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諾諾隔日便收到了賞花宴的帖子,日子定在十日后。
前一晚來了葵水,東華又沒有姨媽巾,所以她今日難得的老實(shí),窩在閨房中與紅豆和春巧閑聊,看她們刺繡,林媽媽的100斤藥草還未采完,依舊去了后山。
“這花兒有什么好賞的,春日里的,漫山遍野的都是。”范諾諾百無聊賴的抱怨,隨手捏了塊點(diǎn)心塞入口中,心中還想著阿離一臉糾結(jié)悶在后山找魚的傻樣兒。
紅豆噗嗤一笑,“大小姐不知,眼下東華正是冬日里。咱們這武賢王府跟別處不一樣,沒有四季,只有暖春?!?p> 范諾諾來了興致,抬眼眨巴眨巴的望著紅豆。
春巧補(bǔ)充道,“之前也不是這樣的,聽說,正是從大小姐出生那一年,咱們府里便四季如春了。”
紅豆忽而瞪了春巧一眼,春巧忙噤了聲。
范諾諾出生那一年,可不正是武賢王妃故去的那一年。
武賢王妃正是16年前一開春,難產(chǎn)而亡。
范諾諾并不介意,反正許言言在現(xiàn)代世界里如魚得水,活得好好的。
春巧自覺說錯(cuò)了話,忙努力轉(zhuǎn)移話題。
“大小姐,二公主向來不喜熱鬧,平日里也從未辦過什么宴會。
如今您一醒,就有了這場賞花宴,早些天又有陛下賜婚的事,那二皇子正是二公主一母同胞的兄長,皆是沈貴妃所出。
若說全是巧合怕是沒人信,恐怕也是存了些心思的,許是結(jié)交,許是刁難,奴婢看不大分明?!?p> 紅豆也道,“大小姐莫如稱作身子沒好完全,推了這場賞花宴吧?!?p> 范諾諾未置可否,而是問道,“你們對東華皇室都了解多少,說來聽聽?”
這些天下來,兩個(gè)丫鬟也摸清了范諾諾的性子,最好相處不過,所以平時(shí)言語也多隨意,聽到范諾諾發(fā)問,也不拘著,你一言我一語的說開來了。
皇帝趙良翰登基二十余載,還算勤政愛民,共有七個(gè)皇子和三位公主。
大皇子趙元正與大公主趙玉珂兄妹二人是中宮皇后所出,大皇子亦是曾經(jīng)的太子,朝堂與民間皆得人心,卻在十年前謀逆被誅,膝下無子?;屎笏坪醪⑽词艽藸窟B,卻在之后自請入佛堂,十年間再不曾走出來,大公主也閉門不出,權(quán)做透明人。
二皇子趙浧德與二公主趙南琴兄妹是沈貴妃所出,頗受寵愛,母族強(qiáng)悍,則二皇子野心重,二公主夠刁蠻幾乎是不可避免的。
三皇子趙星洲與三公主趙弦書的母親婉貴人,后晉升了婉妃,卻因與太醫(yī)私通被刺了一盞鴆酒。此乃皇室秘辛。說來也是讓人感慨,這對姐弟俱是身弱之人,常年纏綿病榻,茍延殘喘罷了。
四、五、六三位皇子沒什么好說的,沒有得寵的母妃,沒有出類拔萃的建樹,也沒有什么讓人拿捏的錯(cuò)處,若說特點(diǎn),便是四皇子趙樂水喜歡舞文弄墨,五皇子趙安彥喜歡美女歌姬,六皇子趙光熙膽小怕事。這三位日后大抵都是個(gè)閑散王爺?shù)拿鼣?shù)了。
倒是七皇子趙景煥,不得不提的是,傳聞此位皇子的生母是十年前故太子的太子妃阮絲蘿,太子事發(fā)之后,太子妃并未被誅,而是被皇帝秘密接進(jìn)了皇宮內(nèi)院,改頭換面做了芫妃。皆為傳聞,真假莫辨。
范諾諾認(rèn)真的聽著,對照著《青城賦》里的情節(jié),在心中梳理著。
《青城賦》中只提到了五位皇子和兩位公主。想來六、七兩位皇子和三公主是在老娘離開這個(gè)世界之后才出生的,故而沒有記載。
這半部書,范諾諾自小看了好多遍。一來她確實(shí)頗有興味,讀來有趣。二則也是許言言屢次引誘她加以重溫。
許言言不是個(gè)很有耐性的人,肯定不會做什么無用功。范諾諾意識到,老娘如此刻意讓自己通讀記憶的《青城賦》,絕不單單是跟自己炫耀文墨,而是早就做好了打算要在某一天送自己來到這個(gè)她曾經(jīng)生活過的世界,那么這本《青城賦》便成了一本簡介,一部指南。
而且以老娘的性格,書中自然還會留下一些給自己的暗示與指點(diǎn)??上ё约弘m然讀了很多遍,卻也只是當(dāng)做故事解悶兒去看的,要是當(dāng)初當(dāng)做字典來背一背就好了,也不知是否會漏下什么重要信息。
范諾諾忽然想起一句。
“萍蹤河里的魚是一定要吃一吃的,肉質(zhì)滑嫩,味道極鮮,嘗過一口,便是唇齒留香,余味悠長……若有機(jī)會再回到那個(gè)地方,她一定要將萍蹤河里的魚抓個(gè)空、吃個(gè)光……”
范諾諾忍不住嘀咕,“如今我也忍不住想吃一吃呢……”
“大小姐您說什么?”
