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幻境博殺

　　“不自量力?！睒O樂鳥不屑地一笑，在冰面上迎著我們飛奔而來。

　　他的頭發(fā)隨著奔跑的風(fēng)獵獵而動，像是一團(tuán)在雪上燃燒的火。感覺外形殺氣上就勝過了我們倆。

　　夏夏開始慫歸慫，但真到戰(zhàn)斗時刻還是不含糊的。被我丟出去的瞬間，他迅速變回人形，就地打了個滾，緊接著一個翻身調(diào)整了姿態(tài)。

　　幸好這時間大家都不怎么來湖邊，不然我們打群架這動靜不知要驚動多少人。

　　“夏夏！“趙成忽然搖搖晃晃地露出一個腦袋，四處張望著。

　　我放了些助眠的安神香在他屋里，沒想到這么快就醒了。

　　他顛顛兒地走到湖邊，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我們?nèi)齻€正扭作一團(tuán)。夏夏望了他一眼，就被極樂鳥一擊打在腦袋上。他惱羞成怒，又予以還擊。

　　最后變成，大家都顧不上想這被小孩子看到的后果怎么樣，誰也不敢分神。

　　我一腳踩碎了個洞，人便立時歪了一截，卡在了冰面上。

　　冰上打架打難度太高。況且這冰并不如何結(jié)實(shí)。

　　“無邪姐姐！”小不點(diǎn)兒居然跑到我跟前來扶我。

　　“快回屋里去！”我推了推他，他居然還不肯放開我的袖子。

　　極樂鳥嘴角一挑，忽然飛速上前一步，停在了我和夏征舒之間。

　　不好！沒有速戰(zhàn)速決，給他抓住了空隙使出幻術(shù)了。

　　我迅速抱住趙成。不知道他在幻境里會變成什么樣子，我死活不松手就是了。

　　一團(tuán)帶著星光一般的紅色光芒從極樂鳥手中慢慢擴(kuò)大，他的翅膀高高張開，大到像是要把整個空間包裹住。刺目的紅光很快就侵吞了整個空間。

　　我一手攥著趙成的手，一手遮住眼睛。

　　再睜開眼睛時已經(jīng)是變成了床緯中。陽光透過窗子照進(jìn)來，一格一格落在我的臉上。

　　我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一個人的懷里，手還死死地抓住那人的手。

　　“氓兒，你抓我抓得太緊了。”

　　好熟悉的聲音，我仰臉看過去，看到了叔譽(yù)哥哥的臉。

　　我嗖地坐了起來，起得太猛哐地一下撞到了他的腦袋上。

　　“啊對不起！”我下意識地去看他的頭，放掉了他的手。馬上又極為警惕地重新把他的手抓起來。

　　不管變化成什么樣子，這個手絕對不能丟。

　　他一手揉著頭一邊笑道：“我哪兒也不去，就在你身邊?！?p>　　我盯著他的臉，看不出什么端倪：“還是拉著手好些?！?p>　　“好。”他溫柔地笑道，“依你?！?p>　　要破幻境，首要的就是認(rèn)出真實(shí)的身份。要么極樂鳥收手，要么我得找出夏征舒和極樂鳥在幻境里的真身。而且要趕在現(xiàn)實(shí)世界中，我的肉身跑到什么危險的地方自我滅亡之前。

　　我是我，我手里的叔譽(yù)是趙成。夏征舒這小子去哪了？

　　叔譽(yù)哥哥的臉正盯著我微笑，看得我臉一紅。

　　“我要吃醋了，氓兒怎么只肯盯著叔譽(yù)一個?！?p>　　這床上還有人？我緩緩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這大床上還坐著兩個衣冠不整的男子，正笑意吟吟地看著我。

　　說話的是欒盈。

　　“你還不知道她么，不過是一日要換一個花樣兒罷了，明天就該纏著你不放了?！绷硪粋€慵懶地給自己添酒的，是士鞅。

　　這幻境怎么這樣?。。。。?！我對他們沒有非分之想?。∥移饺绽镆仓皇强纯?。

　　不過我確實(shí)有想過把他們擺在一起看。反正幻境看也是看，平日看也是看，沒差別。

　　我一番自我開解之后，覺得平靜很多。

　　“怎么了？”叔譽(yù)哥哥的手覆上我的額頭，“今兒有些恍然失神的，不舒服了？”

