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監(jiān)長著一把山羊胡,微微泛白,面色紅潤,頗有光澤,不怎么顯老,乃是常年錦衣玉食所致。這位老太監(jiān)操著一口娘娘腔,道:“蔣大人,陛下讓你即刻上任,不得延誤,你可明白?”
蔣嵐氣得風寒都要好了,煮熟的鴨子飛走了,還要親眼看著它飛走,實在是痛苦至極。此時,蔣嵐只想一口唾沫噴在那老太監(jiān)臉上,無奈沒那個膽子。只好恭恭敬敬道:“臣明白,明白?!?p> “明白就好?!崩咸O(jiān)輕蔑道,連聲招呼也不打地就告辭了。
蔣嵐氣炸了的站起來,對著老太監(jiān)的背影狠狠的“呸”了一口。
老子在你面前不敢,在你身后還不敢嗎。
隨后,他轉(zhuǎn)過頭去,狼狗似的看向徐行,似乎要說什么似的,卻又止住了。把袖子一甩,道:“走!”
蔣嵐殺了丐幫兄弟,樊先氣得咬牙切齒,可惜并不能沖上去把蔣嵐碎尸萬段,最多只能把牙咬斷然后吞進肚子里。
所幸的是,他活了下來。他相信,上天把他留下來,就是為了日后復(fù)仇。
他要為他的兄弟們而活。
盡管他早已哽咽,可寧死也不把眼淚流下來。
殷青山盤腿坐著,閉上了眼。
徐行亦沉浸在悲憤之中,可他卻有一個疑問:自己與陛下只有一面之緣,為什么他會這般對自己?還是說陛下根本不知道此事,這只是巧合?
一切原因,都無從得知。
“走吧。”徐行開口道。
他們把兄弟們的尸體一個個拖出去,拖到了城外一片荒野處。徐行破了費,給幾十位兄弟一人買了一口上好的棺材,浩浩蕩蕩地下葬。
當樊先窮困潦倒時,是這些人給他鼓勵,給他溫暖,讓他知道,自己是個有價值的人。
樊先愛貪小財,這些人毫不在意,包容他,陪伴他。
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一瞬間的功夫,還未反應(yīng)過來,就已經(jīng)沒了。
樊先和徐行一起跪在墓碑前發(fā)誓:
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殷青山依然坐在地上,閉著眼。
徐行并不知道,師父是不想讓他們看見,自己在流淚。
月亮已高高掛起,皎潔的月光照在地上,似夢似幻。
風吹起殷青山的頭發(fā),他似乎聽到什么,猛地睜開眼。扭頭道:“出來!”
沒有動靜。
“出來!”
徐行定睛看去,只見草叢中竄出一人,黑衣蒙面,長臉黑目。
“什么人?”徐行問道。
黑衣人朝天拱了拱手,道:“在下是圣上派來的,一路都跟著小徐大人。小徐大人的消息,在下一直都有回報給陛下?!?p> 如此一來,就全明白了,徐行像被打通了穴,驚訝不已。
“原來如此......”徐行喃喃道。
“你見過陛下?”殷青山疑道。
“是的,方才見的......”
殷青山道:“陛下對你,可真是,用心良苦……”
黑衣人正欲離去,卻被徐行叫住,道:“你一直跟著我?”
“一直跟著。”
“那為何我絲毫不知?”
“小徐大人,莫要怪在下不會說話,實是你太心急,一路上只顧走路,不顧其他?!焙谝氯诵α诵?。
徐行頓了頓,無奈道:“好吧......你還要繼續(xù)跟著我?”
“圣上吩咐,不敢不從......”
“好吧,好吧……”徐行嘆了一口氣,“那你就別讓我發(fā)現(xiàn)?!?p> 黑衣人毫不為難地“嗯”了一聲,似乎在說,你是發(fā)現(xiàn)不了我的。
“節(jié)哀。”殷青山凝視著樊先,樊先搖了搖頭,道:“若是能節(jié)哀,便不會有這兩字了?!?p> 殷青山抬頭,看向天空,是的,總說節(jié)哀是因為沒人能節(jié)哀??墒撬靼?,一度沉浸在悲傷之中是沒什么用的,只能祈禱逝者安息。
樊先已經(jīng)默默在心中做了決定:此生此世,定要把那蔣嵐碎尸萬段,然后用他的肉一塊一塊給兄弟們上墳。那時,他將會說,兄弟們,我樊先給你們報仇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徐行拉起樊先,道:“走吧,不早了?!?p> 樊先終于萬分不舍地站起了身,走得一步三回頭,淚如雨下。
天仿佛有點悶熱,烏云也似乎要降臨,太陽被遮住了,日光不再刺眼,終于,一滴雨落了下來,接著,數(shù)滴雨便紛紛落下,打在衣襟上,發(fā)出淡淡聲響。
徐行的頭發(fā)濕了,但這讓他感覺到一絲輕松,雨順著額頭、脖子流下,清涼無比。
三人戴了斗笠,披上簑衣,加快了腳步,殷青山雖年邁,腳步卻靈活,倒是樊先塊頭大,不好行走,稍有不慎便踩進泥坑里,濺起一片水花,灑在身上。
徐行步伐穩(wěn)健,冷靜地走著,不知那黑衣人躲到哪里去了,四下探視,不見其蹤跡。徐行只好繼續(xù)前行。
在這悲傷的夜里,大雨突然而至,實是增添了一分憂愁。
徐行突然想起,前朝文人蘇東坡所著的一首詞: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蘇東坡的境界,不是一般人所能達到。在這綿纏細雨之中,保持一顆冷觀平靜的心,是一件多么不易的事。
徐行打了個冷顫,使自己平靜下來,盡量不去想丐幫兄弟們的事。
可是,他做不到,每當一滴雨撲在他身上,他都會想起丐幫兄弟們的身影。他們雖然貪財,一副小人嘴臉,可從不遮遮掩掩,比那些兩面三刀的人不知強了多少。徐行嘆了一口氣,覺得可惜。
不知不覺間,雨停了下來。
“師父,我們要去哪里?”徐行問道。
“走到哪里,便是哪里?!币笄嗌揭荒樶屓坏卣f道。
徐行已不再迷茫,跟著殷青山向前走去,沒有目的地,只是向前走。無論何時何地,殷青山總能給他希望。
此時已是黎明時分,樹林中做工的人都要起了,雞叫聲不絕于耳。
徐行小時,就總喜歡聽著雞叫聲起床,聽見雞叫,就爬起來,上山去砍柴。他已經(jīng)把砍柴當成了一種樂趣。有句話說,不要愛哪行干哪行,要干哪行愛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