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崖暗思:“冷月千手光是什么名堂?這人的綽號么?”鄰桌一個年紀(jì)頗大的老者,吸一口酒漿,招呼桌上人低頭,自己賊兮兮的說道:“客棧老板可是個大人物,名叫徐千手,手上功夫一流,昔日作為護國將軍之一,立下汗馬功勞。人都知道醉酒誤事,徐千手也不例外,十年前神國舉行祭祖大典,派遣他守衛(wèi)廟宇,豈料他吃了雄心豹子膽,深夜里覺得嘴巴饞的厲害,竟把供桌上的酒偷喝半罐,正好第八仙人巡視到此,一下抓個正著,于是被貶出氏族?!?p> “膽兒夠肥,料想那酒喝到肚中,滋味也是無窮?!币慌缘那嗄晷Φ?。
老者道:“徐千手在此處弄個客棧,神國高層豈會不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p> “三危神國八大仙人,只要其中一位點頭,問題就不大。據(jù)我猜測,徐千手本事大,高層覺得可惜,趁機給個臺階下,看看他的樣子,油腔滑調(diào),出手狠辣,是個難纏的角色?!?p> 眾人紛紛點頭,扭頭打量幾眼站在遠處的徐千手,認為老者分析的八九不離十。
洪崖暗自贊同,瞧徐千手處理問題,明決果敢,毫無拖沓可言,顯是在軍中錘煉過久,存留的手段。
老者又道:“客棧開了將近有十多年吧,徐千手得罪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往日客流量較小,大人物不多,就算有那么幾個,礙于三危神威,自身勢單力薄,只好咽下一口氣。近幾日不同了,為了觀禮,神州各地來了無數(shù)人,其中臥虎藏龍之輩,不知何幾。徐千手向來囂張跋扈慣了,想來會吃些苦頭?!?p> 眾人都不說話了,目光齊望向徐千手,見他正與一個綠衣漢子交手。
洪崖一看衣服顏色,便知是鬼國中人。那人武功精妙,與徐千手斗了五十回合,仍未分出勝負,那人的臉用面布蒙住,看不清模樣,引的周圍人議論不已。
他看了會兒,發(fā)現(xiàn)徐千手臉色通紅,心浮氣躁,招式越發(fā)飄忽,露出破綻無數(shù),若不是仗著真氣渾厚,早就落敗。
兩人又斗三十招,綠衣漢子兀自穩(wěn)妥,出招不慌不忙,而徐千手左支右絀,招式毫無威力可言,周圍人卻嘻嘻發(fā)笑,大有幸災(zāi)樂禍之意。
奇變陡生,徐千手在綠衣漢子猛烈掌擊下,直接摔到在地,就在這一剎那,他腳面踏地,身子平行飛出,迅捷如電,即刻貼近綠衣漢子,掌力白光絢爛,狂擊在那人胸口,只聽轟隆一聲,綠衣漢子凌空飛出,撞在假山上,吐血不止,掙扎幾下,便氣絕身亡。
眾人愣住幾秒,一反應(yīng)過來,就破口大罵起來。
洪崖皺了眉頭,覺得徐千手太不厚道,使用下三濫手法,真是卑鄙無恥。既然在此處有客棧,不盡一番地主之誼就罷了,何必逞兇傷人呢。
徐千手收起千光手,三十個掌刀呼嘯爆鳴,漸次落在掌心,臉上笑瞇瞇的,森然道:“各位客官,方才小打小鬧,屬實叨擾了大家,現(xiàn)在無事了,還請大伙繼續(xù)用餐。”手一揮,店里出來兩活計,穿過六七張飯桌,把那綠衣漢子抬走,扔到森林中。
眾人敢怒不敢言,都瞪著一雙虎眼,恨不得吞了徐千手。
徐千手冷笑一聲,轉(zhuǎn)身暗罵道:“一群土包子,沒練好武藝,就不要嘚瑟。在我三危境內(nèi),把尾巴都夾緊了,否則拋尸野外,那些個花花草草可吃不消。”
此話說出,就連三危本地人都覺得過分,更別說另外幾個氏族了。
洪崖冷眼看著徐千手,這人惹了眾怒,一時半會兒怕是走不開。暗想那老者料事如神,說過的話都符合節(jié)拍,倒算是個人物,估摸是人老成精吧。
最外桌站起兩個人,一個黑衣,一個藍衣,背了把長刀,正慢慢朝徐千手走過來,氣勢壓得極低,每走一步地面深陷出印跡,強壓怒氣很久了。
洪崖聽老者悄聲道:“黑衣人是九黎族的,藍衣人是共工族的。這兩族的人功法怪異,長于大海打交道,真氣綿綿不絕,徐千手對上任何一個都必敗無疑?!?p> 藍衣人年歲不大,一臉稚氣,略微拱手道:“閣下對自己的武藝甚有把握,小可不才,想討教幾招,不知閣下是否賞臉?”
