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見宋神宗坐立不安,安慰道:“契丹無需擔憂,對方境內(nèi)盜賊尚不能禁捕,何敢與中國為敵?況且對方接受我朝金帛恩賜,又有什么急切的理由讓其自取危殆?”
宋神宗擔憂道:“如果契丹真的打來,以河北的守軍只怕無力支援吧?!?p> 王安石道:“河北人多物豐,只要安排得當,不必擔心沒人支援。事緩則緩安排,事急則急安排?!?p> 呂惠卿隨聲附和道:“賊寇也未必至此,就算他們真的打來,以中國之大,急則急應(yīng),緩則緩應(yīng)?!?p> 宋神宗不依不饒追問道:“如今西夏問題還沒解決,萬一契丹真的打來了呢,到時我們兩面俱受敵,該怎么辦??!”
王安石道:“北邊契丹不一定會有戰(zhàn)事,若北邊真有戰(zhàn)事,西夏這邊也不用擔心,西夏當年都沒能戰(zhàn)勝大宋,如今大宋的實力還能比不過當年嗎,官家真的沒必要擔心。”
宋神宗陷入沉思中,許久才說道:“那就先這樣吧,等契丹使臣來了再做打算。”
除夕。
蘇軾走水路來到常州城外,此時城門已關(guān),他和阿宗等人只得住在船上。蘇軾站在漆黑的夜幕下,臨江遠眺,刺骨的寒風吹打著他消瘦的身體。他忽感鼻子發(fā)酸,打了個噴嚏。
阿宗走了過來,道:“官人,外面太冷,還是回船艙吧。”
蘇軾笑道:“船艙也暖和不到哪兒去。”
阿宗道:“起碼能擋個風?!?p> 蘇軾抬頭仰望夜空繁星閃爍,感慨道:“時間真快呀,不知不覺這是我在南方度過的第三個除夕了,不知道閏之和孩子們這會兒在干什么,晚飯有沒有好好吃?”
阿宗道:“大娘子這會兒應(yīng)和小官人們圍爐守歲吧,您別太擔心,還是回船艙吧,河道風太大,可別生病了!”
蘇軾點點頭,回到船艙。窗外寒風呼嘯,不停吹打著門窗發(fā)出咯吱的聲音,野外不知道何人在啼哭,顯得凄涼而恐怖。
船艙內(nèi)氣溫很低,蘇軾打了個噴嚏。阿宗正在往浴桶里打水,對蘇軾道:“我看官人八成是染上風寒了,今天打了好幾個噴嚏?!?p> 蘇軾正要回應(yīng)又打了個噴嚏,道:“沒事,明天進城開點藥,很快就好了?!?p> 阿宗打好水,摸了下水溫,道:“熱水打好了,官人快來沐浴吧?!?p> 蘇軾點點頭,坐進浴桶泡了起來。連日奔波,他早已蓬頭垢面,明日進城還是洗漱一番比較好。洗漱完,他坐在桌邊照著鏡子梳理長發(fā),忽然發(fā)現(xiàn)兩鬢發(fā)量越發(fā)稀少,長嘆一聲,感慨道:“真的老了?。 ?p> 他收拾完,回到床上,蓋著厚厚的被子準備睡覺。由于艙內(nèi)太冷,暖了半天依然手腳冰涼無法入眠,只得坐起身來在屋內(nèi)來回轉(zhuǎn)悠著取暖。許久,他感覺手腳逐漸暖和了些,在桌邊坐下,拿起筆來,寫下除夜野宿常州城外二首:
其一,行歌野哭兩堪悲,遠火低星漸向微。病眼不眠非守歲,鄉(xiāng)音無伴苦思歸。重衾腳冷知霜重,新沐頭輕感發(fā)稀。多謝殘燈不嫌客,孤舟一夜許相依。
其二,南來三見歲云徂,直恐終身走道途。老去怕看新歷日,退歸擬學舊桃符。煙花已作青春意,霜雪偏尋病客須。但把窮愁博長健,不辭最后飲屠蘇。
