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靜此時已懷孕數(shù)月,靠在床頭發(fā)呆。
蘇迨推門而入,見對方思緒游離,連自己進門都沒察覺。他輕聲走到床邊,坐下。歐陽靜愁容滿面地看著蘇迨,眼眶泛紅,心中說不出的委屈。
蘇迨輕撫歐陽靜的臉頰,柔聲道:“看把我們靜兒委屈的?!?p> 歐陽靜淚水滑落,傷心道:“不知道我爹最近咋樣,會不會受到影響?”
蘇迨道:“不會有事的,你就放心吧。你看咱爹自從當(dāng)上翰林學(xué)士后彈劾就沒停過,他不也好好的嗎?”
歐陽靜點點頭。
蘇迨拭去歐陽靜掛在臉頰上的淚珠,道:“明天我休息,不如陪你回娘家轉(zhuǎn)轉(zhuǎn)吧,你也好久沒回去了?!?p> 歐陽靜開心道:“真的?”
蘇迨點點頭,笑道:“我何時騙過你,我剛才從爹房間出來時就讓家仆去送了口信,我們明天一早就去?!彼f完輕撫歐陽靜的肚子,道,“你現(xiàn)在最重要的就是安心養(yǎng)胎,朝中之事就別擔(dān)心了。如今朝局動蕩,如果爹和岳父能因為被人彈劾而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未嘗不是一件好事?!?p> 歐陽靜道:“道理我都懂,可就是忍不住擔(dān)心。”
蘇迨道:“人生禍福難料,擔(dān)心也沒用。我們只有及時行樂,過好眼前事,珍惜身邊人即可?!?p> 歐陽靜點點頭,道:“什么俸祿官位都不重要,我只盼你和爹爹們能平平安安,一生官場順?biāo)??!?p> 蘇迨將歐陽靜擁入懷中,道:“會的,我們都會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家里有我和爹在呢,你什么心都不要操,每天開開心心的就好,無聊了就讓柔兒來家里陪你聊天解悶。”
歐陽靜將雙手緩緩上移,緊緊地擁抱著蘇迨,用力點著頭,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數(shù)日后。
劉安世連上三道奏章后,太皇太后依然無動于衷。執(zhí)著的他繼續(xù)上呈第四、第五道奏章,還是沒有改變太皇太后的心意,于是他只得暫時作罷。
就在這時,朝廷又改任著作佐郎黃庭堅為著作郎。著作佐郎作為著作郎的助手,對于編修國史十分了解,朝廷想著既然讓歐陽棐出任引發(fā)臺諫官們這么大的意見,不如就讓身為著作佐郎的黃庭堅升任算了。詔令一出,劉安世、趙挺之等人當(dāng)即將矛頭轉(zhuǎn)向黃庭堅。
趙挺之上書彈劾:黃庭堅品本性奸惡邪僻,操守品行邪惡污穢,罪惡極大,不可擔(dān)任著作郎。
劉安世則上書彈劾:臣聽聞御史趙挺之多次上書指責(zé)黃庭堅的惡行,黃庭堅在德州為官時,恣行淫穢,無所忌憚。臣覺得黃庭堅所犯諸事,為禮教所不齒,豈能讓他位居清要之職,污辱百官?
于是朝廷只得收回成命,讓黃庭堅做回原來的著作佐郎,著作郎再尋他人。
數(shù)日后。
原著作郎、實錄院檢討官兼侍講范祖禹上書辭免起居舍人一職,被太皇太后拒絕。于是他來到太皇太后面前啟奏道:“臣身為呂公的女婿理應(yīng)避嫌,恕臣不能接受起居舍人一職,還望太皇太后收回成命?!?p> 太皇太后道:“范卿此番任命不是因為呂相公,卿奉旨就職便是。”
范祖禹道:“可是……”
太皇太后當(dāng)即打斷他的話,語氣堅定地說道:“吾心意已定,范卿無須再辭。”
范祖禹只得告退,回去后繼續(xù)上書請辭,同時還將此事告知三省,請求三省的官員們也幫忙替他向太皇太后陳奏。他的知交舊友們聽聞此事后紛紛勸他接受任命,都被他拒絕。在他的強烈堅持下,太皇太后終于同意他辭免起居舍人一職。于是,范祖禹又做回了著作郎,黃庭堅、歐陽棐終于松了口氣,不用再遭受劉安世、趙挺之等人的彈劾了。
宋神宗元豐改制后,取消參知政事一職,門下侍郎、中書侍郎、尚書左丞、尚書右丞皆為次相。由于上個月一系列的官職調(diào)動,讓胡宗愈由御史中丞升任尚書右丞,即為次相。
數(shù)日后。
諫議大夫王覿上呈奏章彈劾胡宗愈自從擔(dān)任御史中丞以來,論事建言大多出于私意,與蘇軾、孔文仲等人結(jié)黨營私,極力排除異己,勾結(jié)同黨。德操心性如此邪佞,豈能讓他執(zhí)政?