徐千手臉色微變,連笑道:“原來是共工族的,兄弟遠來是客,在下方才說的話,是針對那些不知好歹的小人,何必放在心上?!?p> “嘿嘿,你也怕傷了和氣?恐怕遠遠不止吧?!焙谝氯吮ё”郯颍湫Φ?。
徐千手淡淡一笑,并不在意,道:“久聞共工族長實力通玄,早在幾十年前就破入神境,在下偏安一隅,茍且偷生,未曾親自拜訪,倒是失禮了。”
藍衣人抽到長刀,鏗鏘一聲,白光一閃,尖端已指在徐千手喉嚨上,怒喝道:“你算什么東西?膽敢議論共工族長,螳螂鼠輩,沒自知之明么?”
周圍的人慢慢散開,留出大片空蕩,心知接下來的戰(zhàn)斗十分酷烈,躲到遠處,以免傷及自身。
洪崖輕啜著茶水,看到徐千手有恃無恐的樣子,暗暗嘀咕事情沒那么簡單,這人肯定預(yù)備有手段。他離三人六七丈的距離,不用挪動位置,只靜靜看著就好。
黑衣人輕佻灑脫,攔下長刀,笑道:“徐老板先前打了一陣,肚腹饑餓的緊,還是回去吃點東西吧,像靈芝、鹿茸什么的,趕快吃上一些,不然以后沒機會了?!?p> 眾人朗聲大笑,心想此話說得毒辣,徐千手這次真栽了。
徐千手臉上青氣一閃而逝,連說幾聲好好,僵在原地,不知該不該回去?;厝グ娠@得軟弱,與自己風(fēng)格不符;不回去吧,對上這兩人,輸?shù)某煞州^大。
大路上驀地傳來馬匹踏地聲,密密麻麻,震耳欲聾,其中夾雜著狂傲的笑聲。
“怎么?昔日鼎鼎大名的護國將軍,還怕兩個生瓜蛋子?忒沒牌面了吧。”
話音剛落,一個金甲將軍走了進來,身后跟著軍師模樣的人,大搖大擺的走到場地中央,拍了拍徐千手的肩膀,臉上是粗獷的笑意。
“哎呦喂,大將軍來啦,怠慢了,怠慢了,遇到點事兒,我正解決呢?!毙烨值菚r臉色一變,說話聲猛地拔高,目光掃了一圈,故意無視掉眼前兩人。
洪崖認識金甲將軍,之前在路上遇到過,脾氣暴躁,這下更有好戲看了。
軍師走到一旁,擺了張桌子,倒上茶水,請大將軍坐下看戲,說道:“將軍先歇著,我和徐兄向兩位外族兄弟討教幾招,若是不敵,將軍親自下場也不遲。”
將軍點頭,一個牛飲,把茶水喝得精光,三步外的侍衛(wèi)趕緊滿上。
軍師臉上一直掛著笑,仿佛有恃無恐,笑道:“兩位來自異國他鄉(xiāng),想來身負絕佳技藝,今日切磋只在交流友誼,千萬別傷了和氣?!?p> 藍衣漢子與黑衣漢子對視一眼,既然徐千手來了援軍,定討不著好處,今日極有可能身死在這,他倆并不畏懼,抽出短刀,想著就算死,也不能墮了氏族威風(fēng)。
黑衣漢子率先出手,對象是淡黃皂袍軍師,單刀當(dāng)空回旋,發(fā)出嗤嗤響,將對方罩在刀風(fēng)下。
藍衣漢子對徐千手的招式很熟悉,徐千手除了拿手“冷月千手光”外,別的不值得一哂。他的修為較之身死的鬼國人,還要高上一些,應(yīng)付起來,不費什么心。
洪崖看了一會兒,心中打下主意,一旦兩人有難,自己絕不袖手旁觀。藍衣漢子無甚大礙,長刀如水,柔韌且鋒利,氣芒呈淡藍色,時有蕩開的氣勁飛竄四周,他便感到一股涼意撲向全身,知道這人修煉的是水系功法,攻伐力度不夠,而防御手法極高,徐千手攻了三十余招,都被擋在藍色刀氣外。
黑衣漢子招式十分怪異,刀芒揮動起來,一絲絲黑氣彌漫躍動,轉(zhuǎn)眼的功夫,兩人都深陷霧海中。洪崖看的親切,發(fā)覺黑衣漢子的真氣具有腐蝕性,軍師皂袍有幾個拳頭般大小的洞,冒著裊裊煙浪。
他驚覺自己小覷了軍師,只怕隊伍中這人修為最高,連那個嘻嘻哈哈的金甲將軍都不是其對手,境界應(yīng)該在仙級以上。
