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立買藥回來的及時,到半夜的時候鳳朗已經(jīng)吃過兩次藥了。不得不說神醫(yī)果然不是浪得虛名的,這個時候鳳朗已經(jīng)醒來了?,F(xiàn)在鳳朗高燒已退,人也清醒了很多,睜開眼的第一眼就看到床邊趴著一個黑黑的腦袋,透過微弱的燭光,再仔細看,一回想,才想來了這個小丫頭。
孟立一直守在一旁,看到主子醒了,剛要興奮的開口,鳳朗瞪了他一眼,他立刻閉上了嘴。
下午的時候鳳朗雖然人是昏迷的,但是意識卻是清醒的,他模模糊糊的知道有人給他治病,也知道那人和眼前因為趴著小臉擠成一團的小丫頭有關(guān),鳳朗本想伸出手指戳一下小丫頭的臉,結(jié)果看到了趙月兒嘴角的一絲口水,嫌棄的收回了手。
小聲問道:“她怎么會在這里?”
孟立尷尬的摸了摸頭,說道:“小的擔(dān)心世子又煩躁,所以把月姑娘留下來了,到時候可以吹笛子。”
鳳朗低聲呵斥:“胡鬧!”,當(dāng)時腹痛難忍,只是覺得這笛聲會讓他安心,但是并非什么靈丹妙藥,因為這件事把小丫頭捆在這里,確實有些過了。
鳳朗朝床尾挪動了些身子,然后輕聲的下床,剛想伸出手把這眼前的小孩抱到床上,又覺得確實乏力,再看看這床單,都是污漬。
他轉(zhuǎn)身對孟立說:“把她抱到榻上去,叫人備水,我要沐浴?!比缓笞呦蚱溜L(fēng)后面。
孟立將趙月兒放在了榻上,然后就高興的跑出了房門,他知道世子愛潔,若是醒來第一件事肯定是沐浴,于是早就讓蕭余燒了水,只等世子醒來。孟立一邊吩咐送水,一邊喊醒趙南和孫嬤嬤,趕快換床單,備吃食。
等到孟立和蕭余走后鳳朗才開始起身寬衣。他將衣服直接扔在了地上,跨入木桶中,雖然不是大病,但也是中毒了一場,病后該有的狀態(tài)一點都沒有少,他現(xiàn)在感覺整個人乏力得很,雙手搭在浴桶邊上,背靠著木桶,水蒸氣上來,讓他閉上了眼睛,終究還是傷了些元氣。想到了老和尚的話,他不是時疫,是中毒,其實這個猜想早在他醒來的時候就暗暗藏在了心中。他覺得有些好笑,自己還是太嫩了,若是那些骯臟的手段,真是經(jīng)歷一次狠一次。那個侯府最想他死的人他心里有數(shù),他現(xiàn)在很想掐著章璃的脖子,誰也不顧。鳳朗舀了一瓢水從頭倒下,然后雙手摸了一把臉,先清醒點,養(yǎng)好身體再做打算。突然想到屏風(fēng)背后的榻上有個小丫頭,心中竟然有種別樣的感覺,他淡淡的一笑,滿眼柔情,果然自己命不該絕。
嘩啦啦的水聲把趙月兒吵醒了,趙月兒懵懂的揉了揉眼睛,然后從榻上爬了起來??吹狡溜L(fēng)上的剪影,好像有人正在沐浴,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開心下了榻,世子爺醒了,她蹦蹦跳跳的跑到屏風(fēng)前面開心的說道:“世子爺,你的病好了嗎?”
鳳朗根本就沒有料到趙月兒會醒來,他剛從木桶里站了起來就看到一個黃色小團子跑了進來。趙月兒笑瞇瞇的望著鳳朗,并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妥,雙眼從上到下打量著眼前這位少年,心里想著世子爺?shù)哪樥婧每?,世子好白啊,而鳳朗現(xiàn)在正是長發(fā)垂下的模樣,更好看了,漸漸地眼神從興奮變成了困惑,雙眼緊盯世子兩腿中間,然后再低頭看看自己..
鳳朗從前沐浴是有人伺候的,從來沒覺得被人看到有什么不妥,但是現(xiàn)在面對這個小丫頭,他突然有幾分尷尬,注意到趙月兒的打量,他立刻再次坐進了木桶,激起了一陣水花。
“你看什么?”鳳朗感覺臉有些熱,應(yīng)該是水蒸氣蒸的吧。
小丫頭疑惑的抬頭問道:“世子爺怎么和我長的不一樣?”
