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殿下的喪禮,可嘆!
耒家毒害主母、喪禮上皇帝受辱,將軍護駕受重傷、耒老太祖攜長孫逃跑,等等,這些聳人聽聞的事情曠世齊聞,朝廷之中明面上誰也不敢多嘴,暗地里個個津津有味的談?wù)?,猜測這背后不為人知的緣由
而介北遍地的茶肆酒樓,也無一不是這話題,鋪天蓋地!連升斗小民也知道那耒老太祖窮兇極惡,按說耒老太祖在介北該是無所遁形,可偏偏了無音訊
皇帝沒讓任何人去查他們的下落,只命巡檢在三座都城中散布了些拿耒老太祖的告示,以傷了朝廷命官為由,其它一概不提
而全城通緝傷趙冉的罪魁禍?zhǔn)走@幾日,趙冉昏昏沉沉,偶爾醒來也只是癔癥一般,胡言亂語,不知所云,她口中能聽清的字眼唯有‘疼’!連吃喝也不討要,誰也不認(rèn),澍玗來看她,甚至不能近她的身,想趁她昏迷時把脈也不行,一有人靠近,趙冉閉著眼睛也不妨手腳揮舞,且招招凌厲,這樣一來更不能貿(mào)然強來,只怕雪上加霜
眼下根本找不到病癥,不知道病癥該如何下藥?。繚n狼狽不堪,面無人色立在一旁,澍玗心里咯噔咯噔個不停,臉上疑云密布,問濟蒼
“你說!這這,這……神智錯亂的模樣……當(dāng)真只是受了耒老太祖幾掌???”
濟蒼喉頭凝重,說不出話來,只點了點頭,想了想又搖了搖頭,澍玗不由連問
“你倒是給句準(zhǔn)話啊?。康降自趺椿厥??難不成是……冉哥體內(nèi)的毅鐵鉉鋼作祟?冉哥之前可還受過其它的傷?”
濟蒼遲疑一會,說
“……不知”
澍玗氣惱
“你是干什么吃的???一問三不知!當(dāng)時你不再場不成???那耒老太祖你就算打不過,也能纏斗一番,竟叫冉哥去挨了幾掌!萬一……以后都這樣了該如何是好???”
濟蒼眼中暗淡,垂首不言不語,澍玗嘆一口氣,靜了靜,說
“罷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給族里的長輩遞信問問看!你務(wù)必把人看好,寸步不離!別讓她不小心傷了自己!”
“……多謝!”
澍玗離開后,趙冉又醒了一次,先是在床上翻滾,而后猩紅著眼睛暴跳如雷,內(nèi)室的擺件被她毀的七七八八,滿院子的下人膽顫心驚,無論做什么連聲音也不敢發(fā)出一星半點兒,濟蒼滿臉悲痛欲絕,眼看著趙冉要在地上打滾,他沖上前不管不顧將趙冉摟抱住,絕不松手
趙冉口中滿是哀嚎,掙扎不休,好像被踩住尾巴的長蟲,擰來擰去,實在掙不開濟蒼的臂彎,她對著濟蒼又捶又踢,濟蒼一一咬牙受著,萬不敢就這樣松開,放任她胡來傷了自己,他只覺得趙冉的功力非比尋常,精純了許多!他應(yīng)對起來竟都有些吃力
趙冉或許是痛苦到了極致,已經(jīng)開始痙攣,手腳不能動彈,張口便咬上濟蒼的肩胛,濟蒼不躲不閃,沒一會兒整條手臂都疼的麻軟,血一陣陣漫出來,卻疼地他心里稍微得了一絲安慰,當(dāng)即把頭緊緊抵著趙冉,閉上眼,不聞不見,可眼底的淚串盈盈欲墜
現(xiàn)下,濟蒼不敢看趙冉的臉,他明白趙冉身上定是有潑天的痛楚,可偏偏就是不能替趙冉受下!趙冉就是趙冉,他就是他!
漸漸地趙冉平靜下來,渾身上下都平靜了,一瞬沒了勁
濟蒼再察覺不到趙冉的抗拒,一喜,忙不迭睜眼,不料這一眼看地自己喪魂失魄!
