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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缸照

第四十三章 絮果

銀缸照 知我情衷 3291 2020-03-14 00:01:00

  潤聲仍然沒有問她這兩件東西的原主是誰,見沛柔拿到東西以后臉色不好,不免又留在宴息室里寬慰了她半日。

  等送走了潤聲,她才發(fā)覺自己今日真的是非常疲倦了。勉強(qiáng)用了晚膳,就早早的回了碧紗櫥。

  這兩樣?xùn)|西不能被李嬤嬤或是太夫人發(fā)現(xiàn)。若她們知道她這樣小就有這樣的手段能拿到母親的遺物只會覺得憂慮。

  倒也不是害怕她們把自己當(dāng)成什么妖邪,只是她們都是這世上最關(guān)心她的人。世人都說“情深難壽,慧極必傷”,恐怕她們會因此擔(dān)心自己也并不是什么有福之相。

  可她如今還住在太夫人的碧紗櫥里,不過一畝三分地,每日里揚(yáng)斛都會進(jìn)來整理,她有多少物件,揚(yáng)斛也非常清楚。

  沛柔想了想,讓揚(yáng)斛去把紜春叫了進(jìn)來。

  雖然紜春四個名義上已經(jīng)是她的大丫鬟,但畢竟年紀(jì)還小,沛柔也并沒有獨(dú)居一院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吩咐她們?nèi)プ?,日常在她身邊的就還是揚(yáng)斛和李嬤嬤。

  平日里沛柔不喊她們上來時,她們就只跟著太夫人院里的其他大丫鬟和陸嬤嬤學(xué)一些大丫鬟該做的事情,包括識字女紅之類。

  她當(dāng)然也可以讓揚(yáng)斛替她保管這首飾,可揚(yáng)斛畢竟是太夫人的人,太夫人若是問起來,她也不愿讓她為難。

  紜春很快就被揚(yáng)斛領(lǐng)了上來。

  她之前并沒有被沛柔單獨(dú)從院里叫來。

  紜春并不是強(qiáng)勢的性子,她怕她過早的得了自己的青睞反而會被其他的女孩子排擠,所以沛柔雖然很想念她,人前也從未表現(xiàn)出對她的特殊喜愛。

  她此時就有些緊張,行了禮站在一邊有些手足無措。

  沛柔就笑著對揚(yáng)斛眨眼睛:“我有話要和紜春單獨(dú)說,揚(yáng)斛姐姐可不許偷聽。”

  她素來古靈精怪,揚(yáng)斛已經(jīng)見怪不怪笑道:“姐兒可別說太久,今日事多,該早些睡才是?!?p>  沛柔就點(diǎn)點(diǎn)頭:“姐姐快去替我守著門,一個人也不許進(jìn)來?!?p>  揚(yáng)斛笑著應(yīng)了聲“是”,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轉(zhuǎn)身退了出去。

  紜春站在當(dāng)?shù)鼐透兄?jǐn)了。

  “紜春站的離我近些?!迸嫒嵴诖策叧惺?,見她走的近了,就把她拉著在自己身邊坐下。

  紜春就像被燙著了似的立馬站了起來,差點(diǎn)把牽著她衣袖的沛柔也給帶下床。

  她立馬就嚇得跪下了,口中連道:“奴婢不是有意的?!?p>  沛柔見紜春這樣就越發(fā)的憐惜了。

  看來曾經(jīng)逃難的記憶于此時的她的影響非常大,她還需要很多的時間成長為后來香山小院里那個看似懦弱,實則剛強(qiáng)的紜春。

  “不要緊的。你既然不愿意坐下,那站著也是一樣?!彼胍獙λ?,可是交淺言深,這好意只能使紜春惶恐。

  “今日叫你來是有件事情囑咐你。我偶然得了兩件首飾,并不是犯禁的東西,你不必問來處,卻是不能被我祖母知道的。你是我的丫鬟,我要是把它們交給你,你可能替我保管好?”