眾人走了不少,剩下的人坐在遠處,交頭接耳,談?wù)搼?zhàn)局。那老者說得熱烈,身邊圍了一圈人,他一發(fā)言,就贏的一片喝彩聲。
藍衣漢子與徐千手斗成平手,徐千手連施展幾次“冷月千光手”,均被輕易當(dāng)下。如此一來,他便有些急躁,生怕在將軍面前出了丑,再次出招,漸次變得陰險。
洪崖見識過徐千手的厚臉皮,不好刻意提醒藍衣漢子,想出個法子,笑道:“徐千手當(dāng)過將軍,出招怎么跟個孩子似的,閉眼胡亂抓撓,干脆別打了,讓一下他好了,省著別人說共工族人以大欺小?!?p> 此話說出,圍觀人哄堂大笑,口中嘖嘖有聲,各種意味非常。
徐千手向來臉皮極厚,眾目睽睽之下,受到如此侮辱,登時惱羞成怒,向洪崖狠狠瞪一眼,威脅力十足。
洪崖裝作看不見,斟滿茶水,慢條斯理地品咂,眼光瞥向黑衣漢子。
軍師臉上總有淡淡笑意,打到現(xiàn)在,他與對方的招式爛熟于心,完全可以單手抵擋,說道:“九黎族的功法十分特異,練到頂端,威猛霸道,在下佩服?!焙谝聺h子怎會不明白話中含義,就是自己修為不到家唄。
金甲將軍頻頻點頭,對軍師的表現(xiàn)很滿意,不過心中暗暗警惕:這人跟自己十余年,今日露了一手,修為明顯壓自己一頭,其中是否有詐?
洪崖聽將軍笑道:“軍師啊,徐兄累了,你去出點力?!避妿熇事暣笮?,手掌揮動,一陣旋風(fēng)呼嘯飛出,把藍衣漢子拉入黑霧中,三人戰(zhàn)在一起。即使兩對一,軍師仍不落下風(fēng),一雙肉掌打的呼呼生風(fēng),兩漢子立馬手忙腳亂,使出全力,才慢慢穩(wěn)住陣型。
徐千手站在一旁,心中得意至極,運起功法,真氣一點點恢復(fù),等到軍師將那倆人壓得幾乎不能動彈時,他足尖點地,手中刀光絢然,直接斬向兩人胸口。
洪崖冷眼看著,知道此事終會發(fā)生,即刻運起“游龍術(shù)”,身形一扭,手中巨劍砍住刀光,砰砰幾聲,兩人都被彈開,落到三丈外。
軍師咦了一聲,撤掉威壓,大笑一聲,欺身而上,五指探抓過來,扣住洪崖肩膀,笑道:“小兄弟,好俊的功夫,我們又見面了?!?p> 洪崖抿嘴,不發(fā)一言,真氣充溢上半身,斜抖肩頭,軍師手如觸電般拿開,眼中流出一絲驚懼,卻掩飾的極好,縱退幾步,站在三丈外。
金甲將軍猛地坐起,怒喝道:“原來是你小子,之前偷聽機密,我已饒恕你。今日插手此事,看來有所預(yù)謀,說吧,你到底是誰?不解釋清楚,你討不得好處?!?p> 洪崖輕笑,把坐到在地的倆人扶起,掏出療傷藥丸,讓他們服下,轉(zhuǎn)過身說道:“我么?一個蜀國人,將軍不必擔(dān)憂,我仰慕族長威勢,去觀禮而已。說到機謀隱秘,你說的那些東西,在座人都知曉,也算不得什么。”
軍師饒有趣味地看著洪崖,像是發(fā)現(xiàn)了極有趣的玩物,對徐千手端來的茶水視而不見,讓其尷尬萬分。
金甲將軍道:“嘿嘿,一般來說,密探都具有絕佳口才,你說的輕飄飄,誰知你是否包藏禍心呢?這樣吧,你老老實實跟我走吧,到了三危都,自會有人審問你。那時候就真相大白了?!?p> 洪崖正愁沒法子去三危都城呢,既然將軍肯帶上自己,那再好不過了,他料到一路上會吃不少苦頭,但為了取圣泉,這算不得什么。
他正準(zhǔn)備應(yīng)下,軍師對將軍使個眼色,將軍知趣不說,坐回木凳,開始喝茶水。
軍師走上來,笑道:“小兄弟,在下生來喜愛武士,越是絕頂傲岸之人,越是崇敬。我見兄弟修為尚可,想與你切磋幾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