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極樂如何去拉那馬匹,整輛馬車還是瘋了一般沖出隊伍。
欒針和魏舒最先發(fā)現(xiàn)這里的異常,兩人扯出一條長繩從車上套了過來,反向縱馬奔馳。
馬車被猛地拉緊,煞時,我跟欒盈被反向的力甩出了馬車。
我受這猛力沖擊,一路跌滾,極樂沖上來抱住我,連帶著被撞擊向崖邊。
整個人翻騰得肺都快要跌出來了。
余光所至,能看到另一側(cè)欒針和魏舒正把欒盈從地上扶起來。
偏偏奇了怪了,我和極樂卻根本停不下來。
“扒住什么東西,別往下看!”極樂快速地在我耳邊說道。
但是人有時候就是賤,說不讓干什么就忍不住要干什么。我低頭一瞧,縈繞著我們的紫黑的煙霧之下墜著宣姬的頭,正在獰笑著,想要把我們拉進(jìn)深淵。
這畫面沖擊感太強(qiáng)了,我顧不得跌落磨擦的痛楚,去抓一切能抓住的東西,終于將將在崖邊攀住一塊石頭。
“抓緊別回頭!”
我聽見極樂的聲音,然后我又沒聽話。
順著聲音去瞧極樂,發(fā)現(xiàn)他正跟飛頭蠻擰作一團(tuán)。他單手一推我,自己便被飛頭蠻纏繞著往下掉了。
我往前一撲,一只手換到了更往下的一個樹枝上,一只手迅速了抓住極樂的一個胳膊。
拉住他的順間我就后悔了。
太!太重了!
我肩頭那根平常怎么都拉不開的筋,感覺瞬間就拉開了。帶著撕裂式的痛……
“喂放手!”極樂叫道,“你是傻嗎!我是……”
“閉嘴!”我感覺自己臉都撐紅了,怎么還沒有人發(fā)現(xiàn)我們已經(jīng)快不行了。
突然覺得抓住樹枝的手上有絲絲涼意,我抬起頭,一條蛇已經(jīng)攀附到我手上。通體青白的小蛇,帶著標(biāo)志性的垂冠,吐著信子凝神看著我。
是韓起的升卿蛇。
那他應(yīng)該也在附近了?
開始竟沒有留意除了欒針和魏舒外,韓起居然是離我們最近的人。
這可不太妙……
韓起悠悠然走到跟前,蹲下來看著我。
“你不打算拉我上去嗎?”我一邊抓著極樂,一邊勉力讓自己語氣不要發(fā)顫。
他甩甩袖子擺擺手:“我一介文弱書生,哪里有力氣能拉得動你們兩個人?”
“韓起兄幫了我這么多次,我還沒有還你的人情呢?!蔽倚Φ?,“我若就這么死了,還怎么向你報恩呀。”
他摸摸下巴:“話是不錯,我也這樣猶豫過,確實不太合算。但是想到你活下來的麻煩可能要比你報的恩要多得多。還是覺得長痛不若短痛。更何況也不是我蓄意要害你,只是順勢而為罷了。要怪只能怪你運(yùn)氣不好。”
“是什么時候開始的……你打定這個主意?”我看著飛頭蠻的頭發(fā)已經(jīng)順著極樂的手臂纏繞到我的脖頸處,又接著伸向我握著樹枝的手。升卿蛇也注意到了飛頭蠻的頭發(fā),嘶嘶地向后退了兩步。
“這已經(jīng)不重要了吧?!彼朴频卣f著,既不推我,也沒有改變想法的意思,只是那么不咸不淡地像跟我聊著家常。
這情景著實詭異。
“韓起你敢!”極樂在下面已經(jīng)怒極,但又不敢使力,他只要掙扎兩下,我就會脫手的更快。
“從你一開始認(rèn)識我的時候?我問你趙家事情的時候?和趙朔有關(guān)吧?你見過極樂的是不是?不對,不是你見過。那是升卿見過吧?趙家找到極樂和你有關(guān)是不是?”我一邊忍著手里的痛,一邊飛快地問著。
韓起自始至終沒有回答一個字,只是淡然地看著我。但是在我問到有些話的時候,還是能看到他眼里有微微的動容。我一邊看著他的表情,一邊猜測著答案。
“趙家的下重之變和韓家有關(guān)系是不是?”我問這一句的時候,看到韓起的瞳仁很明顯地收縮了一下。
“你很聰明哦無邪,像你這樣的女孩子真是不多見。我都有點(diǎn)舍不得你死了?!蹦莻€微小的動容轉(zhuǎn)瞬即逝,他又恢復(fù)止水不波的表情,“不然你再撐一下,若是撐到下一個人發(fā)現(xiàn)你拉你上來,我決不阻攔?!?p> 我笑了一下。
“不必啦?!?p> 然后直接松開了手。直直墜落了下去。
臨跌落下去的一瞬間,我看到韓起一動不動,看起來鎮(zhèn)定,眼里有一絲藏不住的震撼。然后我看到欒盈的影子沖到崖邊,大叫著我的名字。
呵,韓起這家伙,裝得淡定,怕是沒有真得殺過人吧。
在我們脫手的時候,飛頭蠻也大功告成似的放開了我們,飛上了崖端,重新落在欒盈的肩頭,露出一個勝利的笑容。
下墜中,我感受到極樂拉緊我,把我抱進(jìn)懷里。
“等一等,別展開翅膀。等他們看不見我們?!蔽艺f道。
雖然墜得七犖八素看不到極樂的臉,但是還是能感覺到他在氣得翻白眼:“你既然知道我有翅膀,剛剛還抓著我不放干什么?”