　　這都是幻象，不必理他們，不必理他們。

　　我默默念叨著。當(dāng)務(wù)之急是先把夏征舒和極樂鳥找出來。

　　我反過頭又仔細(xì)瞟了欒盈和士鞅的一眼，夏征舒和極樂鳥不會兒是這兩位吧？

　　我有點(diǎn)躊躇。

　　士鞅突然抓起一個肚兜嗅了一下，道：“有氓兒的味道。這肚兜就贈我吧?！?p>　　我趕緊摸了一下自己的身上。臥糟我身上竟然什么內(nèi)衣也沒穿。只披了個袍子。

　　說話間，士鞅竟然將那件褻衣穿在了自己身上。

　　“那不行，我也要一件氓兒的貼身之物?！痹谖殷@恐的目光中，欒盈也拎起床上的一件女衣，饒有興趣在比劃著想穿在身上。

　　“那我也……”叔譽(yù)剛出聲，就被我瞪了回去。

　　雖然這也不真的是我的衣服，但也很讓人惱火。

　　“偷溜出來有一陣子，該回到宴會了。不然一會兒怕是有人要來尋我們了。”欒盈說道，開始一件件穿戴起來。

　　“也是。”士鞅放下酒杯，過來摸了一下我的臉，“美人兒，今日很盡興，改日我們再約?！?p>　　我一身雞皮疙瘩。極樂鳥的幻境真實(shí)感真得太強(qiáng)了。

　　“那我也……”叔譽(yù)站起身，然后又無可奈何地看著我緊緊抓住他的手。

　　“你留下，跟我呆在一起。”我毫不客氣。

　　他訝異地看著我，半晌笑笑道：“好。”

　　士鞅和欒盈悄聲出了門，一路還在低聲嬉鬧打趣扯著“我”的褻衣的帶子。

　　“王，大人，”一個少年的聲音響起，“你們在這里做什么？”

　　我在窗戶縫上戳了一洞，透過縫兒向外張望。叔譽(yù)也有樣學(xué)樣，跟我并排蹲在窗邊。我朝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他便很乖地點(diǎn)點(diǎn)頭。

　　啊，叔譽(yù)哥哥那張很理性的臉，卻配上趙成這么一顆萌萌的腦子。實(shí)在是有點(diǎn)可愛。我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頭，又繼續(xù)看院子里的情況。

　　這少年，居然是夏征舒本舒啊。

　　他一黑一藍(lán)的陰陽眼在陽光下格外明顯。此時一派武將裝扮，身著赤色鎧甲，怒目圓睜。

　　士鞅露出一臉在現(xiàn)實(shí)里我從沒見過的流氓相，提了提褲子道：“不過看你母親沒有出席宴會，擔(dān)心她有何不適，特地來探看一番。”說著與欒盈相視一笑。

　　欒盈應(yīng)聲道：“是了，仔仔細(xì)細(xì)地探看了一番。夫人冰肌玉骨，神采飛揚(yáng)，我們也就放心了?！彼匾獍阎匾魤涸诹恕凶屑?xì)細(xì)’這四個字上，居然把這么正常的幾個字念出一淫蕩的味道。

　　“你們……”夏征舒的臉已經(jīng)青了。

　　我突然明白過來，這到底唱的是哪出了。

　　幻境的人雖然臉都是我認(rèn)識的人，但卻是夏征舒腦中的往事。

　　所以我得以保持清醒，卻對發(fā)生在這里的事情不明所以然。而夏征舒則相反，反而與過往的記憶相似度太高，不易醒過來。

　　這是當(dāng)年，陳國國君陳靈公，大夫孔寧，還有儀行父跟母親的艷情舊事。傳說這三人以此為樂毫不隱諱，還取了私通的褻衣在宴會上醉酒取樂。激怒了夏征舒，結(jié)果夏刺死了陳靈公，再后來才引得楚莊王進(jìn)攻陳國，將夏征舒處以車裂極刑。

　　所以士鞅，欒盈和叔譽(yù)這三個人對應(yīng)的其實(shí)就是陳靈公，孔寧，儀行父這三個人。我現(xiàn)在就變成了母親夏姬。

　　而現(xiàn)在的時間線就剛好在夏征舒要?dú)⒌絷愳`公在即，孔寧和儀行父即將逃往楚國的時候。

　　從史官的記載，這分明是一場謀劃良久的謀殺。

　　當(dāng)時夏征舒是命人把夏姬的屋里鎖起來，又一路追陳靈公到馬廄，用箭射死了他。

　　我摸了摸房間的門，還沒被鎖上。

　　士鞅版的陳靈公對夏征舒的怒氣視所無睹，擦肩而過時還拍了拍他的肩頭：“以后孤也會替你時時照看你的母親。你就不要擔(dān)心了。”

