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許是女子之間真的有一種特殊的氛圍,小飛覺得時間過去了很久,副司和那個叫薊娘的女子一直在對望,一個眉眼風(fēng)情明媚,笑意盈盈,一個冷若冰霜,神情高寒,仿佛是夏日與冬日在互相侵?jǐn)_,不甘退讓。
可是,現(xiàn)在的季節(jié),是秋天啊。
饒是薊娘先開了口:“奴家即與大人有緣,這虹樓的規(guī)矩嘛,為大人破一破又何妨,良兒你先下去,我來陪幾位大人。白副司,這邊請?!?p> 白書頷首,先一步上樓,小飛緊跟在后面,馮琛被這有意的忽略而感到不虞,只得暗自生恨。
每上一層白書都注意到,越往上的樓柱花紋越是復(fù)雜,而周軼的房間所在五層的紋理認(rèn)真看上去,很像是一個人形,又似梵文的模樣,不愧是尋歡作樂的地方,連這些都十分的講究。
鎖上的雅室在樓梯右手邊的第二間,還需走個拐角方能看到,白書往樓下看,方才在一樓的位置,可以很清楚看到這個房間,鎖上印記明顯,白書對馮琛道:“馮總管心思縝密,這把鎖只有你和蔣大人才能開啟吧?”
馮琛從懷中摸出一把鑰匙,清清嗓子,得意道:“這把鎖可是陛下許宮中的工匠特制,專供帝都府使用,無論什么人用盡辦法也無用,就這鑰匙天下間也只有兩把,連陛下來了都打不開?!?p> 隨著一聲清晰的“咔嚓”,馮琛用手一推,房門吱呀打開。撲面而來便是一陣嗆人的酒氣,馮琛厭惡道:“怎么這么多天了,這酒味還是這么重!”
薊娘執(zhí)著一柄屏面,掩住鼻子,身體半靠在白書身上,慵懶道:“想必是那日周公子酒喝多了,奴家聽丫鬟說,馮總管一來就急著把房門鎖上,關(guān)了這些天,可不是要熏死人了?!?p> “這酒,是越山青?”白書聞了聞,味道甚是熟悉。
薊娘眼睛一亮,用屏面扇了扇,笑吟吟道:“這可是我們虹樓的招牌,外邊兒想買都買不著,難不成白副司什么時候也來樓中快活過?”
白書沒有接話,仔細(xì)的勘察著屋中每一處地方。
房間內(nèi)雜亂不堪,案桌被掀翻,酒壺酒杯和花瓶灑了一地,屏風(fēng)上還有殘留的茶漬,紗簾扯斷掛在了香燭臺上,若不小心點走,隨時都能被絆倒。
白書不露痕跡的將薊娘往邊上一讓,正好小飛在旁邊,順著倚了個滿懷,當(dāng)場就僵在那里,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耳根子燒的發(fā)燙,薊娘撲哧一笑,對他眨了下眼,正經(jīng)的端好姿態(tài)又走了。
窗戶都是從里面銷上,有個暗扣缺失了一塊,這周軼醉的不輕啊,墜樓前還在這屋子里撒了通酒瘋。
這是何物?白書捻起一節(jié)燒斷的線,似乎又不是線,非常脆弱,還沒細(xì)看就脆成一節(jié)一節(jié)落在了地毯上。
“馮總管,可發(fā)現(xiàn)有何特別之處嗎?”白書背著手,看向馮琛問道。
從一進(jìn)門,馮琛恨不得立刻就離開,他這樣愛干凈的人,見到這些簡直就是噩夢,空氣中彌漫的氣味差點讓他吐了出來,連觸碰都忍受不了,哪里還談什么發(fā)現(xiàn)!馮琛搖搖頭,極力掩飾從喉嚨涌上的作嘔感。
“大人!大人!”小飛發(fā)現(xiàn)了什么,大聲喊起來,“大人快來看!”
白書疾步走過去,順著小飛指著的案桌看,幾道抓痕從邊緣延伸到內(nèi)部,漆皮翻也了出來,長長的幾條線劃的用力。她掀起地毯上散落的紗簾,果然看到有一大塊平整,應(yīng)是周軼甚至還算清醒時,想要努力逃脫束縛,所以才如此掙扎??墒牵T琛也說過,當(dāng)時看完歌舞之后,只有周軼一個人在房間里,白書站起身,張望著四周,房間不大,一眼便可望盡,且無打斗痕跡,難不成周軼是真的精神失常,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白副司,瞧什么那么認(rèn)真,這些東西難道有奴家好看嘛!”薊娘坐在桌邊,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搖著屏面,雙腿微翹,曲線勾勒無余,若隱若現(xiàn)。
“自然沒有你好看?!卑讜钥拷艘恍坏貌怀姓J(rèn),即便身為女子,在這樣的美貌之前,誠然也是要心動的,但是有一點她不喜歡,從上樓到這里,薊娘的話實在是有點多,好像有意無意的總在遮擋什么,行為刻意,反而生疑,可惜現(xiàn)在沒有證據(jù),總不好隨意把人帶回去審問。
隔壁隱隱有嬉笑傳來,虹樓的好處就是室與室間不可見,所以有些官員也總愛往這跑。周軼出事的時候,看見他跳下去的只有侍女良兒,但是按照屋里凌亂的陳設(shè),當(dāng)時動靜應(yīng)該很大,一旁的房間里的人不可能聽不到,那時候旁邊的客人會是誰呢。
薊娘看著白書思索的模樣,心中微微著急,她收到消息,知道官府不會輕輕放過,原想著來個草包也就糊弄過去了,可沒想到連司察監(jiān)的人都出動。那個馮總管看上去無足輕重,可以不必管他,但是這個白副司.....難纏的很啊,偏偏還是個女人,還是她最不喜歡的那種女人。
“奴家看三位大人也累了,不嫌棄的話,就留在虹樓用飯吧,奴家一定派人好好侍奉?!彼E娘微笑說道。
馮琛不免驚訝,能留在這里吃飯,這可是不得了的機會,多少人排著隊都難得進(jìn)一次,他身為帝都府的總管,雖然身份算能夠得上,但是這里的花費卻是非他能承受的起,更何況朝廷官員,還是要盡量避免這樣的場所,日后被抓到把柄也不好。今日為公事而來,吃頓飯應(yīng)該不會有問題,他看向白書,可千萬千萬應(yīng)承下來啊。
感受到背后的兩道殷切目光,白書覺得好笑,馮琛便罷了,小飛居然也想留下,這兒的飯菜就這么出名嗎?左右是來了,多查出一些線索也好,白書思索了一會點點頭。
薊娘拍著手笑道:“可是要多謝白副司肯賞臉,奴家即刻叫人去準(zhǔn)備!”
一樓大廳中迎來一場舞樂表演,那舞姬的位置,就是周軼墜落的地方,鮮血早已沖洗干凈,人們的記憶消失的飛快,白書依然記得,那日虹樓外人群圍堵的水泄不通,更是有人稱呼為“妖樓”。今日再來,似乎并無人受到一樁血案的影響,甚至不害怕在這座樓中飲酒取樂。除了周平,畢竟是親生兒子,要追究死因和兇手,人的骨子里總是冷漠的,也包括自己。
白書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做邢司這么久了,看多了人情悲涼,怎么今日卻感慨如斯,希望這周家公子在天有靈,能助她早日查出兇手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