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秋分難過失望的時候,袁仲春來了。
她趕緊調(diào)整好情緒,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窘迫的樣子??稍俅菏悄欠N心思細膩的男生,自然看出來她的異常。
“怎么了?”
秋分不能說實話,只好撒謊。
“沒事,就是昨天沒睡好,眼睛有點難受?!?p> 她邊說邊揉了揉眼睛,趁此掩蓋自己心虛,躲避與他的對視。
“別揉,手上有細菌,容易感染?!?p> 他隔著校服,捉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繼續(xù)禍害自己的眼睛。
然后一臉認真地盯著她看了看,秋分的臉不由自主地燒了起來,一半出于心虛,一半源于悸動。
這一刻,她突然放下了筆記本丟失的悲傷,也放下了對這場暗戀諸多的不安。
筆記本丟了再買一本就是。至少現(xiàn)在他還在身邊,還在眼前。
咫尺可見,觸手可及。
“有點紅血絲,要不要等會兒去醫(yī)務室看看,領(lǐng)點眼藥水,咱們現(xiàn)在正是過度用眼的時候。”
秋分趕緊搖搖頭,她從小就對醫(yī)院以及類似醫(yī)院的地方很反感。
她像很多小孩一樣害怕打針,可偏偏她從小體弱多病,感冒就像家常便飯似的經(jīng)常光顧她。
為了節(jié)省時間和金錢,林媽常常帶她到診所里打針,一脫褲子,一陣寒意來襲,她就開始嚎。
別看她平時是個悶葫蘆,哭起來卻是驚天地泣鬼神。
長大之后,大人常拿這件事來調(diào)侃她。每次她都欲辯無言,只得低頭不語。
袁仲春看她頭搖成撥浪鼓的樣子,不禁好笑。一向淡定自若的林秋分竟然對醫(yī)務室避之不及。于是故意打趣道:
“你不會是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怪病吧?這么諱疾忌醫(yī)!”
“胡說什么?虧我剛剛還感動呢?!彼僚?,說著掏出書看起來,不再理他。
課間操后,秋分在去辦公室取作業(yè)的路上巧遇錢亞歲。她沖他微微一笑,就算打招呼了。
誰知他卻故意攔住她的去路,一臉神秘卻又欠揍的表情。
秋分不耐煩地看向他,兩個人就大眼瞪小眼地面面相覷。誰也不想先讓步。
最后還是秋分敗下陣來,她實在無聊不過錢亞歲。
“有事快說。”
“跟我來?!彼е氖滞缶妥?,來到?jīng)]人的角落。
“你到底想干什么?”秋分甩開他的手,冷冷地問道。
“你丟了東西都不著急,那我也沒什么事了,你走吧!”
他說完就朝另一邊走去,心里默數(shù)“1、2”,沒數(shù)到三,秋分就攔住了他的去路。
“我的筆記本在你那?”
“不然呢,我找你干嘛?!?p>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秋分,雙手揣在兜里,靠著一旁的柱子,有恃無恐的樣子。
秋分的心一時間就亂了,她好一會兒說不出話,最后略帶希望地問:
“你看了?”
錢亞歲沒說話,可他的表情已經(jīng)回答了秋分心中的疑問。她猶如晴天霹靂般愣在原地,心里一陣慌亂。
自己守護這么久的秘密突然被發(fā)現(xiàn),還是眼前這個人,她頓時羞恥地無地自容,可又不想讓錢亞歲得意,面上就故作鎮(zhèn)靜。
錢亞歲把她少女心事被識破后的羞愧和難為情都看在眼里,本想羞辱她一番,借機報復。
可為什么呼吸有點難受,心微微發(fā)酸呢?
“你想怎樣?”她冷冷地問。
“看在你前兩天認錯態(tài)度良好的份上,我也不想為難你,我可以幫你保守秘密,可你要答應我三個條件?!?p> “什么條件?”
“這我暫時沒想到,反正不會是什么殺人放火犯罪的事,也肯定是你力所能及的事,怎么樣?不過分吧?”
秋分聽他這么說,心也安定不少。
自我開導道:他對她的八卦應該不感興趣,只是想趁機占便宜,來報之前她輕視他的仇。
“可以!不過你要保證決不能泄露半分?!?p> “放心吧,我又不是你們女生,那么八卦。”
“那可以把本子還我嗎?”
秋分弱弱地伸出手,之前的強勢瞬間過山車似的俯沖到底。從此她面對錢亞歲再沒了底氣。
他毫不猶豫地拍掉她的手,雙手交叉抱在胸前。
“不行,這可是證據(jù),萬一到時候你抵賴我不就奈何不了你了?!?p> “好吧,那我走了?!?p> 秋分魂不守舍地往教室走去,甚至忘了自己原本要去的地方是辦公室。
走到一半才想起來,拍了拍頭趕緊掉頭。
錢亞歲看著她,不禁笑出了聲。秋分回頭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就消失在轉(zhuǎn)角。
月考臺風般來襲,把夏至、錢亞歲這樣的學生拍死在沙灘上。
宋雪涵對他們慘不忍睹的成績再也不能視而不見,于是秋分和袁仲春一起被請到了辦公室喝茶。
秋分大致知道宋老師找她的原因,可對于袁仲春的到來她一時也摸不到頭緒。
“你怎么也來了?”