任鳳朗受了多少主仆教育,也猜想不出面前這個丫頭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他感覺臉上更熱了,為什么?他怎么知道為什么?鳳朗不由得撇過臉,故作鎮(zhèn)定的說道:“男女之別罷了。”
趙月兒小腦袋一偏,更是疑惑,男女長的不一樣?然后又問道:“那世子那里是什么?”
這真的不能怪趙月兒,她是聰慧,可是不代表她什么都知道,從小沒有娘的教導(dǎo),對男女之別自然是無知的。
鳳朗當(dāng)然知道趙月兒指的是哪里,更是尷尬,假裝咳嗽。
趙月兒這才想起世子病著,立刻從疑惑換成了擔(dān)憂的神色,說道:“世子爺你趕快起來穿衣服吧,別又著涼了。”
鳳朗咬牙,若不是你在這里,本世子早就起來了。
當(dāng)著這個小丫頭的面再次從浴桶中起來,他做不到,讓她再打量一次?他瘋了。
撇頭看了看屏風(fēng)背后,說道:“會擦頭發(fā)嗎?”
趙月兒點頭。
“去拿帕子來替我絞頭發(fā)。”
趙月兒哦了一聲跑了出去,并沒有任何懷疑。
鳳朗舒了一口氣,然后立刻從浴桶中站了起來,慌忙拿下屏風(fēng)上的帕子隨意一抹,然后套上早就準備好的袍子,等到趙月兒找來帕子,他已經(jīng)云淡風(fēng)輕的從屏風(fēng)后走了出來。
十一月的天氣本來就已經(jīng)跨入了早冬,加上他是來養(yǎng)病的,屋子里早就燒起了地籠,所以鳳朗單穿一件袍子也沒覺得冷,但是面前抱著一根帕子的小丫頭倒是皺起了小眉毛。
“世子爺多穿些吧,你還生病呢?!?p> 本來一句平平淡淡的話沒什么奇怪,但是被面前這個肉團子一樣的丫頭奶兇奶兇的說出來,鳳朗覺得有些好笑,于是想存心逗弄一番:“我不想穿?!?p> 趙月兒皺眉,不想穿是什么意思:“世子爺著涼怎么辦?
“那就再養(yǎng)著唄?!兵P朗倒想看看眼前的小丫頭能說出什么話來。
趙月兒看到鳳朗竟然笑了,瞬間生氣了,太不愛惜自己身體了,師父說了,一定要愛惜自己,否則生病不光自己難受,還麻煩別人,眼前的世子爺就是麻煩到自己了。
趙月兒抱著帕子,轉(zhuǎn)身賭氣的要離開,師父說了,連自己身體都不愛惜的人,不值得別人對他好。趙月兒從小在莊子里長大,雖然知道世子是主子,但是對主子二字的理解卻很單薄,只是單純的知道自己要聽主子的話,但是并沒有自己低人一等的想法,自然不會知道一個丫鬟是沒有資格對主子生氣的。
鳳朗看著一個黃色的小肉團子,嘴巴翹得老高準備離開,他想也不想,完全出自本能的說道:“站住。”
趙月兒撇頭:“不要。”
鳳朗眉頭上挑,一個小丫鬟竟然敢說不要,簡直是肥了膽子了,本來只是鬧一陣,沒想到這丫頭還蹬鼻子上臉了。
“以下犯上,你是想被賣掉嗎?”
鳳朗沒有別的意思,在侯府賣掉幾個不聽話的丫鬟是常事,并沒有覺得不妥,他也只是想嚇唬趙月兒,奈何趙月兒本來就是小孩子,聽到被賣掉,想到了自己二伯母想要賣掉她的事,小嘴一癟,眼淚就下來了,因為爺爺說世子爺一家是自家的恩人,所以自己對他好,但是現(xiàn)在世子爺竟然要賣掉自己,怎么會不委屈。
鳳朗慌了,他根本就沒有那個意思,看到委屈巴巴的小丫頭心立刻軟了下來,再也沒有往日的高高在上。他立刻大步走到趙月兒面前,蹲了下來,這才看清小丫頭的臉。小嘴翹著,滿眼全是淚,一滴滴的滴在她懷中的帕子上,這得多大的眼睛啊,裝了這么多水。
“別哭了,我是隨便說的。”
趙月兒哪里懂得什么叫隨便說,使勁咬著下嘴唇,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自己還困著呢,就是為了給世子爺絞頭發(fā),本來又沒犯錯,怎么就要賣掉自己呢?
