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六
顧名思義。
鳥首龍身獸，鳥的頭，龍的身體，遁地而行。
龍首鳥身獸，龍的頭，鳥的身體，揮翅而飛。
“你們殺的那只鳥頭的，還剩一只龍頭的，村里變成這個樣子，肯定跟它有關(guān)系了?！蔽倚南?，把人家對象殺死吃肉，換做我，我肯定也要報復(fù)。
“沒人知道那是什么東西，都是李家榮的錯，都是他帶我們?nèi)ゴ颢C的?！蹦腥颂崞鹄罴覙s，眸子里燃起怒火，額頭上的青筋都在凸起。
之后，村里人發(fā)現(xiàn)牲畜莫名死去，井水泛起怪味，他們的身體也出現(xiàn)了異樣。
首先是感覺不到味覺，吃東西沒有味道，接著是身體麻木，即便被鐮刀劃傷都沒有感覺，很快傷口會愈合。
有人受不了，直接撞墻自盡，腦漿都灑一地，他卻過一會兒晃晃悠悠站了起來，神志沒有以前那么清楚，但還活著。
漸漸的，村里人意識到他們被詛咒了，成了死不了，也活不下去的“怪物”。
當(dāng)他們想要離開這座山時，卻被困在山里幾天幾夜，再出來，眼前還是自己的村落。
就這樣，他們用這種生不如死的狀態(tài)生活了這么多年，雖然活著，跟死了差不了多少。
不知冷暖，不知饑餓，生如死人，生不如死。
可是，有個問題我不理解，李家榮為什么要帶人獵殺山神呢？他知道那是山神嗎？
男人也不知道，他只知道是李家榮害他們這樣的。
傍晚，我開始生火做飯，那些發(fā)霉的柴已經(jīng)被曬了一天，水分蒸發(fā)了一些，已經(jīng)能用了。
屋子里的被褥也都拿出來洗干凈曬干，給山海和男人一人一條，披在身上取暖。
師父說他要去山里轉(zhuǎn)一圈，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只龍首鳥身獸，山海卻攔著他不讓出門。
“它……已經(jīng)知道我來了，很生氣，你不要去?！鄙胶Ｒ宦愤^來都是擔(dān)驚受怕，這次是他第一次因害怕而哭了出來。
“放心，我就在附近轉(zhuǎn)轉(zhuǎn)，不進山?！睅煾该暮蟊嘲参康?，“你在這里取暖，我很快回來?！?p> 師父又叮囑了我?guī)拙洌屛也灰涯鹋?，免得周圍的“尸人”注意到了再圍過來。
之后師父就出門了，他沒有帶他的卷軸，說明不會走遠，稍微讓我感到安心一些。
等師父一走，那男人也起來活動身體，幫我燒了壺?zé)崴?p> “謝謝啊，大叔，怎么稱呼你??？”我感覺他越來越有人樣，對他的抗拒也就沒那么深了。
“我姓李，叫我叔就行了?！彼匦伦氐侥鸲雅裕暰€時不時在山海身上掃兩眼。
“叔，水開了你就先喝點，墊吧墊吧肚子。”我一邊做飯一邊盯著他，還是有些擔(dān)心他會想不開撲火里。
“我早就沒吃過飯喝過水了，你們坐會兒，我想出去看看?！崩钍逭酒饋?，裹緊被褥往外走。
“別啊，外面也不知道什么情況。”我跑出門攔住他，不想讓他再受到什么危險。
結(jié)果，李叔身子一抖一抖，我望著他的臉，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在哭，滿臉淚水，劃過他飽經(jīng)滄桑的臉頰，然后從下巴掉落。
李叔足足有幾秒鐘沒有動彈，就在我懷疑他是不是出什么問題的時候，他開口了。
“我想去找找我的妻子和女兒，很多年了，我不知道她們在哪兒?！蹦腥宋嬷?，爆發(fā)出巨大的哽咽，我急忙松手。
“那你去吧，小心一些，早點回來?！蔽易⒁曋淠谋秤?，心里開始對這個李家榮抱有怨言。
因為他一個人的任性，害了多少無辜的家庭？
返回屋內(nèi)，我讓山海幫我看著點鍋里，然后偷摸跟了上去。雖然嘴上說讓他去，但我心里還是不放心。
李叔一邊走一邊在看人，他在每個人面前停一下，試圖尋找自己妻子的模樣。
最終在一個房子背后，看見了他妻子和女兒。妻子蹲在地上，雙手捧著女兒的臉龐，就這樣面對面注視著，也不知道注視了多少年。
她們已經(jīng)幾乎沒了意志，只剩下氣息，甚至可以說已經(jīng)死了。
李叔“撲通”一聲跪倒在妻子面前，放聲大哭，嘴里喊著對不起，令人揪心。
那個小女孩才十幾歲的模樣，頭上還扎著小辮，本來是青春如花的年紀(jì)，現(xiàn)在卻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我忍不住了，上前安慰他。
“李叔，等我?guī)煾富貋?，他一定有辦法讓你妻子和女兒恢復(fù)正常的?！蔽艺f道。
“沒用的，像我這樣生不如死會更加痛苦，我寧愿她一直這樣下去，我希望她死。”李叔說著轉(zhuǎn)過身來，給我連續(xù)磕了好幾個頭。
“你這是干什么？”我急忙扶他起來，可他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死活不起來，我大喊，“你給我磕頭，我會折壽的??！”
沒辦法，我也跪在地上，給他還了幾個。
“求求你，一把火燒了她們吧，求求你。”李叔話一出口，我就愣住了。
讓我燒死他妻子和女兒？這不是在說夢話嗎？我怎么可能干這種事！
但我沒有膽子張口拒絕，李叔已經(jīng)磕頭磕瘋了，他是不知道疼，我照他這種磕下去肯定死他前面。
“李叔，你先起來，等我?guī)煾富貋碓僬f?！蔽腋緵]辦法阻止他。
“就現(xiàn)在，我等不了，這么多年了，她們已經(jīng)受夠折磨了，求您燒死她們，讓她們解脫！”
李叔的話像錘子，狠狠敲在我的心口。
他抬起頭，淚流滿面：“如果你是我，你也會這么做的，求求你了?！?p> 我如鯁在喉，兩手開始發(fā)抖。
師父常說，捉妖是替人解決痛苦，我們不能用法術(shù)傷害普通人類，而且還要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覺悟。
這時候，我發(fā)現(xiàn)這句話矛盾了。
如果我要幫李叔解決他的痛苦，就要燒掉他的妻子和女兒，但這不就是傷害人類了嗎？
我第一次經(jīng)歷這么兩難的事情，心里多么渴望師父在身邊，讓他教我應(yīng)該怎么做。
我該怎么做？
望著李叔，他磕頭已經(jīng)磕不出血來了，腦袋上皮開肉綻，讓人心疼不已。
在這一瞬間，我似乎覺得他的話是對的，如果這樣能解決他的痛苦，那么……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