耒老太祖一聲令下,相府的打手蜂擁而上,團團圍住長公主殿下的棺,其中兩人騰出身來托住棺材蓋,眾目睽睽之下吆喝著就要推合上,耒小公子大嚎,嗓子都要咯干了亦于事無補,趙冉不好上前拉扯,有史以來頭一次盼望著趕緊見到陛下
眼看著棺材就要合上,長公主殿下的音容笑貌就要全部滅絕、蕩然無存,正是趙冉千盼萬盼之際,一道勁掌破風(fēng)而來,耒老太祖應(yīng)對不及,木棺周圍立刻人仰馬翻
隨濟蒼掌風(fēng)落下的是皇帝一聲暴怒大呵
“住手!我看誰敢蓋棺!”
這下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席面上的官員不敢出聲,嘩啦啦跪了一地,皇帝的儀仗這才暫露頭角,登時霸占了丞相府辦喪的院子,耒丞相扭頭看父親兩眼,得了示下忙不迭湊上去跪好
“陛下!老臣惶恐,您…您九五之尊……您”
皇帝狠拍轎壁,單刀直入,厲聲打斷
“九五之尊???說的倒是好聽!你可曾將朕放在眼里!朕不允許蓋棺!大將軍帶仵作來,驗尸!”
耒丞相臉上變幻莫測,立即撲倒
“陛下萬萬不可啊!陛下……死者為大!”
耒小公子不失時機搶白道
“父親!我斗膽想,母親更不愿意背個不吉利的名頭死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皇帝決然說
“皇姐在天之靈只會恨我將她嫁入耒家!朕不能一錯再錯!驗尸!”
耒太祖面上不動聲色,暗中握緊了拳頭,他年邁不已滿頭花白,卻滿臉精氣神,眼神面頰光亮,個高,一身玄袍挺闊不已,人精壯地古怪,渾身是勁的模樣,虎虎生威,叫旁人望而生畏
這場面于仵作而言是前所未有,他畏懼,顫巍巍匍匐,濟蒼一把把人拽起來,護著他上前,道
“驗!”
仵作擺弄一會,器具還沒用上,單是看見長公主殿下的尸體便倒吸一口涼氣,只見長公主殿下嘴唇泛起黑紫,仵作喚人推開棺蓋,長公主殿下頸部亦有烏黑,另外兩手緊握著拳頭,腰腿蜷曲,赫然就是中毒!他翻弄了一會長公主殿下的口鼻,又扎了幾針,結(jié)果一目了然,仵作徹底變了臉色,誠惶誠恐道
“啟稟陛下!長公主殿下這是……這是中毒無疑!”
丞相府登時風(fēng)云突變!皇帝臉上更是烏云密布,他手中的信件變得燙手,既然長公主確實是中毒,可見信里所言不虛!說不定耒家真是全心全意圖他手中的寶物,全心全意要害他!他怒斥
“耒老太祖!耒丞相!你們作何解釋!作何解釋???”
這時候耒小公子終于有機會膝行到棺前,長公主殿下死時,他沒能見到最后一面,長公主殿下死后,父兄更不讓他近看,此時才終于見到母親一面,可冰冷軟散,氣息全無,他輕觸幾下不由淚水噴濺,朦朧間環(huán)看一眼這虎狼窩,里頭全是麻木不仁的虎狼!是他至親!他嚎啕大哭,一臉渙散,趙冉上前拽他起來
耒丞相慌亂不堪,辯解之詞張嘴就來
“陛下!老臣不知!老臣…這是得罪了什么人?。。渴裁慈艘铣?,還請陛下嚴查!夫人她溘然長逝!老臣心痛萬分實在沒有心力……”
耒小公子才站好,冷不防聽著父親詭辯,心里絞痛起來不得不又弓著身子,打著噎說
“父親!慎言!人在做天在看!稟……皇舅!正是…祖父與父親下的手!是……祖父與父親毒害母親!就是祖父與父親!外甥親耳聽見母親身邊的嬤嬤所言!若有假,天打五雷轟!”