趙冉渾身汗?jié)?,汗液油膩烏黑,氣味出奇的刺鼻,臉上更是汗血交加,一團烏七八糟,可人卻靜悄悄的無聲無息,無聲無息!
濟蒼登時淚如雨下,口中低聲呢喃,去親她,蹭她,終于敢把臉頰貼著她的鼻息,好容易感受到一點生氣,還沒來得及大喜,那抹氣息轉(zhuǎn)瞬又沒了!濟蒼不由渾身顫栗起來,幸而一會兒之后趙冉又有了呼吸,微不可聞!
濟蒼臉頰貼著趙冉鼻息一動不敢動了
抱著趙冉坐了大半夜,直到趙冉氣息穩(wěn)健,他方如夢初醒,也跟從汗里撈出來似的,肩上的血漫到腰間,趙冉松了口,一下就止住不流了,他心悸,也覺不到痛
輕輕把趙冉抱回床上,跟著一起躺下,眼睛都不眨一下看著趙冉,時不時探一探趙冉的鼻息
這一夜熬了過去,趙冉整日靜悄悄的,濟蒼仿佛魂魄抽離了身
這時候,澍玗再一次不請自來,他回去細(xì)細(xì)想了徹夜,研究出一些眉目,天一亮趕緊問了身邊父親留下的人,也都說他猜的八九不離十
這廂心里有底,飄然到了趙冉院子里,竟乍然撞見濟蒼如孤魂野鬼一般來迎,他以為情況不妙,不由眼睛一跳,步履匆匆去了內(nèi)室,見著趙冉死氣沉沉的躺著,竟松了口氣,對濟蒼說
“你振作一點!我問你,冉哥昨夜……身上可有流出烏黑的油脂?”
濟蒼看了看趙冉,趔趄一下,昨夜那一身汗難不成是什么要緊東西???他素來心緒沉穩(wěn),但此刻六神無主,想不出個所以然
“……是有,可……那又如何?”
澍玗了然,說
“有便好!耒老太祖狗急跳墻!那幾掌必然用的是十足的功力!冉哥體內(nèi)有毅鐵鉉鋼,想必是受了那幾掌……連帶著納入了耒老太祖的真氣!筋脈又脹縮了一次!這才痛不欲生不堪忍受!以至于神魂顛倒!”
濟蒼出竅的魂魄這才歸了位,軟軟癱倒在床沿,趙冉不醒他便談不上松口氣,只撫了撫趙冉的面頰,暗自埋怨
鬼丫頭!最好趕緊醒過來,最好是虛驚一場!
澍玗對著濟蒼寬慰一笑,心想這人倒還對得起冉哥的心意,說
“再躺幾日就好了,不必著急,總會醒,這一次鬧得這么厲害,只怕冉哥醒來我們要對他刮目相看了!算是因禍得福吧……”
“……但愿”
……
說來也巧,另一邊兒,也有人覺得自己因禍得福
皇帝命宮人滅了寢殿里的所有宮燈,關(guān)上窗戶環(huán)上屏風(fēng),在晦暗的寢殿里掏出了兩塊毅鐵鉉鋼,登時滿臉熠熠生輝!
予旸此前來,便是送寶!
此刻皇帝臉上五光十色,詭譎一片,更帶著怪誕的笑意,寢殿之中忽而響起腳步聲,像是應(yīng)和了皇帝簌簌的笑聲
予旸繞到屏風(fēng)后,對著皇帝說
“陛下,貧僧已經(jīng)布下天羅地網(wǎng),如今就等耒老太祖自尋死路!他能放的下兒孫,卻放不下這寶物!陛下務(wù)必要將這兩樣?xùn)|西放置妥當(dāng),不必叫他唾手可得,但也不能多加險阻”
“哈哈哈,好好好,都聽大師的!都聽大師的!”
“貧僧深居簡出,本不問俗世,卻偶然預(yù)見介國憂患,貧僧以為這是天意,陛下是天子,此番能得陛下信賴便可見一斑!陛下放心,這東西誘敵深入后便還是陛下的,待耒老太祖也交出寶物,陛下今后便有了千秋萬代!”
