛書的時候，字跡都歪歪斜斜，那是得傷得多重才連筆都握不住了。
李君晟站在李君菡身后，他知道李君菡心頭又難過了，這么多年她雖不愿意回宮，可來長安幾次，刻意來看他的。她在山野之中住慣的人，不大喜歡人群嬉鬧的地方。其實這皇宮已經(jīng)夠安靜了，只是太拘束人。
李君菡突然道：“以后我保護你吧？”
“我雖然身受過傷，雖然這么多年傷口也偶爾作痛，可還沒有需要人保護的程度吧？”李君晟笑著道。
“你就沒看出來我是想回皇宮，卻找不到什么借口？”李君菡故意道。
“這長安城，你估計唯一瞧得上的，也就我這個皇位，怎么，你想回來當皇上？”
“這主意倒是不錯。要不你讓位給我吧，我感受下當皇上的感覺?！崩罹展室獾?。
“其實你化了妝之后，這面容就跟我有七八分相似了?！?p> 李君菡笑出了聲，道：“你周圍這一群人可不是泛泛之輩，你可不知道我方才巴在那橫梁上，要多糗有多糗，幸好沒人看見?！?p> “雖然沒看見，卻想象得到?！崩罹纱笮ζ饋怼?p> “不許笑。”李君菡瞇著眼睛道。
李君晟卻越發(fā)笑得大聲，道：“你小時候爬樹遇見毛毛蟲的時候就是那樣子，不是哭就是從樹上掉下來。”
李君菡本來繃著臉，聽她哥提起小時候的事，不禁又是感慨又是好笑。她道：“說起這事，我倒想起來，傷你的那個人，我確實很想知道那人是誰？這么多年，你可一直在追查？”
“一直在追查，我后來測算了當年時他給我用的藥的劑量和手法，都不是中原的手法，卻在古籍上有所記載。這人和中原有關系，卻又不是在中原長大的?！崩罹傻恼Z氣十分認真。
“我也幫你查吧，但是現(xiàn)在的這身份顯然是不合適的，只得偷偷的來?！?p> “這個好說?！崩罹烧f著走當琉璃燈旁的一個架子旁，取了斗篷，隨手拉開了機關，里頭竟然有一個暗室。李君菡看得目瞪口呆，這里可是皇宮，皇上的寢宮，這里弄個密室，真的好么？
李君菡愣在那。李君晟道：“不來看看嘛？”
李君菡摸摸額頭，真是一言難盡。她忙起身跟上。
兩人進了暗室，里頭卻一點不暗，幾顆極大的夜明珠，李君菡驚訝萬分，道：“你怎么不早說，這里有暗室，我就不用躲得那么辛苦了？”
“這暗室王麒是知道的?！崩罹烧Z氣淡淡的。
李君菡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哥，道：“你寢宮的暗道，讓人知道真的好么？”
“畢竟是他主持修建的，就是為了防止意外發(fā)生。”
聽著她哥那么平靜的語氣，李君菡心下愧疚著，皇帝也不好當啊。
李君菡打趣道：“這里倒十分輝煌，和外頭的樸素實在差別很大，不會是你專門藏寶物的地方吧?！?p> “算是吧?！崩罹勺叩揭粋€書架旁，拿出一個暗盒，暗盒上布置著各種機關，李君菡看著他哥撥弄幾下，盒子被打開。里頭有一塊金牌。
李君菡笑道：“一塊金牌，有必要藏得這么嚴嗎？”
“不是跟你說過皇宮中有個秘密的天眼組織嗎？”
“你不是說王麒在負責嗎？”
“其實總負責是我，天眼因為是個秘密組織，所以里頭的人誰也不知道誰的真實身份，在我以下，王麒是七大負責人之一?！?p> “王麒和另外的六個人，誰也不知道誰的身份嗎？”
“不知道?！?p> “那你知道嗎？”
“也不知道，天眼這個組織建立得十分早，為了確保消息的可靠途徑，也為了保證人員的安全，所以約定了誰也不公布誰的身份。”
“既然如此，最開始建立這個組織的人，難道大家都不認識？”
李君晟微微搖頭，道：“是又王麒帶頭組織的，后來我加入，并建議，由投票決定以一個暗號為令，其中這個金牌是總金牌?！?p> 李君菡道：“你們這知道跟不知道有什么區(qū)別，就你這樣，就算不知道也肯定是知道的?！?p> 李君晟只是微笑，道：“算是吧。但是還有人的身份并不清楚。大家只聽這個金牌的命令，這也是天眼組織的最初的規(guī)定。”
“所以這天眼里頭七個人，首先得有四個人是你們自己的人吧?！崩罹盏馈?p> 李君晟依舊是淺笑，道：“也沒有那么多了，但這個組織總體上是我們自己在掌握，現(xiàn)在交給你?！?p> “拿著這個金牌，王麒會聽命令嗎？”
李君晟十分認真地點頭。
“怪不得要放在這個機巧的盒子里?！崩罹占毤毚蛄恐鹋?，金牌上的花紋實在細膩，一般的匠人絕對造不出來的，就算想模仿也難。
“拿著這塊金牌，你就是天眼之首了，可以查到許多江湖和朝堂的秘密?！崩罹傻?。
“也就是其實你知道朝堂的齷齪，但從來不出手。那那些人知道有這么一個組織的存在嗎？”
“知道，睿王就知道，他也是其中之一呢，而且，他一直以為，天眼不是朝廷的暗樁，且很多是為他們服務的。”李君晟說得十分隨意。