鳳朗徹底沒轍了,怎么還越說哭得越厲害了呢。他慌張的伸手抹掉小丫頭臉上的眼淚,看著小丫頭沒有抗拒,松了一口氣,說道:“我怎么會把你賣掉呢?我賣誰也不會賣你的?!?p> 這樣的話剛開始說來奇怪,但是一旦說開后,后面再說就無比自然了。
“你看你這么可愛,剛才我和你鬧著玩的?!?p> 鬧著玩趙月兒能聽懂,現(xiàn)在明白了,世子爺沒有要賣掉她的意思。但是平白無故干什么嚇唬她,再也忍不住了,張嘴嚎啕大哭起來:“我又沒犯錯..”。
鳳朗簡直無語,這娃娃怎么這么不經(jīng)逗呢,自己第一次逗小孩兒,就這樣涼了。他立刻把小丫頭擁入懷里,一是真的沒辦法了,二是怕小丫頭把別人給招來,讓別人笑話他欺負一個孩子。
趙月兒感覺到頭撞在什么上面,硬邦邦的,現(xiàn)在她正被鳳朗抱著。
“好了好了,不哭了啊。”鳳朗安撫道,想到了自己小時候跌倒的時候,母親對自己說的話。
“乖啊,不哭了啊,不哭了..”邊說邊拍著趙月兒的背。
這時候孟立正端著一碗小米粥進來,看著背對著自己的世子正抱著趙月兒小心翼翼的哄著,差點打自己一耳光,眼前是怎么回事,這是那個不可一世的鳳俊侯府世子嗎?
因為背對著孟立,加上鳳朗一心都在懷里的小人身上,所以即便有些功夫,也沒察覺到背后來了人。
慢慢的,趙月兒停了下來,抽噎的說道:“世子爺是壞蛋?!?p> 鳳朗好笑道:“是是是,那你不哭了好嗎?”
趙月兒在鳳朗懷里拱了拱,然后點頭。小孩子心性,只是一陣委屈,如果哄得好,便會馬上換成一笑臉。
鳳朗這才如釋重負,雙手握在趙月兒的肩膀,剛把小丫頭推出懷里,就看到胸口上一片濕潤,還連著一根銀絲絲,另一端連著小丫頭的鼻子,鳳朗瞪大眼睛,此時此刻恨不得將這丫頭扔出去,但是看著小丫頭抽噎的小模樣,鳳朗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沒事沒事,大不了再洗一次,然后用小丫頭懷里的帕子把小丫頭的小臉擦干凈。
孟立覺得畫面詭異,恍惚間世子怎么有種當(dāng)?shù)母杏X,于是搖了搖頭,假作咳嗽。
鳳朗這才轉(zhuǎn)過頭。
孟立收起剛才驚訝的表情,沒關(guān)系,世子大病初愈嘛,有些反常難免的,裝作自己什么都沒看見的模樣說道:“趙管事熬了些小米粥,世子趕快吃吧?!?p> 鳳朗起身,真的是不說不知道,別人一說還真的覺得餓得發(fā)慌了,別說吐了那么多次,就算是真的一天不吃飯也是餓得沒力氣了啊,剛想跨步,又想到了什么,牽起趙月兒的手一同走到了桌邊,小手好像沒有骨頭一樣,肉嘟嘟的,好軟。
孟立自然的拿起一件外袍給鳳朗披上,又接過趙月兒手中的帕子,給鳳朗絞頭發(fā)。
鳳朗拿起勺子,正準備把一勺米粥往嘴里送,一陣咕咕的聲音傳來。鳳朗很清楚,這聲音不是他的,盡管他很餓。
鳳朗側(cè)目,看著站在一旁都快低到肚子上的趙月兒,心領(lǐng)神會。
趙月兒是真的餓了,她從來都沒有這么晚還沒睡覺,經(jīng)過剛才的一鬧,怎么會不餓。但是她知道,這米粥是世子爺?shù)摹?p> 鳳朗嘆了一口氣,回頭瞪了孟立一眼,為什么只端一碗粥進來。
孟立開始以為是自己的手重了,但是憑著多年的經(jīng)驗馬上就反應(yīng)了過來,立刻笑著放下帕子,說道:“我這就再去端一盆來?!闭f完沒等鳳朗回話,就大步跑了出去。
現(xiàn)在屋里又只剩下趙月兒和鳳朗了,都說人是鐵飯是鋼,鳳朗不屑與一個小孩子搶吃的,但是他真的餓啊,看著小丫頭頭頂?shù)男?,說道:“你吃吧?!?p> 趙月兒是孩子,但是不是傻子,她知道世子爺一天沒有進食了,堅定的搖頭,說道:“我不餓?!?p> 鳳朗看著這肉嘟嘟的小臉,還掛著淚痕,眼神如此堅決,果斷的撒著這小謊,有些被逗樂了。
“賞給你?!闭f完把粥推向趙月兒,自己一個男人,一碗粥罷了,反正馬上就有一盆。
趙月兒哪有鳳朗這么多心思,若是剛才她就算不餓也要把粥吃了,餓死世子爺,但是現(xiàn)在世子把她哄好了,她說什么也不能搶世子的米粥。
“世子爺吃吧?!壁w月兒糯糯的說道。
鳳朗有些好笑,一碗粥罷了,搞得兩個人推來推去,他看了看門口,皺眉,難道廚房離這里很遠?