她探頭悄咪咪地問袁仲春。還沒等他回答,老師就開口了。
“知道為什么叫你們來嗎?你們看看這個。”
秋分和袁仲春各接過一張成績單。秋分看了上面的數(shù)字,確實有點慘不忍睹。
50、70、38、60.......,按120分總分來算,夏至沒幾門及格的。
看著看著她的眉毛就擰了起來,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袁仲春也特別默契地一臉黑色。
“你們倆一個是林夏至的姐姐,一個是錢亞歲的哥哥,找你們來呢就想和你們說說你們弟弟妹妹的情況?!?p> 秋分聽到這,詫異地朝袁仲春望去。礙于宋雪涵在,她沒說什么。只是心里掀起了一陣大風,把她的思緒吹得七零八落。
耳邊宋雪涵的聲音還在繼續(xù)。
“你們倆也看見了他們的成績,之所以先找你們而不是直接叫家長,主要是覺得你們同齡人之間比較好溝通。
而且林夏至和錢亞歲都是比較有個性的孩子,我想你們的話恐怕比爸媽的話更管用。
老師呢,覺得這兩個孩子都挺有潛力的,可是他們心思都不在學習上。
林夏至整天混混沌沌的,不知道在想什么。錢亞歲一心都撲在游戲上,上課常常睡覺?!?p> 秋分和袁仲春默默地聽著宋雪涵語重心長地分析夏至和亞歲的狀況。
“你們倆在學習上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相信有很多方法和經(jīng)驗,所以我想讓你們每天放學后替他們兩個補補課,你們覺得怎么樣?”
秋分的腦子迅速轉(zhuǎn)了起來,一想到每天都要看見錢亞歲,她就本能地拒絕,所以一時間沒說話。
袁仲春見她低著頭不吭聲,只好率先表態(tài)。老師的話是問句,但他們心里明白只能有肯定答案。
“老師,我沒問題,不過亞歲恐怕不會聽我的。”
宋雪涵顯然已經(jīng)想好了對付他們倆的殺手锏。笑得一臉自信地說:
“放心吧,他們會乖乖聽話的。”
“老師,那我也沒問題?!?p> “好,老師相信有你們的幫助,他們倆的成績肯定會有起色的?;厝グ??!?p> 秋分和袁仲春像大臣退朝一般恭恭敬敬地退下。宋雪涵慈祥地看著他們消失,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長吁一口氣。
“我早猜到你們之前認識,卻怎么也想不到你們竟然是兄弟!”
袁仲春直視前方,目不斜視,眼睛望向走廊很遠的盡頭,沒有焦點。
然后長長地嘆一口氣,沒有回話。秋分自然覺察到了他的異常。
“他是我舅舅的兒子,我們是表兄弟,你自然想不到。”
“你們之間是不發(fā)生了什么事?看他之前對你的態(tài)度可不像是對哥哥該有的態(tài)度?!?p> 又一陣可怕的沉默,和上次她問他選文的時候一樣。
她用余光瞄他,難掩的頹廢陰郁,和平時意氣風發(fā)的樣子截然不同。他心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如此沉重。
走廊里同學們打打鬧鬧,很快就用喧囂吵鬧壓住了他們之間凝重的氛圍。
袁仲春一路上沒再言語,秋分識趣地保持透明。
他的意識又回到了那個午后,刺眼的陽光,悶熱的天氣,以及汽車急促剎車的尖利聲。
一聲猝不及防的鈴聲把他從回憶中驚醒。冷汗在他額頭筑起層層堡壘,九月和煦的風拂過,卻惹得他一哆嗦。
他的心魔還是能被輕易地喚醒,即使只是旁人不經(jīng)意的詢問。
人生有些錯一輩子都不能彌補,有些傷疤永遠不能愈合,一次次被人揭開,一次次發(fā)炎潰爛,最終變得面目全非,成為抹不掉的痛。每每觸及,都要一遍遍懺悔,一遍遍贖罪。
他不禁想起了《陽光普照》里的菜頭,一刀下去,再沒有回頭路。他的痛苦源于沖動,而他的痛苦來自天意。
他不喜歡這個詞,一切事情被安上這兩個字,仿佛就像身患癌癥的人只能等待死亡一般無奈。
小時候他就時常從大人口中聽到“天意弄人”,剛開始他不懂什么意思,后來明白了,覺得這不過是無能懶惰的人逃避現(xiàn)實的借口。
后來發(fā)生的事狠狠地打了他的臉,原來對上天不敬,真的會被懲罰。
他自此相信了天意,因為他也像蕓蕓眾生一樣,需要一個借口安慰自己。