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拿起身邊的一個木棍,支撐著身體站了起來,身邊的男人見狀上前扶著他。
無論是容貌還是身體狀況,都能看出村長似乎老了許多。
他被一人攙扶著站起來,邁著小步轉過身,看著眼前的村民們,他們似乎是一群陷入迷途的小羊,蜷縮著身體,不知身在何方。
村長將手里的拐棍向前一小步,自己緊跟著邁開步伐,他的右腳跟不上左腳,讓他一瘸一拐的。
坐在地上的村民紛紛給村長讓出道路,遲鈍的腳步支撐著顫巍的身體,一步一步的走到一個躺在地上的老人身前。
【俗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村長依靠身邊的男人幫助,坐在了老人旁邊。
【松媽,我們對不起你們,對不起阿松,對不起你們一家?!?p> 村長話罷,掩面流淚,淚水沿著他臉上的皺紋,滴在了地上。
老人緩緩地抬起干癟的左手,似乎在尋找什么一樣,在周圍亂抓著:
【是阿松么?是阿松么!】
旁邊照顧她的那個女人雙手握住老人顫抖的手,安撫著老人的情緒,老人空洞洞的眼睛里流出了淚水,沙啞低沉的聲音拼命的呼喊著:
【是阿松么?阿松!阿松!】
……
【阿松!阿松!別玩了!回家吃飯了!】
【哦!來了!】
一個男孩從不遠處的山上跑過來,又蹦又跳的跑進屋子里。
【哇??!大魚!還有這么多肉!】
男孩來到桌前,看著這么美味豐富的晚餐,不免起了疑惑:
【今天是什么節(jié)氣?。俊?p> 【你猜猜?】
女人拍了一下想要偷吃的男孩的手。
男孩看著滿桌子的大魚大肉,卻吃不到,撅起了嘴:
【中秋?】
【胡說什么!這才幾月份!】
女人收拾好餐具,坐了下來。
【今天是我寶貝兒子的生日!】
一個男人打開門走了進來,手里提著一大塊烤肉。
【哇?。?!是烤肉誒!!】
男孩興奮的從座椅上一躍而起,跑到男人面前接過香噴噴的烤肉。
【過了這個生日,你就七歲了,快要長成男子漢了!】
男人摸著男孩的頭,欣慰的笑了起來。
【謝謝爸爸媽媽!】
男孩一臉滿足,撕下一塊肉吃了起來。
【別光顧自己吃,讓媽媽也嘗嘗!】
男人拍了一下男孩的后背,男孩答應一聲,走到女人面前,把香噴噴的烤肉遞給了女人。
【媽媽!給!】
女人笑逐顏開,她拿起紙巾擦了擦男孩油花花的嘴角。
【阿松長大了!】
女人撕下一小塊肉,放在嘴里吧唧著吃了起來。
一家人溫馨的氣氛填滿了整個簡陋的小房屋,他們的臉上洋溢著最可愛最純樸的笑容。
【咚咚咚!】
敲門聲打斷了一家人的晚餐,男孩離開座位走到門前打開了門。
【村長爺爺好,有什么事情么?】
來者是一位老人。
【哦!你爸爸呢?】
老人帶著慈祥的面容和男孩談話,屋內的男人聽出是誰的聲音,連忙跑了過來,熱情的和老人打招呼,
【哦!村長啊,吃飯了嗎?進來吃點吧!】
村長對著男人使了一個眼色,示意男孩在這不方便,男人心領神會,他拍拍兒子的頭,說:
【進屋吃飯去吧!】
男孩答應一聲,跑進了屋里,男人看著他無憂無慮的背影笑了出來。
【老楊,跟你說的這件事千萬不要激動?!?p> 老人故意降低聲調,沉悶的說。
男人感覺到事情不簡單,他關上門對著村長尷尬的笑了下:
【您就說吧!】
【這次輪到你家了。日子和往常一樣?!?p> 老人的話讓男人激動了起來,他怒目圓睜,雙手狠狠的捏住老人的肩膀。
【他都已經七周歲了!七周歲了!】
這時,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幾個人把激動的男人從村長身上拉開。
