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從軍征,八十始得歸?!?p> 陳默十五歲參軍入伍,如今已是第七個年頭,在這被稱為龍城的邊塞關(guān)城,照看著大漠孤煙,陪伴著長河落日。
與龍城飛將一起鎮(zhèn)守邊關(guān)是一件光榮的事情。只是那冰冷的金戈鐵馬偶爾會讓陳默有些想家罷了。
但顯然并不是現(xiàn)在。
因為,此刻的陳默,正被那負責操練的武師,練地哇哇叫。
才被一腳踢飛,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又一記木刀直直抽在他的右肩,接著武師向左旋身,抬手,一瞬間的功夫,木刀已經(jīng)直直指在了陳默的眉心。
而陳默還沒來得及爬起來,只能對著木刀干瞪眼。
汗水浸透了鐵甲。
將軍的要求非常嚴格,即使是訓練,也必須全副武裝,整整齊齊穿好著重達三四十斤的鐵甲,沒有絲毫余地。
“您可是五境劍客,居然使出全力對付我?!”陳默看著那武師木刀上淡淡流轉(zhuǎn)著五圈劍氣,憤憤地說。
“萬一輸了,就太難看了?!蔽鋷熜Φ馈?p> “陳默,你的劍法進步很快,但進步的只有劍法啊,招招有力而無風,有形而無意哦......”那武師邊說,邊嘆一口氣。
“與作詩一樣,劍法也有‘風骨意氣’之說,詩有詩風,劍也有劍風;詩有詩骨,劍也有劍骨;詩有詩意,劍自然也有劍意;詩中內(nèi)蘊詩人之氣,而劍,則是劍氣。風決定你使用的劍法劍技,骨決定你的身體素質(zhì),氣決定你的境界,唯獨只有意,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吶?!?p> “你的骨和氣,在這嚴酷的行軍訓練中已經(jīng)打好了基礎(chǔ),加之你自身的努力,即使在這邊關(guān)大軍中,也說得上是精銳,所以我才全力出手?!?p> 聽到這,陳默眼中已經(jīng)放出了光。但接下來的話又讓陳默眼中的光熄滅了。
“但你絲毫沒有領(lǐng)悟到自己的風與意。鍛煉身體與努力練習劍法,普通人都可以做到,但領(lǐng)悟?qū)儆谧约旱娘L與意,是要悟性的吶......對于一名劍客而言,最重要的就是領(lǐng)悟?qū)儆谧约旱娘L與意......你看那劍仙太白,詩中有劍,劍中有詩......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何等的意氣風發(fā)、瀟灑恣肆......”
“您別說了!”陳默趕緊打住。那是他最最最向往的劍仙啊......
于是他又回想起了自己做的那個夢,夢中的自己,手執(zhí)十大名劍之一,縱橫戰(zhàn)場,當真也像太白的詩所說:“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啊......那樣的自己,能不能和劍仙李太白不相上下呢?
想到這里,陳默忽然又有動力了,重新擺好架勢,按照那武師教給他的易水劍法逐步練習......這套他練習過上萬遍的劍法,何止爛熟于胸,動作的精確程度,連武師看了,也自嘆不如。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探虎穴兮入蛟宮,仰天呼氣兮成白虹”,這套易水劍法便是得名于這首詩,創(chuàng)造這套劍法的,是隸屬于唐朝軍隊的訓練機關(guān)中央神策府,因為和朝廷關(guān)系密切,所以不以宗門自稱,但其府下規(guī)矩卻與宗門并無不同,尤其是在劍法的傳授上相當嚴格,只有劍風與中央神策府一脈的劍風相符或相似的,才可以學習神策府的劍法。在這一點上,各大宗門向來毫不妥協(xié)。
這名武師名叫秦先,他將易水劍法傳給尚未領(lǐng)悟風與意的陳默,顯然犯了大忌,其中夾雜了多少私心,可想而知。但秦先沒有后悔,相反,看著眼前這名如此刻苦專心的少年,他感到非常欣慰。
唉。
只是。
有些時候,只有刻苦,是不夠的。
那劍客的劍風與劍意,正是天賦的象征啊......
自幼領(lǐng)悟劍意的習劍之人,成長速度可謂一日千里,遠非刻苦訓練的效果能比。而劍風也只是劍意的附屬品,領(lǐng)悟了劍意,便自然擁有了自己的風格......
