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送走了白書一行人之后,薊娘的一直上揚(yáng)的嘴角才慢慢塌下,笑來笑去的,臉都僵了。尤其是那個姓白的,話套子一個接著一個,既不能得罪,還要回的滴水不漏,一頓飯吃下來,胃都疼得慌,當(dāng)真是折騰死她了。
一會還有要緊事,薊娘喚了小丫鬟重新?lián)Q衣上妝,胭脂淡掃,想著馬上就能見到那個人,她的臉上不禁發(fā)熱起來,雙頰嫣紅,更添了幾許風(fēng)情。
為防姓白的殺個回馬槍,小小年紀(jì)心機(jī)如此之深,不得不防,薊娘吩咐道:“我要進(jìn)房休息片刻,有什么要緊事,記得搖鈴?!?p> 小丫鬟應(yīng)著下去了,薊娘梳了一會頭發(fā),確認(rèn)周圍無人,走到睡榻旁的架子前,按下機(jī)關(guān),輕微的響動后,架子邊上打開一扇小門。她深吸了一口氣,臉上神情溫和至極,與宴席上判若兩人,小心的側(cè)著身子走進(jìn)了門里。
順著小門上幾段階梯就能看到一塊石板,薊娘輕輕敲響,很快,石板打開,露出一間明亮寬敞,裝飾華麗的房間。
薊娘對開門的人點(diǎn)點(diǎn)頭,那人道:“公子等你很久了?!?p> 繞過架子便是一扇墨色山水屏風(fēng),隔著月白薄紗珠簾,秋風(fēng)陣陣聽得心動歡愉。薊娘娉娉裊裊,小步走到簾前,屈膝柔聲道:“給公子請安,公子安好?!?p> 珠簾之后,一男子正坐在紅木太師椅上,喝茶的動作一滯,語氣平淡:“我說過,你我之間不必這么多禮數(shù)?!?p> “是,多謝公子關(guān)愛?!彼E娘緩緩起身,嘴角含笑,心中無限甜蜜。
“進(jìn)來吧?!?p> 薊娘挑起簾子,笑意漸深,越發(fā)的止不住,算起來,已有二十二天不曾見過眼前這個人了。每一次離開,她都會暗暗的記住日子,這樣等待就一點(diǎn)也不痛苦,從第一次見到公子時,她便知道,這一生是再也逃脫不掉了。為他守住這座樓,偶爾見上他一面,和他說說話,死了也心甘情愿。
注意到了薊娘那潺潺如水的目光,男子清冷的模樣似乎柔和了些,他拿出一個精致的雕花彩描木盒遞了過去:“此次出門看見的小玩意兒,你看看可還喜歡?!?p> 薊娘歡喜的接過,愛憐的摩挲著盒子,打開一瞧,盒中軟墊上,一只琺瑯云母刻薔薇手鐲熠熠生輝,奪目非常。內(nèi)里還鑲著金邊和珍珠粉,浮雕鮮活,價值不菲。
“多謝公子,我,我必定好好珍重愛護(hù)!”薊娘眼睛微濕,轉(zhuǎn)過去擦了擦。
男子點(diǎn)點(diǎn)頭,道:“喜歡就好,戴上才有作用,否則空空收著便沒多大意思了?!彼蛄艘豢诓?,又道:“今日那些人來,都說了些什么?”
薊娘答應(yīng)著,將白書幾個人的言行揀著重要的說了一遍,其實(shí)到現(xiàn)在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已是好事,過了期限依然查不出痕跡,這樁案子就要照帝都府原本的結(jié)詞歸案。左右周軼已死,他做的那些事就此了斷,周平也無可奈何,他若一味追究下去,到時候都撒漏出來,他兒子可就真的不得善終了。
男子一邊聽著一邊閉目思索,臉上線條更加硬朗清晰,平白多了些沉穩(wěn)的味道。他像是睡著了一般,身體后傾,雙手交叉放在腿上,動也不動。
倒是薊娘,很享受此刻安靜的氛圍,目不轉(zhuǎn)移的看著,難得能有一刻清閑的時光,真希望就這樣停住,一瞬便是此生了。
良久,男子方睜開眼,對上一雙深情純澈的眸子,他冷冷道:“紫苑,不必留著了?!?p> 今年的寒潮來得又快又急,一夜之間,冷得人直打顫,大清早的,往外出小攤子的都少了許多。
巡邏的士兵凍得夠嗆,哆哆嗦嗦揣著手,想出來吃個熱餛飩都找不到地方,這鬼天氣真是熬人。沒別的法子,又趕上交崗,只能摸出一塊半熱的饅頭。咬了一口便忙不迭的吐了出來,“呸呸呸!真是晦氣,吃個東西都餿氣!”