耒小公子這話一出,全場人驚落了下巴,鴉雀無聲,唯有耒丞相滿腔大火欲發(fā)作,他沒想到這小兒子竟什么都知道!真是防不勝防,他悄悄看一眼自己父親,腿腳一軟,忙不迭劈頭蓋臉呵斥耒小公子
“混蛋!滿嘴胡言!竟敢當(dāng)著天子的面污蔑尊長!滾下去!陛下明鑒,陛下明鑒啊!”
皇帝自鼻腔冷哼一聲!秉著寧可錯殺一千不能放過一個的信念,當(dāng)即吩咐跟著來的禁衛(wèi)軍,喊道
“哼!是不是污蔑還有待考證!外頭的禁軍都給我進來!”
又冷著臉吩咐
“來人!將耒老太祖與耒丞相拿下!還有耒同知、耒通判一并帶走!”
耒老太祖這時才有點反應(yīng),凝目直直看著轎子里的皇帝,皇帝對上這攝人的目光,沒由來心里發(fā)怵,不由喊來濟蒼壯膽
“濟蒼!大將軍!將他們拿下!”
耒老太祖還是不言不語,一直握著的拳頭卻忽而松開,手臂一撐將迎面而來的濟蒼震開,趙冉暗道一聲不好,耒老太祖這是打算破罐子破摔!在場可沒人能敵他!她當(dāng)即對著濟蒼搖頭,示意他別湊上去
耒老太祖卻由不得他,既然事情已經(jīng)沒有余地了,與其束手就擒,不如絕地反擊!他滿臉狠辣決心擒賊先擒王!變掌為利爪,直向皇帝奔去,院子里忽而刮起驟風(fēng),漫天的風(fēng)沙先一步灌進皇帝所乘轎攆,頃刻間轎壁粉碎
可皇帝偏偏完好無損,姿態(tài)羞辱灰撲撲跌下,滾了一聲泥,轎頂忽而落下倒扣在地上,他剛剛好就被扣在其中,兩眼一抹黑狼狽不堪,卻顧不上掙扎,心里驚駭!耒老太祖的功夫顯然猶勝往昔!難怪大難臨頭面不改色,此時此刻禁衛(wèi)軍雖將丞相府圍成了鐵桶,可也不能緩解皇帝心里哪怕一點點懼怕
他在地上干著嗓子嗚咽,動彈不得!耒老太祖一道掌風(fēng)掀開驕頂,眼看著要將他生擒!
趙冉懸起心觀望,卻見濟蒼身形一動,她預(yù)感濟蒼不管不顧要救皇帝,果不其然,不過一瞬濟蒼已經(jīng)擋在皇帝跟前,趙冉咬了咬牙,再不能冷眼旁觀了,她提氣沖上前去一把撞開耒老太祖,生生挨下耒老太祖一掌,耒老太祖勃然大怒,電光火石之間對著趙冉連發(fā)數(shù)掌!
這空當(dāng)更多禁衛(wèi)軍得令涌了進來,碼了一道道人墻將皇帝團團圍住,耒老太祖眼看著局勢不妙,一把拽上耒大公子踩著人頭飛身跑路,他一個人大殺四方不在話下,可子孫就要保不住了,他籌謀一生不就功虧一簣???更何況他害怕予旸師徒還有后招,予旸還不知道是不是在哪貓著觀局勢,或許就是要等他筋疲力盡才伺機出手!
他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耒老太祖匆匆離開趙冉才將將落地,只覺得這一掌掌挨著,她胸腔翻江倒海,全是窟窿,心肝脾肺都松了松要跟著淤血一起吐出來!
她靜靜躺倒在地時,院子里卻一片嘈雜,人人腳下是紛沓的腳步,嘴上也都吵嚷著‘護駕!護駕!’‘追!’,漸漸地她耳鳴目眩聽不見人語,恍恍惚惚時見著濟蒼驚懼交加的臉在她眼里越放越大,她想說點什么,可惜張不開嘴,濟蒼將她擁進臂彎里她卻腦袋一耷拉再沒了意識
不多時,皇帝整好了儀容,儀仗隊也重新規(guī)整好,他吩咐人蓋了棺,即刻擺駕回宮,束手就擒的耒丞相已經(jīng)不足為懼,耒老太祖剛剛才逃,暫時也沒有威脅
到了宮里皇帝依然驚魂未定,宴席上的官員同樣如此,可此刻又不得不在殿前等著他示下,皇帝好一番沐浴更衣、靜心冥想后,終于召見了他們,吩咐道
“吏部尚書!速速去了耒丞相官爵!打入大牢,待耒老太祖捉拿歸案再聽發(fā)落,我那兩個外甥交給刑部查清楚了再用!好讓他們繼續(xù)回去操持他們母親的喪事!”