“就這樣的組織，你也敢用?！?p> “嗯，投票決定，這是大家的決定?！?p> “會不會有人打這金牌的主意？”
“自然是有的，只是這金牌之前并不固定在我手上，王麒，陳良他們都拿過這玉佩?！?p> “這是你的障眼之法吧。”
“算是吧。天眼雖然是個秘密組織，可里頭的江湖規(guī)矩也和外頭一樣，有能力者居之，這種武力包括財力和能力兩個方面。”
“若是有人出錢買，也會賣？”
“是的，出錢買也會賣的，看誰出錢多，大家同意了，那就賣，賣的錢由其余六人平分。其余六人，若是因為能力不足，也會被人除掉，會有新的人進來?！崩罹烧f著拿出一張紙，道：“你看看，就是這個圖。”
圖上一個人居首，是空著的，另外有七個人。七個人下面又各自有人。
李君菡看著這么一張圖，確實和江湖組織無異。李君菡道：“這么說其實你們八個人的關系是并列的，只不過誰得到金牌，便是首領?！?p> 李君晟點點頭。
“那人家看武功，一眼就知道是你啊?！?p> “我這金牌并不是自己拿來的，我是花錢買來的。”
李君菡嘴巴張得老大，她哥竟然花錢買？她道：“這得多少錢啊？”
“一千萬兩。黃金！”李君晟道。
“一千萬兩黃金？”李君菡比方才還驚訝。說好的樸素呢，說好的節(jié)儉呢？說好的英明神武，千古第一明君呢？
李君菡盡量讓自己保持平靜。她道：“花這么多錢，也很容易暴露身份的吧，這天下，誰能隨隨便便拿出一百萬兩黃金的？”
“這類可是長安，許多巨賈都有這個實力。尤其是西域那些商賈，他們出手就很大方?！?p> “可看身形，人家也知道是你啊。”
“你還是不是我妹妹了，你覺得我會親自去買？”
“也是找西域的商人買的？”
李君晟點了點頭，又道：“王麒在長安西繳了一個洗錢的暗樁，西域許多國家都是金幣，但都是不義之財，當時抓住了他們的首領，那部落便打算花錢救人，這事讓王麒知道了，就提了這個要求，讓他們出面，把這個金牌買下來?！?p> 李君菡直搖頭，道：“我覺得我沒回宮是對的，這么多彎彎繞繞，雖然操作起來也簡單，可若是許多事情攪在一起，想想都覺得心累?！?p> “我手里拿的可是一千萬兩黃金換來的?！?p> “是啊，不過這兩年我很少拿出來了，王麒也漸漸收編了不少天眼的成員，很多都是我們自己人，但身份依舊保密，誰也不認識誰?！?p> “你們怎么能確保是自己的人和外面的人?！?p> “天眼只是分享秘密消息，你可別忘了我身邊還有御前四杰，還有內(nèi)衛(wèi)組織，他們可不是等閑的。”
李君菡連連點頭，御前四杰她至少已經(jīng)領教了兩個。她有些得意道：“你那幾個侍衛(wèi)，還沒問你盤里的糕點少了幾塊吧？”
“賈亦真過去的時候已經(jīng)問了。我說吃了一塊，并吩咐他去太子那邊了。”
“你怎么知道是一塊，不是兩塊？”
“那你素來不愛吃綠豆糕，你愛吃的是桂花糕?！崩罹傻?。“那一碟是綠豆糕，所以我猜你吃的一塊，要不然他們也不會注意道?！?p> “你平時都不吃的嗎？”
李君晟又搖頭，道：“雖然我不吃，但他們每天還是會送，這點亦真是十分仔細的?！?p> 李君菡捂嘴直笑，道：“你明明是一國之君，做事卻要這般，很委屈吧？”
“難得你能來一趟宮里，也是為了看我。我來的時候還想著，若是你被抓了，我只得親自去劫獄了?！?p> 李君晟說話的語氣很是輕松，卻逗得李君菡大笑起來。
“堂堂天子卻去劫獄，你就有把握對付你身邊的那幾個人。”
“那就更簡單了，我可以先調(diào)開他們，再去啊?！?p> 李君菡感覺自己總被哥哥碾壓，只得認輸，轉(zhuǎn)而對著手中的金牌道：“這可是一萬千兩，弄丟了我可還不起，還是算了?！?p> 李君菡只是想查那個人，天眼組織那么早就出現(xiàn)，還不是不知道那人的底細，可見就算在這個組織里，也無濟于事。
“沒關系，這塊金牌很久沒有露出江湖了，也該現(xiàn)現(xiàn)身了，許多人已經(jīng)懷疑到我的頭上來，兩個月前宮里也出現(xiàn)了刺客，就是為了金牌而來的?！崩罹烧f著，又從屜子中拿了一個面具出來，是個玉面具。李君晟又道：“你得給自己想個號，天眼里的每個人都有別號的。”
李君菡看了面具許久，又問：“你的外號是什么？”
“天心啊?！?p> 李君菡差點沒忍住笑出來，只道：“玉面觀音，就叫這個吧。”
“不錯，很有神秘感?！崩罹傻馈Ｋ滞镱^走，拉開書架上的一個暗格，又開了一處機關，眼前看到的一切，李君菡再次驚住，這里可是皇上的寢宮啊。
李君晟道：“走吧，進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