多好的孩子啊。
老天,有眼無珠啊......
......
龍城要塞城樓上
一位身穿銀龍輕甲,身披雪白披風的劍客,默默佇立在城樓上,俯視著蒼茫大地。
“雪凈胡天牧馬還,月明羌笛戍樓間?!?p> “借問梅花何處落,風吹一夜?jié)M關(guān)山。”
悲愴與寂寞之情隨著周身的劍氣一起溢出,消散在獵獵的北風中。那呼嘯之聲,仿佛在與天地共鳴。
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悲愴的氣勢中,一人一劍,天人合一。
這里是龍城要塞的最高點。
而這位劍客,正是當任龍城飛將——邊肅。
“報將軍!”
當邊肅閉目凝思之際,有一名傳令兵跑來報告:
“有信使前來送劍!”
聞此,邊肅猛然睜開了雙眼。
托趙鐵衣鑄的劍,終于到了!
“在將軍府備茶待客!”
“是!”
......
當邊肅整理好,來到將軍府時,信使已經(jīng)在就座等候了,見到一身戎裝、雄姿英發(fā)的邊肅,立馬起立抱拳行禮:
“趙鐵衣侍從趙佳,見過將軍!”邊肅看向信使,是一個扎著長長的馬尾的沉穩(wěn)的女孩子。
邊肅并不在意這些禮節(jié),擺擺手,說道:“免禮。我與鐵衣相識多年,情同手足,所以你也不必拘束。話說你與鐵衣同姓,可是......”
未等邊肅把話說完,趙佳便說道:“趙鐵衣大人有恩于我,我以門客身份侍衛(wèi)左右,并無血緣關(guān)系?!?p> “原來如此?!?p> “邊將軍,這是您委托鐵衣大人鑄造的劍?!闭f罷,趙佳從一旁取過劍函,雙手遞給邊肅。
邊肅接過劍函,揭開函封,中有雙劍。第一把劍渾身泛著銳利凜冽的劍氣,以至于剛將劍取出,室內(nèi)的溫度便瞬間下降了幾度。劍身漆黑如墨,鋒利無匹。
劍先有氣,后有靈,此劍雖然還沒有靈,但已經(jīng)孕育著蓬勃的靈氣,成靈只是遲早的事。
“此劍名青霜?!壁w佳在一旁解釋道。
邊肅手握劍柄,感受著青霜的劍氣與自己身體的交融,渾然一體。
“好劍!”
說罷,邊肅目光如灼,收劍入鞘,取出另一把劍。
卻隨即眉頭一皺。
這是一把死氣沉沉的劍,毫無氣可言,更不用提靈。但不知為何,邊肅隱隱感受到,這把劍有一種攝人心神的力量。
他的目光,久久挪不開。
劍鞘樸素,只有一些紋樣裝飾。劍柄纏著許多紗布,想必是趙鐵衣所為。劍鍔呈流云狀,上刻紋樣,十分精致;劍身通體雪白,隱隱刻著龍紋,散出淺淺的銀黑色。
“龍紋?”邊肅自言自語道。
這是一把好劍,而且是一把絕世好劍。
只是,是一把死氣沉沉的劍。
這讓邊肅惋惜到心痛。
“這柄劍叫什么?”
“鐵衣大人沒有告訴我這柄劍的名字,他囑托我,如果您問起,就以‘無名’回答您。”趙佳答道。
“看來鐵衣并不想我多問,那我便不多過問了。有此二劍相助,必能蕩平胡虜,衛(wèi)我國土!替我轉(zhuǎn)告鐵衣,待我卸甲凱旋,必有重謝?!闭Z畢,邊肅向趙佳抱拳行禮。
趙佳也抱拳還禮,答應下來。
“趙姑娘一路舟車勞頓,先不用著急走,在此休息幾日,我已經(jīng)吩咐人為你安排好房間了?!闭f完,邊肅喚出侯在門外的士兵,說道:“帶趙佳姑娘到準備好的房間,準備飯菜?!闭f完,又扭頭對趙佳說道:“趙姑娘只跟著他走便是,不用拘束,邊關(guān)的條件要差些,還多擔待?!?p> “哪里,謝邊將軍?!壁w佳說完,便跟著引路的士兵出去了。
而邊肅身懷雙劍,獨自坐在原處,皺緊的眉頭久久松不下來......只有劍匣中凜冽的劍氣,能讓他稍感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