紅豆沒有聽清。
“我說想吃魚?!?p> “這還不簡單,林媽媽最會做魚,晚上讓她給您做魚丸湯便是了。”
紅豆笑道。
“我想吃萍蹤河里的魚?!?p> 范諾諾托著下巴。
春巧心急口快道,“那可不行,萍蹤河里的魚吃了便要鬧肚子的,咱們從來不吃那河里的魚,府里的魚蝦都是外面運(yùn)來的。”
“哦?還有這等事?”范諾諾眼睛亮晶晶的,泛著狡黠。
……
在閨房窩了四天半,范諾諾就又活蹦亂跳了。
林媽媽揉著老腰,“估計(jì)再有三五日,這100斤藥草就要采完了?!?p> 范諾諾挖了幾株藥草,便三步兩跳的直奔水流邊,阿離果然又在找魚。
回頭看到范諾諾,羞澀一笑,垂眼道,“這幾日,你沒有來。”
范諾諾心下歡喜,“嗯,忙了些旁的事。
你還未找到那條魚?”
“未曾?!卑㈦x臉上很有些失望。
“我來幫你!”
范諾諾笑容甜甜,說話間便踢了鞋子,脫了白襪,挽起褲管,赤腳走進(jìn)了水流中。
河水不深,靠近岸邊的地方也只到小腿。
范諾諾原本只想摸些小魚小蝦,卻不料她剛往河里一站,魚兒便一條接一條朝她游了過來,仿佛她身上藏著魚餌似的。
游在頭里的,赫然便是那條紅麟長尾的大魚。
“阿離你快看!這條魚是不是你找的那條!”
范諾諾驚喜道。
“就是這條!它的眼睛一只是綠的,一只是藍(lán)的!”阿離也開心的很,跳到水里摸魚,范諾諾這才想起,阿離之前都是站在岸邊的,不曾下水,也怪不得他總是抓不到魚。
兩個(gè)人一陣撲騰,卻還是讓那條紅麟魚跑掉了,倒是抓到了一條大青魚。
二人悻悻然上了岸,席地坐在岸邊。
阿離脫下鞋子抖著水,還倒出了一條小蝦子。
“我的鞋襪都濕了。”頗有些委屈。
范諾諾心中想笑,又怕他著涼。
“我去拾些柴火,烤一烤吧?!?p> “不行的,父親說了,不能讓女孩子干重活,你歇著,還是我去吧?!卑㈦x認(rèn)真道,邊說邊穿好了鞋子。
“拾柴火哪里算重活?!狈吨Z諾笑。
“那也不行,你等我。”阿離呆呆道,不等范諾諾再多說,便跑掉了。
灌了水的鞋子叭嘰叭嘰響著,一步一個(gè)水印。
范諾諾嘴角牽起而不自知,心想也好,烤烤火,正好把這條青魚烤了嘗鮮。
未及想完,身旁放在草上的青魚便一躍而起,逃回了河里。
范諾諾惱然,便再下了水。
說來也怪,范諾諾一到水里,便又有許多魚兒朝她游來,打頭的照舊是那條紅麟長尾魚。
范諾諾心中狂喜,瞅準(zhǔn)了機(jī)會,雙手一抄,竟然抓住了。
魚身子滑滑的,范諾諾恐滑手溜了,直接隔空丟到了河岸上。
所謂情敵見面,分外眼紅,范諾諾對這魚可沒什么憐憫之心,拿起挖藥草的小鏟刀,三下五除二就把它開膛破肚,去了鱗片,醫(yī)科大的女學(xué)生解剖課是必不可少的,宰個(gè)把魚不是難事。
又到河邊沖洗干凈,洗了兩片大葉子,把理好的魚放在上面。
不多時(shí),阿離抱了大捆的干柴回來,只以為這條魚還是方才那條青魚,也未多想,專注的燃起了火堆。
范諾諾心里得意的笑笑,面上不顯。
只等魚香四起,方冷靜的撕了塊魚肉遞給阿離。
“味道如何?”
“有點(diǎn)烤焦了?!卑㈦x吃東西很斯文,也是靜靜的,范諾諾很是欣賞了一番。
“沒有調(diào)料,若是有點(diǎn)孜然就好了?!狈吨Z諾認(rèn)真的舔著手指。
“孜然是什么?”
“一種調(diào)料?!?p> “哦?!卑㈦x便不再多問,只認(rèn)真的吃著魚。
“阿離……”范諾諾喚他名字。
“嗯?”阿離抬頭,眼神清澈。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咱們吃的就是那條紅麟長尾魚呢?”
阿離呆住了,看看范諾諾,又看看自己手里的魚。
“好吧,你猜對了,咱們吃的就是那條?!狈吨Z諾壞心眼的跟阿離確認(rèn)道,眼睜睜的看著少年的眼中瞬間又蒙上了一層水霧。
“之前聽父親提起過婦人宅斗,最是惡毒,我原來未曾真的見過……”阿離垂眸感慨,睫毛濕漉漉的,心中大抵是受了不小的傷害。
某惡毒婦人:……
某魚:氣大傷身,醋大傷魚……
范諾諾心里有氣,看著阿離低落的模樣,又不忍心。
小聲道,“那要不,咱們不吃了?”
二人同時(shí)望向烤魚,彼時(shí)已經(jīng)拆吃了個(gè)七七八八,只剩下魚頭和魚尾……
“哎……”范諾諾嘆息一聲,只得到河邊凈了手,又用小鏟刀,在樹下挖了坑,厚葬了某魚。認(rèn)真的擺了些野花,阿離方略略止住了抽泣,眼眶依舊紅紅,讓人忍不住想要輕撫著他的后背好生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