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賈母發(fā)怒

　　賈璉夫妻二人出了院門，穿過一個東西穿堂，便是賈母的后院。于是，進(jìn)入后房門，已有丫鬟婆子多人在此伺候，見他夫妻二人來了，忙請安問禮。鳳姐站住，擺擺手，仔細(xì)聽前廳正間里說話。只聽見房內(nèi)隱隱哭聲穿來，伴著賈母斷斷續(xù)續(xù)地怒責(zé)之聲。正聽著，突然聽見賈母在里面罵道：“璉兒這混賬東西呢，怎么還沒有來？”唬得賈璉一個哆嗦，鳳姐見了暗自發(fā)笑，給賈璉遞了個眼色，讓跟著的丫頭婆子在外面候著，自己跟著賈璉進(jìn)了前廳。

　　賈母在正面榻上獨坐，兩邊四張空椅，賈赦、賈政夫婦四人低著頭站在地下。三春并黛玉等人早已躲進(jìn)了內(nèi)室。

　　賈母雙目通紅，手指著賈政，顫巍巍的聲氣說道：“如今你也不必說了，我猜著你也厭煩我們娘兒們．先是把寶玉扔在保定，害死了他，再氣死我，豈不干凈了！”賈政聽這話不象，忙跪下含淚說道：“為兒的答應(yīng)寶玉留在保定隨先生讀書，也為的是光宗耀祖。若論到文章經(jīng)濟(jì)，實在從歷練中出來的，方為真才實學(xué)。母親如此這話，我做兒的如何禁得起？”

　　賈母聽說，便啐了一口，說道：“我說一句話，你就禁不起，你把寶玉扔在那里，也沒個人伺候著，難道寶玉就禁得起了？他自幼身子骨兒就弱，我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好不容易養(yǎng)大了些，你就讓他自己一個人在外面，若有個三長兩短，還叫我活不活了！“說著，那淚珠似滾瓜一般滾了下來。

　　正沒開交處，賈赦忽一抬眼，見賈璉鳳姐二人進(jìn)來，上前就踹了賈璉一腳，口里罵道：“你這混賬東西，非得三請四催的才肯過來！”賈璉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給賈母磕了個頭，說：“孫兒給老太太請罪。”

　　賈母見他跪在那里，拿起一個茶盅兒砸了過去，罵道：“你也知道回來！你為何讓寶玉留在保定？你自己倒是樂顛顛地回來了，留了寶玉在那窮鄉(xiāng)僻壤里受苦?！辟Z璉也不敢躲閃，任由那茶盅兒砸在身上，索性那茶也涼了，離得又遠(yuǎn)，這才沒傷著也沒燙著。倒是把一旁的鳳姐唬的一怔，心下又心疼賈璉起來。

　　鳳姐給眾人行了個禮，移步上前，陪笑向賈母道：“老太太息怒，我聽我們二爺說，寶兄弟托他給老太太和太太帶了一封書信，不若您先看看？”一邊給賈璉遞了一個眼色，一邊從榻之上一頭的洋漆描金小幾上拿了一個眼鏡匣子，打開取了副玳瑁腿的眼鏡給賈母戴上。

　　這邊賈璉急忙忙從袖子里掏出書信，膝行數(shù)步，到了賈母跟前，雙手把書信遞與了賈母。賈母聽有寶玉的書信，止住了淚，接過來打開仔細(xì)看了?？戳T了書信，賈母長嘆一聲，對著賈政、賈璉二人說道：“你們先起來說話?！庇职褧胚f給了地上站著的王夫人，說：“你也看一看吧?！蓖醴蛉苏谝慌灾?，見賈母把書信遞給她，忙接了拿過來看。

　　鴛鴦見賈母怒意消減，讓躲在一旁鴉雀無聲的小丫頭子們把地上的茶盅茶葉沫子都收拾了，自己轉(zhuǎn)身去給眾人斟茶。

　　不一會兒，鴛鴦帶著幾個小丫頭用金漆云紋托盤托著幾個茶盅進(jìn)來。鳳姐見茶來了，忙從鴛鴦手中接了，遞在賈母手上，口中說：“老太太，若說咱們家誰最孝順，非寶兄弟莫屬。這不，說是不能親自在您身邊孝敬，就特特地從保定府給您請了平安符和佛珠回來，請菩薩佛祖保佑您福壽安康?！闭f罷，就吩咐人把外面的箱子抬進(jìn)來。

　　兩個婆子抬了箱子進(jìn)來，賈璉上前打開了，取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匣子出來，打開給賈母過目，里面是一張黃燦燦用朱砂批就的平安符，賈璉著笑，說：“這是寶兄弟給老太太請的平安符，是保定府真覺禪寺的主持開過光的，有消災(zāi)解難之功效?！苯又衷谙渥永锶〕鲆粋€尺余長的長條匣子，打開了，里面是串一百零八顆的檀香紫檀木佛珠，用淺黃綾緞托著，色澤黑紅。

　　賈璉道：“這真覺禪寺里的觀音菩薩甚是靈驗，有求必應(yīng)。這串佛珠聽那寺里的和尚說是在觀音菩薩前供了九九八十一天，還說如若常常轉(zhuǎn)動念誦，能得無上圓滿功德。”

　　賈母聽了心里喜歡，把佛珠取出來摩挲了一會子，遞給鴛鴦?wù)f：“把這個佛珠供進(jìn)佛堂里，回頭我念經(jīng)的時候用?！庇种噶酥钙桨卜?，說：“你繡個荷包，把這個裝進(jìn)去，我?guī)г谏砩??！崩^而又一嘆，說道：“你們都說我偏疼寶玉，卻不見寶玉他時時都想著我，如何不得我的意啊。”眾人連忙應(yīng)是。鳳姐又揀著寶玉懂孝順知上進(jìn)的話兒說了哄著賈母開心。

　　一時間，賈母的惱意去了多大半，又看了箱子里的其他物件，見王夫人、邢夫人并一干姊妹一個都沒落下，具都有了，簽了簽子。忽又看見一個匣子上簽著大姐姐的字樣，拿起來問賈璉：“這是給元丫頭的？”賈璉回道：“臨出寺門時，寶玉回頭瞅見了這個，便說請了回來，讓二太太進(jìn)宮時帶給娘娘?！辟Z母道：“元丫頭倒是沒白疼她這個兄弟。也罷了，寶玉若真能謀個一官半宰的，在朝堂之上也是元丫頭的助力?！?p>　　賈赦在一旁笑道：“母親還請放寬心，寶玉這一去，三五年就可顯身成名的了。將來圣人將這世襲的前程給了寶玉也未可知?！辟Z政聽了，連稱不敢，說：“他不過剛有一二，那里就論到后事了?！?p>　　賈母笑罵賈赦道：“休要胡說，這襲爵之事哪里是這樣隨便說說的?！崩^而又對賈政說道：“政兒，寶玉在保定我著實放心不下，既他有一番立德立言的志向，我也不強求了他能回來。你明日和二太太商量著，派些家里頭的下人過去伺候?qū)氂瘢埠米屛野残??！?p>　　賈政勸說：“老太太，切不可太過溺愛了，寶玉正是歷練之時，受些磨搓將來于他也沒有害處。何況如今住在趙先生府上，咱們家再派了人過去，也不好看?！?p>　　賈母一聽賈政如此說，頓時沉下臉來，將手中的茶盅重重頓在一旁的小幾上，說：“我不過是想護(hù)著寶玉安穩(wěn)，你就如此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