我咯咯笑起來:“我怕你改了主意,趁機(jī)逃跑不保護(hù)我了,還是跟你一起掉下來放心些。我可是在你來了之后,才難得睡上幾個安穩(wěn)覺呢?!?p> 極樂又不出聲了。他本來話就不多,又常常無視我跟他說話,這可不好。
“就是現(xiàn)在。”我低聲說道。
在即將墜落之前,他展開翅膀,在空中打了個旋,平穩(wěn)地滑翔過林木上方,又向前飛馳了一段,停在了一條溪澗旁。
這是我頭一次飛得這樣高,鳥兒的視野真是廣闊啊。
我打定主意,以后還要經(jīng)常找理由讓極樂帶我這樣飛,嘿嘿。
“你一早懷疑韓起了?”極樂一邊給我裹手上的傷口,以防有妖獸嗅著味道過來,一邊問我。
“說不上懷疑吧,總覺得哪里有些講不通的地方?!蔽乙恢皇滞兄掳?,一只手由著他給我包裹,“趙武的夢境里你停在趙朔手上的時候,我看到一張很像韓起的臉,應(yīng)該是韓厥。不管是誰將你引來的,韓家不可能對你一無所知。更何況,韓起自己可是在供奉著升卿蛇的。我以前咬過一次升卿,它雖然還是蛇形,但血卻是極純正的,必是升卿蛇王的直血后裔。也不知韓起從哪弄來血統(tǒng)這么純正的妖蛇。我猜測,他雖是人族,一定對人妖的供奉契約有所了解。但是他見到你的時候卻是一點(diǎn)聲色也沒動。就算他沒發(fā)現(xiàn),升卿蛇這么有靈氣的妖怎么可能毫無警覺?不覺得很奇怪嗎?”
極樂聽得直皺眉頭:“那你還不防著他點(diǎn)?瞧你平日還與他走得很近。連剛剛那情形,都還與他閑聊了半天。若早叫兩聲,說不定早引來人了?!?p> “韓起有趣呀?!蔽覈@道,“當(dāng)下像他這么有趣的人可不多了。而且我確實想看看他到底想做點(diǎn)什么?!?p> 他抬起頭,向山上望了望:“我?guī)е悴荒茱w很久,但是大約飛一飛停一停,還是能趕上隊伍的。”
“干嘛這么急著回去?”我翹起二郎腿,“全都是緊趕慢趕著要?dú)⑽业娜?,和鬼?!?p> “那你是?”極樂懵懂的樣子特別可愛。
“這飛頭蠻啊,也不知道是跟我多大仇多大怨。但步步緊逼到這份上也有點(diǎn)越界了。我總要講究個禮尚往來嘛?!?p> 極樂不屑道:“你又打不過她。我可不會為這種事情去拼命?!?p> 我沖極樂眨了眨眼睛:“誰說我們要正面硬打了。雖然說是妖,也要學(xué)習(xí)一下人的思路。打不過,我們還可以用些下作的手段嘛?!?p> 他迷惘地看著我:“她都已經(jīng)是鬼了……”
我瞇起眼睛:“做鬼之前她可是人,有人就有墳,我還是一樣可以挖她的墳的?!?p> “你要去衛(wèi)國?”
“不是我要去衛(wèi)國,而是我們已經(jīng)在衛(wèi)國了?!蔽艺酒鹕?,“欒盈倒是給我提了個醒兒,從曲沃開始,我就留意著咱們車馬的行程,一直都在向東行進(jìn),并沒有往南調(diào)過頭。咱們這位大王啊,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但如果我估計得沒錯的話,我們可不是在去洛邑的路上。這兒,應(yīng)該離衛(wèi)國的都城朝歌已經(jīng)不遠(yuǎn)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