【你冷靜點!孩子還在屋里呢!】
幾個人把男人摁在墻上,男人動彈不得。
村長看著他,搖了搖頭說:
【哎!沒辦法,老楊……你做準備吧,畢竟是今年最后一次了?!?p> 村長說完,扭頭離開了,剩下男人一人,癱倒在屋檐下。
【找你什么事?這么長時間?】
【沒事沒事!吃飯吃飯!】
男人對剛才的事情只字不提,母子二人沒有發(fā)現什么異樣,仍然有說有笑,大吃大喝起來。
——
寂靜的深夜里傳來幾聲蟋蟀的叫聲,夜風微微吹過井然有序的田地,為恬靜的夜晚增添了幾分畫意。季節(jié)剛好,沒有夏日的燥熱,沒有冬日的嚴寒,萬物都安詳的進入夢鄉(xiāng)。
【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么?】
女人從床上坐起來,點亮煤油燈,對身邊翻來覆去男人問。
【沒什么!】
男人大喝一聲。
【到底怎么了?誰惹你了,這么大脾氣!】
女人好心問問卻被吼了一嗓子,她也生起了氣。
男人焦躁的把自己埋進被窩里,一聲不理女人。女人沒有辦法,她嘆嘆氣,熄滅了煤油燈,背過身躺下睡起覺來。
【那個,今年是阿松!】
男人顫抖的聲音從被窩里傳進女人的耳朵。
【?。磕阏f什么?】
女人突然坐了起來,驚恐的目光看著被子下的男人。
【村長剛才找我說的,今年是咱家!】
男人掀開被子,也坐了起來。
黯淡的月光灑在女人抽搐的面頰上,周圍陷入一片寂靜,女人雙手捂住臉頰抽泣起來,男人咬著牙忍受著一切,他將女人抱進懷里,冰冷的月光吞噬了男人半個面孔。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女人嘴里不斷重復著一句話。窗外那片美好的天地似乎不再屬于他們,男人的眼角也默默的流出幾滴淚水。
——
數天后
人頭攢動,紛至沓來。
他們的目光聚集在一個被五花大綁關在木籠里的男孩身上,目光中完全沒有同情,冷言冷語的議論著木籠里的男孩。
男孩在木籠里拼命掙扎,但他嘴里被塞著一塊布,雖然眼淚已經把布浸透,身體上的幾處傷口還在流著血,但是盡管這樣,周圍人的目光和話語仍然還是惡語相向,毫不同情,這一切就好像是天經地義一般。
一個老頭帶著幾個男人從人群中走出來,他們拿著木棍,把木籠挑了起來,水泄不通的人群讓出了一個缺口,讓幾人抬著木籠走了過去。
男人們架著木籠來到了一塊沼澤地,身后跟著一個老人和他帶領的村民們。
男孩還沒有放棄掙扎,他撞擊著木籠,盡管頭部已經血肉迷糊,但他還是用著最后的力氣想要掙脫開束縛他的繩子和木籠。
老人看著木籠里被捆的結結實實的男孩,對著旁邊的幾個男人點了點頭,男人見老人示意,一齊用力將木籠推進泥沼。
老人率先跪下,雙手合十開始默默祈禱了,身后的村民也緊跟著一同跪下,閉目祈禱起來。
木籠瞬間開始下陷,求生欲更加強烈的男孩在籠中瘋狂掙扎,但是他動的越厲害,下陷的就越快,泥沼漸漸將他吞噬的只剩下了他那紅腫,充滿血絲的雙眼。
他用盡最后一口氣,眼睛似乎都要瞪出來一樣,直勾勾的看著眼前最后的一幕——自己的長輩,自己的叔伯,村里所有人,他們跪倒在地上,虔誠的祈禱著,送自己‘理所當然’的死去。不!是獻祭!
最后一刻,泥沼將他淹沒。
【一定要讓你們償還!】
突然,男孩把頭掙扎出來,對著跪倒在地的大人們喊出最后一句話,整個木籠被沼澤吞沒。
……
【我是死了么?這里是哪?】
【歡迎你的新生!楊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