　　夏征舒的臉色已經(jīng)難看到了極點(diǎn)，他臉上青筋暴起，抽出刀來，直接指到陳靈公的鼻尖上：“蒼天無道，才使豎子為君！老匹夫何敢爾！”

　　我這時已經(jīng)牽著趙成從房間里溜出來，躲在角落里。剛站定，便見有人朝著我房間的方向走去，落上了鎖。

　　暗吁還好出來得及時。

　　“陳靈公”不料夏已經(jīng)破罐子破摔跟他撕破臉，驚恐萬分地退后幾步，便撒開腳步逃了起來。欒盈也慌張錯亂連滾帶爬。

　　“你，你不要亂來！此刻收手，孤尚可念在你年少無知，從輕處罰。你可莫要鑄成大錯啊?！?p>　　夏征舒臉已經(jīng)升騰起一股殺氣，他從背后取出箭來，一箭正射在正在逃路的“陳靈公”背上：“留你到今日便已是錯得不可開交了！”

　　陳靈公吃痛地叫了一聲，但沒中要害，繼續(xù)撒開丫子跑向側(cè)院。

　　看著這雞飛狗跳的情景，我心想，可能我平時心里其實(shí)是很忌妒這幾位公子的美貌和風(fēng)采的。不然，實(shí)在解釋不通，在這種性保衛(wèi)攸關(guān)的時刻，為什么我看得興致盎然。

　　“無邪姐姐？”“叔譽(yù)”的聲音在旁邊喚我。

　　我回過頭看了叔譽(yù)一眼，“成兒醒過來了？”

　　“嗯，覺得像做了個很昏沉的夢?！彼膊换艁y。不禁再次感嘆，叔譽(yù)哥哥臉上這種孩子一樣懵懂的樣子真得好乖哦。

　　站起身，牽著披著叔譽(yù)皮相的趙成：“別怕，我們在做夢?，F(xiàn)下夢還沒有醒。你只管跟著我看熱鬧就成了?！?p>　　“好?！彼駛€很乖的人形娃娃，沖我甜甜的一笑。

　　真可愛，我又摸摸他的頭。

　　諸公子如此有失風(fēng)雅的情景此生恐怕也就在這幻境當(dāng)中才得到了，我笑了笑。雖然有點(diǎn)麻煩，卻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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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這并不是你見過他們最狼狽的時候吧？”水清擦拭著手里的劍，劍鋒在陽光下閃著赤金的光芒。

　　“當(dāng)時不知道，現(xiàn)下卻是知道了?！睙o邪在陽光下閉起一只眼睛，在手的縫隙里看了看日光，“若如你一般未卜先知，興許很多事情會不一樣?！?p>　　“怎么，有你想改變的結(jié)局？”水清問。

　　“不，早知道那樣，”無邪眨眨眼睛道，“我便早早避開那些是非，省些力氣。反正不過徒勞無功罷了?！?p>　　水清道：“我那個時代，有人說過一句話，‘功成不必在我，而功力必不唐捐’。那些看起來的偶然和付出，都在無形當(dāng)中推動著變化呢。”

　　無邪一笑，從仰躺的姿態(tài)，一個翻身坐了起來，把胳膊撐在膝上：“水清姑娘安慰人倒是一把好手。不巧，我們妖是不講究這些個道理的?！?p>　　“你是半妖，還有一半人類的血液，這道理至少能對你起一半作用吧。”水清認(rèn)真地計(jì)較著。

　　無邪一下子被水清的認(rèn)真逗樂了，哈哈捧腹大笑起來。

　　“想必你已經(jīng)看出誰是極樂鳥了？那你知道怎么破除幻境了嗎？”水清問。

　　無邪用食指敲了敲下巴，眼里透出一絲狡黠的光芒：“我并不知道，但是，我賭了一下?！?p>　　她接著又說：“我發(fā)現(xiàn)通常與人不管文斗武斗，勝率至多不過三成，且傷敵一千總要自損八百。但如果拿命去賭，一半一半，勝算反而還多了些?！?p>　　“你心……可真大。”水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