此時困意全無,他拿出書坐回冰冷的被窩里,直到看困了才睡下。
翌日。
熙寧七年。
正月初一。
蘇軾收拾行囊?guī)е⒆诤蛶酌靡鄢V莩沁M發(fā)。他來到常州衙門,見過知州、通判等人,便投入到賑災(zāi)的各項工作中。
二月。
汴京。
資政殿。
王韶自熙州回京,與中書、樞密院二府官員們一同議西夏國事。王韶將西邊的情況簡要陳述后,對宋神宗啟奏道:“請官家指派一名中人往返軍中與朝廷奏事?!?p> 參知政事王珪道:“中人監(jiān)軍非善事,若官家對子純無疑,則不必如此?!保ㄍ跎?,字子純)
宋神宗點點頭,道:“朕自當信任,中人就算了吧?!?p> 王韶又請求指派王安禮、蔡天申為帥府勾當。
王安石當即拒絕道:“不可,此二人一人為臣之弟,一人為蔡子政之子?!保忻芨笔共掏?,字子政。)
宋神宗道:“子純此意不過想要執(zhí)政大臣們能盡心竭力罷了?!?p> 王安石生氣道:“臣為執(zhí)政大臣,如果因為子弟不在軍中就不肯對國事盡心竭力,那么這樣的人必是奸佞之人。官家讓臣這樣的奸佞之人執(zhí)政,不如早點罷免臣再圖西夏之事,免得錯了先后順序?!?p> 宋神宗安慰道:“子純不了解你,所以才會這么說,你也無需在意?!?p> 王韶又提議道:“筑贊納克城需要兵三萬。”宋神宗表示同意。王韶驍勇善戰(zhàn),之前屢立戰(zhàn)功,宋神宗提出讓他兼任鄜延路、環(huán)慶路、涇原路、秦鳳路這四路的經(jīng)略安撫使,并制置糧草。
王安石拒絕道:“如今與西夏沒有戰(zhàn)事就先有此任命,只怕會徒增議論,不太合適吧?!惫賳T們皆表示認同王安石的觀點。宋神宗見狀只得作罷。
兩天后,宋神宗還是想讓王韶兼任四路,對王安石道:“大臣與之協(xié)力,才能讓子純敢放手做事?!?p> 王安石道:“臣既不與子純爭爵祿,也不與他爭功名。若子純能申威四夷,官家有堯、舜之文,湯、武之武,則臣能參與其中是臣的榮耀,怎敢不與之協(xié)力呢!臣之所以反對只是為國考慮,想等修筑完贊納克城后再議此事比較妥當。”
宋神宗道:“贊納克既為咽喉之地,西夏人必爭,則須兵力首尾相援,涇原、秦鳳若不令他兼領(lǐng),則緩急無以應(yīng)敵?!?p> 王安石道:“子純驍勇善戰(zhàn),對西夏邊防之事有益,官家之心臣明白。前日之議,臣不讓他統(tǒng)領(lǐng)四路,只是怕他兼任太多無暇顧及而使我軍有所損失。不如讓他先兼任兩路,反正兩路壤界相接,無傷大雅,到時如若出現(xiàn)危機也好及時應(yīng)對?!?p> 宋神宗覺得此言有理,就這么辦吧。
沒多久,王韶向朝廷要求鄜延路、環(huán)慶路需各差派將官一員,選派土兵、弓箭手各千五百人,涇原路苗授選土兵、弓箭手萬人,秦鳳路選正兵、蕃兵、弓箭手萬人,本路選七千人,總?cè)f人,一舉修筑贊納克城。
很快,朝廷下詔:鄜延路差曲珍、環(huán)慶路差林度,各于本路選募三千五百人,內(nèi)馬軍一千,大小使臣指名申經(jīng)略司差,候見王韶移文起發(fā)。秦鳳路萬人,減二千,其將官令王韶以名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