  紜春顯然有些驚訝,聽聞此事不能被太夫人發(fā)覺,不覺有些猶疑,但她最終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陸嬤嬤給我們每個人都分了一個帶鎖的小箱子,鑰匙我都貼身收著,平日里我們幾個也并不會去管別人箱子里都裝了什么,想來把首飾收在箱子里應(yīng)當(dāng)無妨的?!?p>  這才是她記憶里的紜春,雖然膽小,可卻忠心不二,也很快就能想到解決事情的辦法。

  沛柔就笑了笑:“這就好,那我就把那兩件首飾放心的交給你了?!?p>  就從身上的荷包里解出了那兩件首飾,遞給了紜春。

  紜春小心的接過,也并不多看一眼,只是解下自己身上的荷包把首飾裝了進(jìn)去。

  “今日單獨(dú)叫你過來也是情非得已,可你回去,院子里其他的丫頭們不免要生疑?!?p>  “你再帶幾個銀錁子回去,給你的姐妹們一人分一個,只說是我今日有閑,隨意找你們說說話。今日是你,明日后日自然也輪到她們。”

  不讓她在姐妹們面前得了不是,算全了她替她冒險的情誼。

  紜春當(dāng)然能明白她的意思,恭敬的接了賞,并未多言。

  沛柔想了想,忍不住問她:“我聽說你是隨父母逃難到了燕京的,入府之前除了父母,還有兄弟姐妹幾人?可還記得父母的名姓?”

  紜春不意她會突然問到這件事,回想起父母兄弟,語氣也不由得低沉下去:“到了燕京之后,除了父母就只剩了一個小我三歲的弟弟?!?p>  “鄉(xiāng)野粗賤之人,也并沒有什么名字,只記得家里姓柳。也是因為從前家門前有河,河邊有垂柳?!?p>  等到前世她在香山小院里說起自己的身世的時候,很多記憶都已經(jīng)模糊了。也早已經(jīng)忘記了自己家人的姓氏,和家門前河畔的垂柳。

  “我會想辦法替你留意的?!?p>  故土難離,若不是真的沒有了辦法又怎愿意背井離鄉(xiāng),又怎愿意賣兒賃女。

  紜春顯然有些震動,不覺紅了眼眶,跪下來給沛柔磕了個頭,或者是怕動靜太大,并沒有過多的言語。

  前生紜春跟著她已經(jīng)吃了太多的苦,今生她只想她們都能夠過得好好的,等她把紜春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嫁出去的時候,她也能有親人在堂,能有一個替她遮風(fēng)擋雨的娘家。

  太夫人和李嬤嬤的態(tài)度都很明顯了,她們都對她隱藏了母親的往事,前生她直到最后也不知道生母究竟姓甚名誰。

  歲月已盡,她到了人生去處,卻還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

  即便紜春這樣,為自己父母所賣,幾十年卻也仍惦記著生恩,而她母親并無對不起她之處,她卻心安理得的享受著所有的一切,她前生真是不孝。

  除卻太夫人和李嬤嬤,恐怕府里她唯一能接觸到的知道母親的身世的人只剩下父親一個。

  她也只能從父親那里驗證自己的猜想。

  *

  等到父親的沐休日,沛柔從詠絮齋回來,就直接去了梅真堂。晨起問安的時候她已經(jīng)和父親說好,他會在內(nèi)院的書房等她。

  梅真堂的第一進(jìn)院子都給定國公做書房用,自然很是寬敞。

  前生定國公和柯氏的關(guān)系也不算好,前院里也就安置了自己的寢室。

  定國公此時正在寫字,見沛柔進(jìn)了門,笑著招呼她過去。

  “我聽你祖母說你這幾日寫字很刻苦,特意給你寫了一幅字,你若是喜歡過幾日我送出去裝裱了,等你住到了園子里正好裝飾用?!?p>  沛柔去看時,只是《論語》第十二章中的一句:“學(xué)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xué)則殆?!?p>  定國公習(xí)的是魏碑,結(jié)構(gòu)精絕,風(fēng)力危峭,意態(tài)逸宕。

  定國公就把她抱到了膝頭,笑著和她說話:“前幾日我問了你們先生,說是正在教你們《論語》,她說你學(xué)的不錯,一點(diǎn)就通,比學(xué)里比你大的姐兒還好。我們沛姐兒這樣聰明,想讓爹獎勵你些什么?”

