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上報大理寺,大理寺將此案梳理一遍后判定阿云婚事無效,不必問斬,但其謀殺已傷,按律當絞。許遵不服,上書表示抗議。宋神宗對案件大致了解后決定支持大理寺的判決,但本著皇帝寬厚的宗旨,特下旨免其死罪。
不料許遵仍繼續(xù)上書,表示抗議,因為阿云免死不是因為他說的自首免罪,而是來自于皇帝的寬容,這是對他多年審案能力的質疑,他無法接受。于是案件轉到刑部、審刑院進行商議,刑部、審刑院均支持大理寺的判決,認定阿云當處絞刑。
就在案件爭論不休的時候,許遵碰巧被任命到大理寺就職。此案還未最終宣判,侍御史怕許遵來到大理寺對此案有所干擾,于是上書要求暫停許遵大理寺之職的任命。
許遵針對刑部和審刑院的意見再度上書抗議。宋神宗只得召集翰林院、中書門下、樞密院共同商議此事。宰相、樞密使,翰林學士、知制誥等大大小小的官員針對此事各抒己見。至此,大理寺、刑部、審刑院、翰林院、中書門下、樞密院五個部門以及一些相關部門的所有官員全部參與到此案中來,規(guī)模之大前所未有,一時間轟動朝野上下。
文彥博、呂公弼、司馬光、唐介等人認為阿云被抓捕后才承認,不能算自首,按律當絞。王安石、陳升之、韓絳等人認為阿云算自首,應判流放。到底應被判絞刑還是流放,一生一死千差萬別,大家爭得面紅耳赤也沒爭出個結果。于是,登州阿云案從案發(fā)的治平四年一直拖到熙寧元年七月。
一天,宋神宗傳召分別代表兩派不同意見的王安石、司馬光前來商議此案,希望盡早將其平息。
兩人行禮后,宋神宗開門見山地說道:“阿云案持續(xù)了一年,懸而未決,兩位卿覺得應當如何判決?”
司馬光回答道:“臣以為阿云謀殺已傷,應判絞刑。”
王安石看了眼司馬光,“阿云按問即承,應免所因之罪,按傷害論,判流放。”
司馬光當即駁斥道:“她已經(jīng)被抓捕到衙門才坦白,豈能算自首?”
王安石道:“還未升堂審案,她便承認就是自首?!?p> 司馬光冷笑一聲,道:“縣尉先行盤問,與是否升堂審案有區(qū)別嗎?她若真想自首,早就自首了,何必非等到衙役將其抓捕才自首,明明是她懼怕被用刑才不得已招供,你這分明是混淆視聽!”
王安石生氣道:“我哪有混淆視聽!”
兩人說著說著便吵了起來。宋神宗見狀急忙勸說道:“兩位卿說的都有道理,朕以為……”剛說到此處,司馬光、王安石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望向宋神宗。宋神宗停頓片刻,道,“朕以為阿云也并非罪大惡極,不如就免其一死,判流放算了。”
司馬光當即反駁道:“官家不可!”
“為何不可?”宋神宗問道。
司馬光道:“如果阿云因為韋阿大有惡逆之罪而殺她,那還能容忍,但如今她僅因為夫君相貌丑陋而欲謀殺之,有悖于禮!官家若是寬容了她,這不是助長不良風氣么!”
王安石道:“君實此言過矣,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案子,何來風氣之說?”(司馬光,字君實)
司馬光直視王安石,反問道:“這是一個小小的案子嗎?此案經(jīng)過數(shù)月審議,中書門下、樞密院、翰林、刑部、大理寺、審刑院等大大小小的官員都牽扯其中,人數(shù)之多前所未有。官家的判決早已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個案件,而是涉及我大宋律法。之所以有死刑,就是為了讓那些十惡不赦之人有所忌憚。一旦此案開了先例,殺人不用償命,后人皆效仿之,怎么辦?”說著對宋神宗道,“官家寬厚,對于犯婦難免心生惻隱,若是登州剛將此案上報朝廷,并未驚動四方,官家皇恩浩蕩,赦免于她,臣無異議,但此事牽扯甚廣,必須秉公執(zhí)法,以正綱紀,還望官家三思!”
宋神宗思忖許久,難以決斷。
王安石啟奏道:“臣以為既然此事牽扯甚廣,官家更應該樹立仁君的形象。阿云自首得以免除死刑,不正是向天下之人推崇犯了事要勇于自首從而改過自新嗎?”
司馬光怒目而視,駁斥道:“她若犯案后直接去自首,那自當算其悔過?,F(xiàn)在是殺人未遂不得已招供,你還算她自首,那豈不是告知天下人殺人不用償命,只要殺了人隱瞞得好便可一世逍遙,就算有一天東窗事發(fā),大不了被抓后坦白全部,然后說自己是自首就能免于一死,豈不荒謬!”
王安石對一直在思考的宋神宗道:“到底該如何判決,還望官家明示!”
宋神宗思慮許久,道:“朕以為王卿所言極是,就判流放吧?!?p> 司馬光愕然,當即跪拜道:“還望官家收回成命!”
宋神宗年輕氣盛,對于認定的事大多無轉圜余地,看了眼匍匐于地的司馬光,道:“司馬卿平身吧,這事就這么定了,無須再議!你們跪安吧。”說著轉身離開。
王安石跪拜后,起身對仍做叩頭狀的司馬光道:“君實,官家已經(jīng)走了,起來吧?!?p> 司馬光抬頭見屋內已無宋神宗的身影,嘆了口氣,站起身來,對王安石呵斥道:“你這是助長不正之風!”
王安石聳聳肩,淡然道:“我大宋如今延續(xù)百年,各類政策法規(guī)早已出現(xiàn)問題,我與官家意欲改變現(xiàn)狀,此次阿云案就當是其中的一個小小的環(huán)節(jié)吧,君實切莫過于守舊。”說完便離開了,留下司馬光一人愣在原地。
幾日后,宋神宗下詔:阿云謀殺已傷,按問欲舉,自首,從謀殺減二等論。阿云被判流放,此案似乎畫上了一個句號。然后,詔書一出,滿朝嘩然,眾多官員紛紛上書,希望宋神宗收回成命,改判絞刑。宋神宗隨即表示此事無須再議,讓各位官員不必再就此事上書了。
此時王安石的新法雖未正式開展,但也顯露出端倪。朝中之人因為反對王安石推行新法而上書,不少人造到貶謫。針對此案,當初反對流放的官員們大多數(shù)選擇三緘其口,反正事不關己,沒必要得罪宋神宗和王安石。
然而也有特例,參知政事唐介素來剛正不阿、敢于直諫,連續(xù)上書對此案以及新法之事表示反對,甚至多次與王安石爭論不休。一日,唐介與王安石吵得不可開交,忽感胸口疼痛,渾身不適,當晚回家便病倒了。家人多方尋醫(yī),怎奈唐介心中郁結難消,背部生瘡,最終不治而亡。
硯曦瑤
番外到此就算結束了,明天更新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