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軼的死以最快的速度散播到城里的每一處,先不提他是朝廷命官之子,光是死在虹樓,就足以讓人好奇和驚訝了。
周平知道自己愛子墜亡,一口鮮血噴在案臺上,隨即暈死在大理寺,醒來就踉踉蹌蹌的跑去看尸體,又是一陣暈厥,如今已經(jīng)躺在家中好幾天都不能下床。天天都派人去府尹里討要個說法,若是拿不住兇手,便要去陛下面前裁奪。
虹樓罕見的關(guān)閉兩天后又開張了,只留著周軼曾呆過的那間房,馮琛再三申令不許動里面的任何東西,事情一直拖了幾天,既不帶人勘察,又不曾正經(jīng)審訊,不是府尹不想破案,實在不知從何處下手。
事發(fā)之時,雅室內(nèi)只有周軼一人,事后又無人見過有什么人逃出,仵作查驗不出中毒,致命傷確實是墜樓磕到了后腦。
帝都府尹蔣璋不知如何結(jié)案,愁眉苦臉幾日,最后只得說是周軼突發(fā)瘋癲,氣滯瘀塞,所以才會精神失常,不慎墜樓而亡。周平看完審報氣了個倒仰,正逢皇帝詢問,這是生了什么大病好幾日都沒看到大理寺正卿,有心人就往上遞了個信兒說了始末。這下也不必周平自個上折子,皇帝將帝都府尹好生訓斥了一番,責令其一定要捉拿住兇手,又派人去周府安慰。
連陛下都發(fā)了話,蔣璋不敢再按以前的方法辦案,只命馮琛將虹樓上下里外徹底清查。這下輪到馮琛成天苦著臉了,有誰不知虹樓的在帝都的名聲,雖然到現(xiàn)在都沒見過正主,可八九不離十絕對是皇家人,否則誰有那么大膽子在陛下眼前搞這么多的花樣,連官宦人家都下得去手。
人到絕境處,腦子總會靈光,馮琛想到周軼死在虹樓那日,司察監(jiān)的人還進去查驗過,何不把這得罪人的事情交給他們呢?上次見面有些不客氣,保命要緊,就是去低三下四些陪個不是又算得了什么。
馮琛與蔣璋細細合計起來,果然覺得這樣甚妙,蔣璋不曾想太多,一心求著能捉到兇手便謝天謝地。馮琛卻是心思深沉,若是這次讓司察監(jiān)吃個大虧,自己還能去明督府那邊賣個人情,到時候有了這么個大靠山,豈不是比呆在這小小的府尹里好,他已經(jīng)眼見到未來的榮華富貴,低低獰笑。
白書接到府尹的帖子是有些意外,她極少與帝都內(nèi)的刑案交道,想來也是為了周軼的那樁事,這是要借人還是借物?白書看了又看便應(yīng)承了,蔣璋親自下帖派人送來,不去拂了面子,平白得罪了一個地方官,沒有必要。
同行的小飛很是不解,問道:“副司大人,那個混球上次對咱們不敬,為何還要去幫忙呢?”
白書牽著馬道:“這次是他主子來請,我是有心想去看看,放心吧小飛,那個混球一會見到咱們,必定十分客氣。”
小飛半懂的點點頭,他是邢司里的一個小吏目,副司大人看他還算機靈,身手也不錯,所以才把他調(diào)來身邊。雖說司里還有人覺得,一個女子坐上副司的位置不合適,但是在他眼里,副司可比一般男子厲害的多了。
府前,馮琛早早就在候著,做樣子也得要認真,遠遠的看見白書過來,馮琛立刻笑臉迎了上去,道:“喲,白副司肯賞臉,我可老早就在這等著了!”
“不敢當馮總管,”白書看到小飛厭惡的神情,皺著眉咳嗽了一聲,瞧他低下頭,才對道:“馮總管,不知府尹大人找我來所為何事?”
馮琛苦著臉,幽幽嘆道:“白副司也知道周家公子的事情,陛下命我們一定要盡快捉住兇手,可是....”他說著說著惆悵起來,“我也知道上次.....有些失禮,回去之后府尹大人也將我斥責了一通,在這給副司賠不是了,只望副司大人海涵,早日查清真相,還周公子一個清白?。 闭f完竟要躬身行大禮。
白書連忙虛扶了一把,前日她是有聽說蔣璋在陛下面前一通陳情,說的陛下也頗為感動,所以下令可讓其他部司從旁協(xié)助。本來她還挺好奇蔣璋是怎么打動陛下的,現(xiàn)在看到馮琛的言行舉止也不覺得奇怪了,傳聞府衙里的人都愛看戲班子不是空穴來風啊。
“馮總管言重,都是為了保百姓太平,司察監(jiān)理應(yīng)出力,還是先去周公子出事的地方看看吧,總要找出源頭才是?!卑讜蜌獾?。
馮琛一瞬間轉(zhuǎn)了笑臉,帶著白書和小飛兩個人往虹樓去。
路上仍然有不少人還在談?wù)撝P(guān)于周軼的死,馮琛的臉色鐵青,也不好當場發(fā)作,只能恨恨憋著。白書饒有興趣,聽了一耳朵,有說是老天開眼,這周軼平時欺凌弱小,總算把他收了去。還有說肯定是哪個江湖俠客為民除害,所以出手。更有說是因為良心發(fā)現(xiàn),周軼自愧難面對世人,所以自盡。
這些話聽得小飛的嘴角就沒下來過,他悄悄對白書說道:“副司大人,想不到這周家公子聲明如此狼藉,看來就算是被人害了也不冤枉啊。”
白書道:“他為何而死與咱們無干,陛下既然發(fā)話了,咱們就去幫幫忙,待會別忘了好好記話。”
到了虹樓門口,依稀可以聽到里面絲竹之聲,從窗子也能看到幾個文士似乎是在吟詩作對的模樣。
白書望向馮琛,問道:“馮總管,這樓里死了人,怎么還會有客人上門呢?”