太皇太后當(dāng)即作出批示:王覿上書彈劾不當(dāng),罷黜其諫議大夫一職,命其離京外任。
呂公著自從上個月辭去相位,且獲得朝廷恩準可以每兩天入一次朝,至都堂議事,瞬間感覺肩頭的重擔(dān)輕了不少。他在家休息一日,第二天不急不慢地來到都堂,剛一進門就見呂大防和范純?nèi)收驹诓贿h處竊竊私語。
范純?nèi)室妳喂鴣砹耍现赀~的步伐迎上前去,道:“晦叔,你可算來了,我們等你半天了。”
呂公著一臉茫然地看著他,道:“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范純?nèi)实溃骸白?,我們找個沒人的地方說?!?p> 三人找了間僻靜的房間,將房門關(guān)上。呂大防將太皇太后的御札遞給呂公著,道:“你看看吧?!?p> 呂公著接過御札,看后震驚道:“太皇太后為何突然要貶王明叟,前天我在時不還好好的?”(王覿,字明叟)
范純?nèi)实溃骸熬褪亲蛱炷阍诩倚菹r,王明叟上書彈劾胡完夫,惹得太皇太后不悅。太皇太后當(dāng)即作出批示要降罪于他?!保ê谟?,字完夫)
呂公著生氣道:“彈劾來,彈劾去,還有完沒完了!部分官員那些年被貶各地,壓抑太久,回朝后做不到以德報怨,我能理解,畢竟大家都不是圣人。可是當(dāng)年擁護王介甫的朝臣已經(jīng)盡數(shù)被趕出朝廷,他們胸中那口惡氣也該發(fā)泄完了,此時應(yīng)當(dāng)同心協(xié)力輔佐官家才是。結(jié)果呢,彈劾之風(fēng)并沒有因為那些人的離京而平息,反而愈演愈烈,你看看現(xiàn)在朝堂成什么樣了!”
范純?nèi)蕬n愁道:“是啊,我原以為官家繼位,大家重回朝堂可以再塑仁宗朝時的盛世,沒想到竟發(fā)展到了如今的局面,實在是始料未及??!這幾年咱倆一直試圖從中調(diào)和,然而收效甚微,再這樣下去朝堂危矣?!?p> 呂大防道:“這些都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決的,眼下最重要的是王明叟這事怎么辦?是將太皇太后的御札下發(fā)到吏部,看哪個州有知州空缺,還是……”
呂公著斬釘截鐵地說道:“御札絕對不能下發(fā)!不論王明叟彈劾胡完夫是否正確,他都不能走,他一走只會讓彌漫朝堂的黨爭愈演愈烈,絕對不能讓此事繼續(xù)惡化!”說到此,他嘆了口氣,眉頭深鎖,惆悵道,“朝堂如今乃多事之秋,已經(jīng)經(jīng)不起任何的動蕩了。”
范純?nèi)实溃骸耙幻魈煳覀円黄鹕蠒?,請?zhí)侍蠡厥粘擅?。?p> 呂公著思忖片刻,道:“這樣吧,我先寫封奏章,明天我休息,你們幫我上呈太皇太后,看下她的反應(yīng)。如果她不為所動,你們等我后天來了,咱們一起進宮面圣,請她收回成命?!彼nD了下,嘆息道,“只怕……太皇太后不會同意,你們明天先準備下面圣時的說辭吧?!?p> 范純?nèi)?、呂大防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