說起來予旸頭一次入朝時也是為了對付耒家,那時還不知道皇帝手中也有寶物,有些桀驁不馴,如今他有利可圖,扮了一副清高的樣子神出鬼沒,卻滿嘴溢美之詞!
皇帝聽得眼睛都直了,早先在耒老太祖那受的辱,全當(dāng)作自己忍辱負(fù)重,臥薪嘗膽了,當(dāng)下抑制不住哆嗦一激靈,精神已然攀上了高峰
“有勞大師籌謀!有勞!大師在宮里住下朕才安心?。 ?p> “……也好,貧僧這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多謝陛下”
“大師客氣,大師可有什么需求?宮里美酒美人、金銀珠寶,應(yīng)有盡有”
予旸高深莫測,笑說
“窗明幾凈即可,若有大容量的丹爐最好不過”
“是是是,大師高潔出塵,是朕唐突了!”
皇帝對著外頭吩咐心腹
“來人??!”
“命宮人把先前安排國師暫住的宮殿清理好!朕要一塵不染!”
予旸狀似不經(jīng)意,隨口打斷
“哦???當(dāng)朝……還有國師?”
……
當(dāng)朝國師,此時打了個大大的噴嚏,確認(rèn)趙冉?jīng)]事,他懸著的心終于放下,趕緊回府去了,如今公主胎還沒坐穩(wěn),他也是寸步不敢離,心中總有不安!
他這一走,趙冉又躺了一天一夜,幽幽醒來時,天蒙蒙亮,她迷迷瞪瞪先摸了摸身上中掌的地方,果然不出她所料,不痛不癢
可她一睜開眼不由大驚,內(nèi)室光線昏暗,眼前的事物卻清晰了然!與大白日頭里無異!她又側(cè)了側(cè)耳,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隔著數(shù)道墻,她竟能聽見院子里所有人的鼻息,平日里她能見著臉,也尚且分不清自己屋頭有多少人
鼻息最近的那個,正是她身側(cè)的濟蒼
趙冉壓根不知道自己連日的昏迷,還以為只是一覺醒來,她偏頭看見濟蒼滿臉烏七八糟,一下老了好幾歲,心下迷糊,想用手掌細(xì)細(xì)摩挲他臉上的胡茬,把他鬧醒,不料濟蒼睡得極淺,她不過輕輕坐起身,還沒挨著濟蒼一星半點,濟蒼便陡然睜開眼睛!嚇了趙冉一跳!
濟蒼眼下烏青,眼里卻粉紅,突兀極了,顯然是……哭過,趙冉心下一慌,盯著他問
“……怎么了?”
濟蒼不言不語,凝目看著趙冉,趙冉更慌了
“……到底怎么了?”
濟蒼轉(zhuǎn)頭把臉埋進枕頭里,藏起立刻要漬出的眼淚,悶聲說
“……沒事…沒事”
趙冉把人扒拉起來,想笑又覺得不合時宜,憋著笑說
“什么叫沒事!你這個樣子……這個樣子,這胡子拉碴的…實在是…不像你!”
濟蒼捂了捂臉,跟著她笑,說
“……我沒事,我沒事!倒是你,你運氣看看,看看有什么變化!”
趙冉點了點頭,注意果然移開了,她一早起來最覺得古怪的就是這里,自己渾身是勁,噴薄欲出!她一邊運氣一邊大喜過望!忍不住呢喃
“我替你擋下那幾掌,你可別怨我莽撞,我便是料定了自己不會有事!最多吃點痛!沒想到這一覺醒來不但沒事,功夫還長進了不少!”
濟蒼聽完自顧自笑了一會,不錯,果然是虛驚一場!
趙冉看著他問
“耒老太祖呢?”
濟蒼笑意不收斂,卻疲倦地閉了閉眼,說
“…嗯,叫他逃了,……我再睡會兒,睡醒了再同你細(xì)說”
濟蒼這一睡,一點不愿意醒來,趙冉像貓似的,時不時去撥弄兩下,生怕床上的人是死過去了!她問府里的下人,濟蒼這是怎么回事,竟個個對她避如蛇蝎,緘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