馮琛知道這是在疑惑為什么不封了虹樓,他倒是有那膽啊,那天白書走后,他剛說要封樓,那個小丫鬟話里話外都勸他不要當了出頭鳥,否則被人算計都不知道。多少都有些害怕,所以便沒有讓虹樓關(guān)門,只把尸體抬了回去。
“這,現(xiàn)在還沒個證據(jù),怎好說關(guān)就關(guān)呢?!瘪T琛尷尬的笑了笑。
白書也不做聲,帶著小飛直接走進樓里。上次來的太急,加之有事,沒能細細的看一看,如今仔細的瞧,果然是座極漂亮的地方,幽香撲鼻,寬敞明亮,且每一處房間私密性都極好,互相看不到掩門。
看到有人進來,在前廳候著的丫鬟忙上前,低著頭行了個禮:“今日樓中客人已滿,恕不接待三位了。”
白書上下打量著,又湊近看了一會,想起來什么,道:“是你啊,你好了,不怕嚇著了?”
丫鬟聞言抬起頭,驚的往后退道:“是你!”良兒深深覺得自己最近大概是真的犯了太歲,好不容易這些天緩了過來,偏生今日又看到了這些人!
小飛見她愣住,走上前道:“不得無禮,這位是司察監(jiān)的白副司,那位是帝都府的馮總管,此次前來是為了周軼墜亡一案?!?p> 白書抬頭看上去,層層高架,這大概是除了皇城之外,帝都第二高的地方了吧。她指向一個上鎖的房間問道:“那是周公子待過的房間嗎?”
良兒看了一眼,默默點頭。
“走吧馮總管,現(xiàn)在就去那屋子看看還有什么線索?!卑讜隽藗€請的手勢,馮琛笑說不敢不敢,拎起衣袍就要上樓。
“慢著!你們不能上去!”良兒急急攔在跟前,“今日滿客了,而且三位,三位還上不了五層!”
馮琛登時發(fā)怒,將良兒推到一邊,斥道:“放肆!你可知在跟誰說話!司察監(jiān)的大人來查案,你竟敢阻攔!”
白書斜睨了一眼,這話說的真是有點子意味,這些年司察監(jiān)所到之處,百姓們?nèi)缥藩{虎,避之不及,甚至孩子看見都嚇得大哭。她也曾疑惑,司察監(jiān)也并無冤案,或是做了什么傷天害理之事,為何一聽這三個字,就讓別人如此膽寒呢。照這個情形,似乎是有些明白了,想來司察監(jiān)在外的名聲,莫不是這樣被敗壞的。她想著做案司的,不冷酷些不像話,總不能與嫌犯拉家常。只是馮琛的話,真的讓她很不舒服。
“喲!這是哪家的官爺,真的是好威風啊!”一聲細膩軟糯的語調(diào)緩緩靠近,帶著陣陣馥郁香氣襲來,讓人不住的腿軟。
一個女子從偏廳,踩著輕快的步伐,腰肢搖曳,青翠色的裙擺飛舞,如同在這赤色地板上開出了一朵別樣的花。水綠罩衫下,雪白的肌膚若隱若現(xiàn),紅唇一點,眼中含情,黛眉彎彎,幾乎要將人的魂魄都攝了去。
她將良兒從地上扶起,帶有撒嬌的語氣:“三位大人來虹樓查案,奴家可是萬萬不敢攔阻,這丫頭死腦筋,只聽奴家的話,大人可別見怪呢?!?p> 馮琛的臉早已通紅,擺擺手道:“不見怪,無妨無妨。”
白書的袖子動了下,她偏過頭,小飛在她邊上小聲說道:“副司,若真的不讓進,我就直接打進去?!?p> “哎呀,恕奴家眼拙,這位大人還是個姑娘呢?!迸舆赀晷﹂_,一個轉(zhuǎn)身及至白書面前,膝蓋微蹲,“奴家薊娘,不知大人芳名?”
白書覺得這女子頗為大膽,于是冷冷說道:“在下司察監(jiān)刑審副司,白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