“趙將軍以命相搏,救駕有功!重賞!此次……大將軍也有功,兩位將軍可在?”
諸位朝臣面面相覷,奏道
“啟稟陛下,趙將軍貌似奄奄一息,大將軍怕是帶著他求醫(yī)去了”
差一點,那奄奄一息的人就是他了!皇帝心煩意亂,胡亂點了點頭,說
“既然如此,賞賜的旨意頒去兩位將軍的府上罷!”
事已至此他沒功夫管別人死活了,交代完立即揮退眾人,轉(zhuǎn)頭便吩咐宮人去請國師!
自從公主有了身孕,澍玗便在朝中藏頭露尾,就怕府里有個差池,他父親不止一次提及,有后為大!他們澍家人一生,命里只有一子女!因此來了介北他不抗拒皇帝賜婚,偶然見了公主他更是心動不已,掐指一算便知,鈺鑫是他命定的妻子,這一胎是他命里那一子!
皇帝雖叫人去請國師,可他心心念念的還是給他遞信的予旸,那兩封信已經(jīng)讓他嘖嘖稱奇,其中一封是長公主留下無疑,字跡他找人比對過,如今喪禮上這么一鬧更是證實了其中的內(nèi)容可信,耒家狼子野心,害長公主是為了方便害他!其心可誅!另一封更為緊要!上頭說,前朝那延年益壽的寶物耒家也有!
他勢在必得!
說來也巧,宮人去請國師的節(jié)骨眼上,予旸竟飄飄然入宮,他腳步輕盈,可袖袍里沉甸甸,皇帝喜出望外,急急忙忙款待,澍玗進宮候召時正碰見予旸施施然走出大殿,兩人打了個照面,他一眼認出那是予旸!深感大事不妙,一經(jīng)傳召入殿便開門見山問皇帝
“陛下……剛剛那是?”
皇帝一臉高深莫測,之中還帶著幾許得意,他說
“那位大師是我介國福音!”
澍玗抻了抻臉,想了想還是不好多說,只旁敲側(cè)擊
“陛下……來歷不明的人…可要當(dāng)心!”
皇帝冷哼
“知根知底又如何?人面獸心的東西多了去了!現(xiàn)下……朕叫你來也沒什么事了,鑫兒近來可好?”
“長公主殿下溘然長逝,公主傷心了一陣,不過無傷大雅,臣以為過一段日子就好了”
“嗯,朝中近來動蕩,你閉門不出也好,護鑫兒周全才是緊要!朕將這女兒嫁給你,你可不要讓朕失望!若像那耒家人似的……!”
樹圩聽出言外之意,大驚
“……可是長公主殿下之事…有蹊蹺?”
“不錯,說來你還不知道,正是耒家毒害了長公主,朕已經(jīng)將耒丞相拿下,只不過耒老太祖打傷了將軍帶著耒同知逃了!原本朕要你算他們行蹤,如今不必了,剛剛那位大師說他有辦法,你只管照看好鑫兒”
澍玗心里掀起驚濤駭浪,公主有身孕,不便參加葬禮,他也就沒去,想不到竟發(fā)生了這么多事,耒老太祖?zhèn)膶④?,定然不是趙冉就是濟蒼
他心里擔(dān)憂,萬一是趙冉呢?予旸既然已經(jīng)先他一步出面攬下這活,他樂于觀戰(zhàn),當(dāng)下趕緊敷衍了事
“是,臣必定護公主周全,這耒丞相、耒老太祖該萬劫不復(fù)!若那…大師有什么地方需要臣幫忙,臣義不容辭,陛下,臣告退!”
皇帝有些魂不守舍,凝望著虛處道
“去吧…朕等著看外孫,哈哈……等著看千秋萬代”
澍玗弓著腰退出去,聽見這話不由汗毛倒豎,予旸究竟給了皇帝什么好處???
他甩了甩頭趕緊走了,那受傷的將軍,就夠他頭痛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趙冉!也不知道傷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