士兵一扭頭,發(fā)現(xiàn)街邊的巷子里像是有個人倒在了地上,這么冷的天,莫不是凍暈了?走近了才看到是位姑娘,一身藍(lán)布麻裙,身子蜷縮,臉朝下看不清樣貌。他伸出手晃了晃,立刻覺得不對勁,連忙把人搬過來一看,驚的吸了一口涼氣。
前面一件虹樓墜亡案未了,又冒出個深巷拋尸案,帝都府尹蔣璋已經(jīng)愁的兩天吃不下飯了。司察監(jiān)那邊遮遮掩掩,查出了些什么還不肯講,只說再寬限些時日定能破案。今早上朝,周平看他的眼神都發(fā)綠,恨不能生吞了他,陛下言語之外也頗多責(zé)備。等完了這兩件事,他便申請外調(diào),天子腳下的活計,誰愛干就給誰吧,再這么下去,非少活個十幾年!
周軼的案子目前是托了司察監(jiān),這深巷拋尸不若就喊了明督府去,既然老天不讓他好過,多拖一些人下水又何妨。想到這里,蔣璋立刻寫了一封請?zhí)?,托人送去了明督府。兩方向來好斗,無論什么事情總要分個輸贏,一會他就遞出風(fēng),管教他們爭個痛快,這樣一來,查案的速度不就加快了?蔣璋樂呵呵的笑起來,自己這個漁翁就等著坐收名利吧。
自那日從虹樓回來,白書就一直心緒不寧,她總覺得有什么事情不對勁,但是又說不上來,記憶中缺失了很重要的一塊,怎么都記不起來。
“阿書?阿書?”姜晟眉頭緊皺,這個丫頭,一想起事情就兩耳閉塞,神仙羅漢都叫不醒,也不知是跟誰學(xué)的。嗐,還能跟誰,簡直跟師姑姑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姜晟用力的拍拍桌子,咳嗽幾聲,終于把白書拉回神,看著師妹一臉呆滯的樣子,不覺笑出了聲。
白書噘著嘴有點(diǎn)不高興:“師兄,我想事情呢?!?p> “想什么這么重要,飯都不吃???”姜晟端上來一份飯菜,招了招手,“快過來,吃飽了想也不遲?!?p> 本來還不覺得餓,一聞到香味,肚子卻不爭氣的咕咕叫,還是師兄疼她,不向外頭那些人,心心念念想著為難她。
白書扒拉了幾口米飯才踏實(shí),鼓著嘴道:“還不是周軼的那個案子,線索太多,繞的腦子都亂了,還差一步就要破了,可就是那一步我始終想不通?!?p> 姜晟道:“嗯,我也聽說了,你呀,從小也不知該說你機(jī)靈呢,還是鬼主意多,你能坐上副司的位置,雖說是靠自己得來,但是你尚年輕,是該多積攢些威望,才能使人信服?!?p> “知道了師兄。”白書叼了個雞爪子,含糊不清道:“師兄你前日剛回來,怎么不多休息休息?!?p> “正是因?yàn)閯偦貋?,交接的事物繁多,等忙完再休息。”姜晟溫柔的笑,師妹知道關(guān)心他了。
白書吃的太快,一不小心灌到了嗓子直咳嗽,姜晟連忙倒了杯茶,拍著背后順氣,心疼的責(zé)備道:“說了多少次,用飯時不準(zhǔn)趴著吃,你自己說說,這都第幾次了還不長記性!”
“咳咳,咳咳?!卑讜嬒乱淮罂诓?,原本是坐的好好的,吃著吃著就趴在桌子上,還好師父不在,不然可要挨一頓罵了。
姜晟無奈,還有一堆事情等他處理,只好囑咐幾句,便匆匆離去了。
唉,到底是哪里有問題呢?白書不自覺的又要趴下去,忽然一個激靈跳了起來,是了!她想起來了!難怪薊娘要刻意遮掩,人在心虛之下,最容易破綻百出,看來是時候再探一次虹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