鳳朗再看了看桌上的一碗粥,現(xiàn)在兩人都不肯吃,算是怎么回事啊,于是說道:“一起吃吧?!比缓笞约撼粤艘豢?,又舀了一勺喂到趙月兒的嘴巴。
趙月兒想著現(xiàn)在兩個人都有粥吃,都不會餓肚子,于是欣然的張開了嘴巴。
等到孟立端著一盆粥進來的時候再次懷疑了自己的眼睛,這真的是那個不可一世,嚴重潔癖的鳳俊侯府世子嗎?世子喂趙月兒吃飯?世子和她用一個勺子?怎么眼前的畫面像一幅父慈女孝的畫面?
孟立吸了一口氣,世子大病初愈,有些反常,正常,正常,不要大驚小怪,像土包子沒見過世面一樣。
于是無比自然的將一盆粥放在了桌上,盡管雙手有些僵硬,但是依舊不影響他自然的動作。然后又無比自然的拿起帕子,繼續(xù)給世子絞頭發(fā),無比的認真,仿佛眼前的頭發(fā)是珍寶一樣,他要小心擦拭,不能看別的東西。
一碗小米粥下肚,鳳朗又舀了一碗,看著小丫頭bia唧bia唧小嘴巴,笑道:“沒吃飽?”
趙月兒看著桌上的一盆粥,也沒想過客氣,反正都是她爺爺做的,果斷的點頭。
鳳朗覺得此時的趙月兒就像他養(yǎng)的一只小奶狗,憨態(tài)可掬,乖巧可人,養(yǎng)著也挺好玩的。
突然鳳朗想到了什么,指了指旁邊的凳子說道:“你坐在這里?!?p> 原來趙月兒一直站著,趙月兒得了主人的話,剛想爬上凳子,鳳朗看著肉團團那么吃力,想也沒想就莫名的把她抱上了凳子,這個動作就像做過無數(shù)次一樣,在鳳朗看來,他就是在抱一只小奶狗,但是在孟立看來,世子的毒還沒有解,畢竟悟靜大師說要吃三天的藥嘛,這才第一天。
兩人又一人一口,竟然把一盆粥給吃完了。
趙月兒摸了摸小肚子,無比的滿足。鳳朗好笑,這個肉團子的胃到底多大啊,喂給她多少吃多少,再看肉嘟嘟的小臉,看樣子確實不像餓過飯的。
“世子爺,現(xiàn)在我可以回去了嗎?”
趙月兒問道。
鳳朗無語,剛才吃粥的時候怎么不說要走,現(xiàn)在吃飽了就要走了,敢情白養(yǎng)了一陣。鳳朗忘了,就算你非要養(yǎng),也只養(yǎng)了人家一頓飯啊。
但是現(xiàn)在確實沒有道理把小丫頭留在房中,看著小丫頭已經(jīng)困頓的雙眼,對孟立說道:“你送她回去。”
孟立立刻低身抱起趙月兒,走出房屋。
看著趙月兒不排斥孟立抱,鳳朗真的覺得趙月兒是白眼狼,不能養(yǎng)。若是自己有力氣,自然是自己送她回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