  兩世為人,她實際的年齡比海柔她們不知道大了多少,前生再怎么不愛學(xué)習(xí),如今再來學(xué)這些,當(dāng)然是要比其他人快的多了。

  她就把紜春家人的事情托給了定國公。

  之前找潤聲幫忙,是因為那件事不能過了定國公和太夫人的眼,潤聲又是周全的人,連一句也不會過問。

  可在燕京找那樣兩三個沒有名姓的人無異于大海撈針,也只有她父親能做到。

  這是好事,能體恤下人,有同理心,定國公自然很快就答應(yīng)了。

  沛柔卻還有一件事要求定國公,“平日里跟著祖母住,想吃什么,玩什么都應(yīng)有盡有,倒并不缺什么?!?p>  “只是沛姐兒總覺得自己如今都已經(jīng)能去上學(xué)識文斷字,還像個奶娃娃似的住在祖母的碧紗櫥里……爹能不能和祖母說說,讓我在松鶴堂里自己住一間屋子?!?p>  定國公就板起臉嚇唬她:“才這么一點(diǎn)點(diǎn)大,就想著要離開祖母自己住了。將來要是嫁出了府,豈不是連爹想見你一面你都不肯出來了?”

  這話說的不對,她前生嫁出了門,只有日日都想往家里跑的。

  前生她撒嬌撒癡只有比如今更厲害,比這離譜的多的事情求她爹也沒有不應(yīng)的,因此只是笑道:“爹可不要冤枉我,平日里我來找爹只有爹不見我的,哪有我不肯見爹的?!?p>  “我從碧紗櫥里搬出來,祖母就能住的更寬敞些,我聽說我睡覺不老實,常常夜里說夢話,害得祖母睡不好,我心里也老大過意不去的。我不自己去和祖母說也是怕祖母多心,怕她像爹今日這樣,以為是沛姐兒多嫌了她。”

  定國公就把她的身子頒過來面對著自己,“讓我瞧瞧我們沛姐兒究竟生了幾只眼睛幾張嘴巴,怎么這樣的細(xì)致周全。這樣一說,爹要是不幫你去說,豈不是爹的不孝了?”

  沛柔就望著定國公嘻嘻地笑,“那爹就是答應(yīng)了?!?p>  她已經(jīng)不習(xí)慣和父親這樣的親密,就從父親膝上爬下來,站在桌子前,“不如爹告訴我寫字吧?!?p>  定國公也很是高興,拿起了放在一邊的湖筆,低頭問沛柔:“沛姐兒想讓爹寫些什么?”

  沛柔前生頑皮,和府中眾人漸漸熟稔了之后就在府里呆不住,時常想跑出去玩。

  前生父親教她寫字,問她想寫些什么,她就曾這樣說:“爹就給我寫張借條,寫某某日某某月答應(yīng)帶沛姐兒出府游玩,嗯,還帶上娘一起去。”

  定國公當(dāng)時哭笑不得,卻還是依言寫就。

  而此時,“爹教我寫‘意欲夢佳期’這一句吧?!?p>  這是她兩世名字的由來,也是她生母兩世的苦守。

  沛柔看著她父親的臉從興致勃勃到面沉如水,眉宇間有越來越濃的痛苦之色。

  無論是因為什么,無論她生母的身世是不是如她猜測的那樣,蘭因絮果,這苦楚都不該由她生母一人品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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